臘月二十六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阿潯一早起來,就看到銀裝素裹的世界,美麗的驚人。


    她高興不已,想著去和他家師父出去賞雪景,於是換了衣衫,徑直推開了內室的門,往裏而去。


    她一覺醒來後,就發現她的房間和師父的臥室被打通了。


    兩人的臥室之間就隔了兩扇門以及一截通道。


    她一路暢通無阻,進到他臥室,發現他不在,又轉道去書房。


    他果然在那裏,不過楊管家也在。


    她進去的時候,正好聽到楊管家說,“蒙家派人來拜帖說,蒙大將軍從邊關回來了,要接小姐回家過年。”


    玄澤還沒說話,小姑娘先一步蹦進來,梗著脖子道:“我不去!”


    說罷,她便繞過楊管家,一頭紮進男人懷裏,“師父,我不想去蒙家!我想和你一起過年,你會留下我的吧?”


    玄澤心裏自然是不希望她走的,不過這事還是要她自己拿主意,聽她這麽篤定,他勾了勾唇角,本來想順著她的話應和。


    轉念想到,她前幾日纏著他要做的事情,於是不動聲色的改口道:“蒙大將軍畢竟是你父親,我這個做師父的總是沒有父親親的,他既譴人來接你回去,我不好不讓你走。”


    小姑娘不樂意的在他懷裏打滾,“是我自己不想嘛!就麻煩楊伯伯直接告訴蒙家人,我不想。”


    “如此直接,不怕蒙大將軍傷心?”


    傷心?


    阿潯想了想那個對自己而言,和陌路人差不多的爹爹。


    那麽嚴肅深沉的男人,渾身上下都彌漫著戰場上的硝煙味。


    他應該不懂傷心的吧,何況是對令他心有芥蒂的女兒呢,說不定他叫她回去過年,也不過是過過場麵而已。


    這般想著,阿潯便毫無愧疚感的說:“如果師父非要讓我回蒙家過年,我才傷心呢!”


    “哦?既然如此,留在我這裏也不是不可以。”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好聽極了,“隻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即可。”


    小姑娘眼睛一亮,“什麽條件?”


    “新年夜的時候,不許玩煙火。”


    她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是新年夜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放煙火。


    宮裏的宮宴過後倒是有煙火,尋常人家倒是鮮少有,他也不是不想給她玩,就是擔心她毛手毛腳,像個小孩子,一個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給燒著了。


    上輩子一到年關或者重大節日,五彩繽紛的煙火就劈裏啪啦的放起來了,那時的阿潯光想著發財致富,無心男女之情,對那些煙火也沒什麽興趣。不過前幾日,實在閑的無聊,她偷偷摸摸的看了新出的話本——


    話本裏就提到了煙火,英俊瀟灑的鄰國皇子帶著小公主上山,在山頂放了一夜的煙火,美不勝收,公主當時就答應了皇子的求婚。


    看著那片段,她的少女心就開始造反了,光是想想大年夜的時候和她家師父肩並肩看煙火的場景,她就覺得渾身都在冒著浪漫的粉紅泡泡。


    可是和師父軟磨硬泡了半天,他就是不鬆口,她準備迎難而上,繼續撒嬌求同意,這會兒他倒是徑直讓她做選擇了……


    小姑娘糾結的想了下,夢幻般的煙火和師父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啊。


    反正如果沒有師父陪著,她就是看到了煙火,大概也會覺得索然無味吧。


    “那我就不要煙火了吧,我要留下來!”她仰起臉,信誓旦旦的說。


    玄澤心頭一動,獎勵似的拍拍她的小肩膀,“那我就命人去和蒙大將軍解釋一番,你安心留在這裏。”


    阿潯放下心來,又想起門外的雪景,興致勃勃的拉著他出門看雪景。


    玄澤被她拖著離開,到了門外,看到雪白的世界,她又鬆開他,歡快的衝進了雪地裏。


    男人笑了笑,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又對身旁的楊管家道:“添置些煙火回來吧,她這麽想看,還是如了她的願才好,省的她念念不忘,整天委屈的在我麵前哼哼唧唧。”


    明明是不耐煩不讚同的語氣,臉上的笑卻是無奈又璀璨的。


    楊管家嘴角抽了抽,總覺得他們家不染人間煙火的國師大人生生被那小姑娘給折騰的跌下神探,一頭埋入了這萬丈紅塵,和那普通男人也無甚差別了。


    雪一直下著,直到年三十那天,恰好停下,難得放晴。


    阿潯高興的不得了,隻覺得天公作美。


    一早起來,就往廚房蹦,她知道年夜飯必定是很豐盛的,怕廚房裏那幾個人忙不過來,子自告奮勇的去申請幫忙。


    廚房的人哪敢讓她伸手,好不容易把她的熱情的打消了,她無處插手,閑著無聊,便到廚房外麵晃了晃。


    走廊外頭立了一株芭蕉,渾身上下都被雪蓋住了,有一片枝葉險些要被壓塌下去了,她順手給它拍了拍,細碎的雪花從頭頂落下,她站在雪花裏,咿咿呀呀的尖叫,自娛自樂的不亦樂乎。


    芭蕉見她這副幼稚的模樣,實在忍不下去了,朝天翻了個白眼,幾不可聞的嘀咕道:“明明她和以前也沒兩樣啊,又傻又二的,怎麽現在身上的氣息叫我無緣無故的就心生敬畏呢?”


    雖然她是正兒八經的解語鈴鈴主,但是他從來就不怕她,第一次見她就敢嗆她鄙視她。


    可是如今,她不知道是哪裏不同了,往他麵前一站,不言不語的時候,從內而外的威壓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聽同類們八卦說,在那個整天就知道傻淘傻樂的鈴主身上,它們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她睡了那麽久,一覺醒來仿佛身上多了某種寶貴的東西。


    芭蕉疑惑的很,偏偏又不敢問,那個叫他心懷敬畏的小姑娘還在一邊拍他一邊傻乎乎的樂,他無語的很,索性自顧自的狠狠抖了兩下,雪花落下糊了她滿臉。


    她尖叫著抹了把臉,仰頭認真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你能化成人形不?陪我玩會兒?最近綠園的那些家夥都不太搭理我了。”


    其實不是不搭理她。


    而是變得十分怕她。


    她一走進綠園,還什麽都沒做,他們就一個接一個的噤若寒蟬,她問什麽玩什麽,他們都一板一眼,完全失了以往的有趣。


    阿潯想不通,她也不過是沉睡了半年,他們就和她陌生到這個地步了嗎?


    讓她更遺憾的是,眼前的這株芭蕉顯然和綠園一眾花草是一樣的,她等了許久,他也不吭聲。


    阿潯氣悶的哼了一聲,甩甩衣袖找她家師父去了。


    ……


    國師府的年夜飯果然豐盛無比。


    阿潯興奮的坐在桌邊,每端上來一道菜,她就捧著臉驚呼一聲,玄澤被她活潑的小模樣逗的不行,眼角眉梢一直含著淺淺的笑意。


    等菜全部上齊,她不驚呼了,他一邊替她舀了湯一邊輕聲問道:“有這麽開心嗎?”


    “當然開心啊!”她喝了一口熱湯,滿足的眯著眼睛,像隻小鬆鼠,“有師父陪著我過年,怎麽會不開心呢?”


    他垂下眼眸,吃著她禮尚往來夾給他的菜,淡淡接腔,“我也一樣。”


    聒噪,熱鬧,歡喜的小姑娘陪在他身邊,他也很開心。


    吃過年夜飯,阿潯去抱了自己平時吃的零食和看的書出來,一切準備妥當,就雄赳赳氣昂昂的打算守夜了。


    雖然她預感自己可能會無聊的睡過去,可是又沒辦法啊,誰讓她家師父不讓她玩她心心念念的煙火。


    豈料,她剛坐下,她家師父就過來,替她披上大氅,圍上圍脖,叫她陪著他一起去院子裏。


    楊管家也不知道該買多少煙火,幹脆將市集上賣的各個種類的煙火都買了一些回來。


    堆放在庭院前的走廊邊,五花八門的堆了一地,看的阿潯眼花繚亂。


    她開心的一蹦老高,也沒心思管這些煙火從哪裏冒出來的,徑直捧起一支最長的煙火,轉身就要跑去廚房找火石。


    玄澤連忙叫住她:“火石在我這裏,我替你點上。”


    阿潯不同意,非要自己點,“我也可以的。”


    玄澤一本正經的拒絕:“你不行,說不定轉眼之間就把這片庭院給燒了。”


    師父毫無事實根據的汙蔑她,她氣憤的鼓鼓腮幫子。


    可是轉念想到,她能玩上夢寐以求的煙火,定是因為她家師父不忍讓她失望,所以嘴上說著不許,暗地裏還是叫人出門給她買了。


    這麽想著,她便笑嘻嘻的把煙火遞過去,讓他點燃。


    煙火亮起來,閃著銀色火花,她眼睛發亮的甩著煙火,在半空中劈裏啪啦的劃出痕跡,幹脆將煙火當成了畫筆,憑空畫起畫來。


    隻是煙火燒的太快,一會兒就沒了,玄澤隻好站在她身旁,手裏捏著火石嚴陣以待,一根煙火燒完了,他就立即點燃下一根交給她。


    蒙雲飛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


    英明神武的國師大人跟伺候人的小廝一樣,他家女兒則如同任性跋扈的大小姐,國師大人任勞任怨的替她鞍前馬後,點煙火遞煙火的動作那叫一個熟練且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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