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震驚過後,仿佛泄了氣,卻也不肯服軟,嚷嚷道:“看見了看見了!變回來吧你!”


    她搖了搖枝葉算是點頭應聲,然後凝神變回人形。


    豈料一變回來,便覺得渾身發冷,起了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低頭一看,頓時從頭到腳又熱了起來。


    她……她的衣服呢!


    驚慌失措的海棠少女看向對麵的少年,結果少年比她還驚慌失措,墨黑的瞳眸轉的飛快,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生動的詮釋了什麽叫做無處安放。


    見她看過來,他驀然就像是炸了毛的貓,梗著脖子嚷:“看什麽看!”


    她有些無語,這話難道不應該是她說麽……


    少年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完了,這才一陣風似的轉過身,與此同時,一件玄色衣袍唰地朝她甩了過來,劈頭蓋臉的砸在她身上,“給小爺穿好!”


    她懵懵懂懂的扯下腦袋上的衣服,看了看,眼眸微動,不經意就瞧見了腳邊的另一團衣衫。


    那是她先前穿的一身。


    她想了想,把他的衣服又扔了回去,撿起地上衣服穿了起來。


    少年察覺到身後有什麽東西扔過來,兜手接住,一看是自己的衣袍,頓時脫口罵道:”小爺還沒給過別人衣服呢!你還敢嫌棄小爺?”


    她嘴角一抽,道:“我找到自己的衣服了。”


    少年不做聲了,偌大的叢林裏,仿佛隻有她穿衣服的悉悉窣窣聲。


    響了好久,一直都沒停下,少年又不高興了:“你怎麽還沒穿好,穿個衣服這麽難啊!”


    她咬了咬唇,輕輕的“嗯”了一聲,“真的好難,我不會,你能幫我嘛?”


    良久的靜謐後,少年又一陣風似的竄回她身邊,眼睛緊緊閉著,衝著她的小臉吼道:“趕緊的!告訴小爺位置,小爺幫你穿!”


    她高興的一笑,忙不跌的告訴他,“這個扣子好複雜,你幫我係吧。嗯,左邊,嗯,再往右邊點……哎呀,再往左邊點。”


    他一直找不準位置,胡亂的摸來摸去,每碰一下,就跟被燙到了一般,嗖的一下收回去。


    她看著都著急了,幹脆的捉住他的手,“呐,在這裏!”


    他的動作微微一僵,反手拍開她的手,開始替她穿衣服,邊穿邊凶神惡煞的罵她,“你這個笨蛋!虧我原以為你是第一株修成人形的草木,還以為你多聰明,沒想到竟然是長了心就沒長腦子,連衣服都不會穿!”


    他罵罵咧咧的,手下動作倒是不停,她笑眯眯的聽著他罵,忽然他停了下來,又疑又怒道:“不對啊!那你剛化形的時候,衣服怎麽穿的?”


    她很無辜:“第一次化形的時候,衣服就在身上啊,這是我第二次化形,不知道衣服怎麽就沒了。”


    少年:“……算了,你給我閉嘴吧!碰上你這隻笨蛋海棠,真是老子造了孽了!”


    她弱弱的低下頭,想了想,又抬頭:“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叫什麽名字啊?”


    他剛好給她穿好衣服,聞言,抬眸看她,“我叫青梧,專殺妖魔。”


    ……


    “青梧……”


    床上的小姑娘不停的喃喃叫著這個名字。


    床榻邊的男人麵色沉靜,隻專注的盯著她,仿佛沒聽到她在說些什麽。


    倒是不遠處,一直抱臂站在桌邊的南川,聽到“青梧”兩個字時,英氣的眉皺了起來。


    他鬆開手臂,手指敲了敲桌麵:“果然,我的擔心成真了——你不該將內丹放回她體內的,她遲早有一天會恢複所有的能力和記憶,現在她在夢裏叫著你的名字,估計醒來就該對你揮劍相向了。”


    玄澤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南川煩躁的“嘖”了一聲:“你明明可以用別的方法救好她,不一定要動用那顆內丹。”


    玄澤終於偏過頭,給了他一個眼神:“內丹本來就是屬於她的。”


    “是屬於曾經的她!那時她是一隻海棠妖,現在她隻是一個凡人,凡胎肉骨!”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更要用內丹救她,內丹回到她體內,才能保證她的傷勢完全恢複,不留下一點病根。”


    南川被噎住了,氣的直翻白眼,拳頭捏的咯吱響,奈何他早就過了一言不合就打架的中二年紀,一口氣堵在胸前,憋的他隻能擼袖子滿屋亂走。


    玄澤沉默了一會兒,深邃的眼眸不帶一分一毫情緒的掃了他一眼,問:“你說她會夢見什麽?”


    他和她的回憶那麽多,從溫馨到仇恨,她會夢見哪一段呢?


    醒來之後,她會不會記得這個夢?


    南川那麽精明,當然知道好友絕對不是單純的在詢問他,而是在說“如果阿潯夢見的是不好的片段,我要怎麽做,我是不是應該對她的夢境動一動手腳”。


    南川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歎息後,就是一通劈裏啪啦的教育:“我怎麽知道她會夢見什麽!你要想知道,就用一下你那壓箱底的被你十分瞧不起的入夢術啊,要是她夢見甜蜜的了,你就順勢再撒把糖,要是夢見深仇大恨的了,就幹脆抹掉啊!這麽簡單的事情,也要我教你?作為英明神武的戰神大人,你還真是不恥下問呐!”


    “滾。”


    被教訓的戰神大人,翻臉不認人,趕走了唧唧歪歪的南川,轉頭就入夢一探小少女的夢境了。


    ……


    那個稀奇古怪的夢如此漫長,阿潯深陷其中,沒法醒來。


    她作為一隻海棠妖,和少年青梧走過世間的大江南北,到過了那麽多她從來沒去過的地方,經曆過許多驚心動魄的事情。


    她從一隻出入人世的海棠妖變成亭亭玉立的人類少女,幾乎已經完全適應了人間。


    就在她愛上這煙火紅塵的生活時,青梧告訴她,他要離開了。


    這一年,他是奉命到人間來巡視的,一年時間已到,他需要回去複命。


    在地底幽暗的深處生活了那麽久,她對時間沒有什麽概念,但是回想這一年她和青梧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一年啊。


    一年,真的好短。


    猶如白駒過隙,她還沒來得及好好把握,就已經要送他走了。


    ……


    冬日的晨光灑滿臥室的時候,阿潯終於悠悠醒轉。


    睜開眼睛,看著床頂,失神了好久,真真是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她渾身上下都是酸痛的,微微動一下,就酸的她咬牙。


    手撐著床榻,艱難的坐起來,偌大的房間安靜無聲,她什麽人都沒看見。


    阿潯恍惚了片刻,索性下床走了出去。


    推開房門,外麵不是她記憶中的小庭院,而是……書房。


    男人就端坐在桌案後,背影依舊頎長挺拔,可是散發出來的氣息比之以前更加淡漠冰冷,看上去越發叫人心生俱意,不敢接近。


    而桌案前,胖乎乎的楊管家正躬身報告事情。


    一抬頭,瞧見她站在身後,整個人都驚呆了,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儼然就是見了鬼的表情。


    阿潯不明所以的歪頭,“楊伯伯,您這麽看我幹什麽?”


    楊管家哆哆嗦嗦的開口:“小姐,您,您醒了……您終於醒了。”


    他激動的不像話,與桌案後的那個紋絲不動的男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阿潯咬咬唇,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在他身側站定,白皙的近乎透明的小手一把搭在了他手臂上。


    “師父。”


    隔著厚厚衣衫,她都能察覺到掌心下的手臂滾燙而僵硬無比,分明的肌理線條繃的很緊。


    好半晌,他才側首看她。


    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阿潯從他眼裏看到了刺眼的光芒。


    他身後窗戶裏的陽光照進來,他沐浴在暖暖的光明裏,緩緩的衝她笑了起來。


    “你醒了。”


    那樣英俊的眉眼,笑起來真的是太好看了。


    阿潯呆呆的點頭,本來恍惚迷茫的心頓時安定無比。


    真好,她又看見她的師父了。


    更好的是,她醒過來了,他不會孤孤單單一個人。


    光是這樣想想,阿潯就覺得眼下這個時刻實在太幸福了,她咧開嘴,身子一傾,撲進了他懷裏。


    玄澤微微一頓,兜手摟住了她。


    楊管家笑眯眯的看了一會兒,後來轉念一想,他擔心這麽圍觀下去,怕會被事後冷靜下來的國師大人給弄瞎了雙眼,默默的轉身小跑出去。


    ……


    懷裏剛醒的小姑娘隻穿著中衣,兩隻小手有些冰涼。


    玄澤皺起眉,抄手打橫抱起她,一腳踹開房門,往房間而去。


    阿潯被塞進了被子裏,被角掖的嚴嚴實實,她像個小蠶蛹似的被包裹住,隻有小腦袋在外麵。


    透亮的雙眸一動不動,專注的停留在男人臉上。


    自從她醒來,他除了那一句“你醒了”之外,還沒有說其他的話。


    他將她安頓好,轉身便又要出去,阿潯心下一慌,連忙叫住他,“師父,你去哪兒?”


    男人腳步一滯,扭頭看她,“你睡了這麽久,一定很餓,我叫人給你做點你愛吃的。”


    “我不餓!”


    她重重的搖頭,篤定的回答,從被子裏伸出兩隻手,衝他張開要抱抱,“師父,你別走,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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