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段指節長的小瓶,卻意外的裝下了那般多的殘靈。


    各色各樣的殘靈如同螞蟻一樣在小瓶子裏胡亂的竄來竄去。


    阿潯越看越覺得好玩又神奇,雙眸亮晶晶的問:“師父,這是什麽呀?”


    玄澤看著她沾染了些許汙漬的側臉,淡淡道:“這是洗練瓶,能洗去萬物怨氣,助其脫胎換骨,輪回往生。”


    聽上去好厲害的樣子呢……


    阿潯崇拜的捧臉,她家師父一定還藏了很多寶貝。


    玄澤輕柔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從她臉上移開,落到她身後,幾乎在瞬間,眼神就冷下來。


    阿潯捧臉的動作一頓,想起身後還躺了個不知是死是活的宛嫣。


    她回頭,隻見宛嫣還如先前那樣,身體蜷縮成一團,癱在地上,嬌媚淒弱的臉蛋緊緊皺著,即便昏死過去,依舊是十分痛苦的模樣。


    阿潯上輩子在江湖上混的風生水起,哪裏受過今天這樣的委屈和驚嚇?


    她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她氣哼哼的轉頭,特別狗仗人勢的和她家師父告狀,“師父,上次在府裏,就是宛嫣施了什麽手段,控製了我心神,容韻是她妹妹,她今天還嚇我說,要放幹我的血!虧她長得嬌豔動人,沒想到是個蛇蠍美人。”


    嬌俏的小臉義憤填膺,清亮的眸子都快冒出火來了,看樣子真是氣的不輕。


    稚嫩可愛的小少女生起氣來真像一隻炸毛的小貓咪。


    玄澤情不自禁的淺淺笑起來。


    阿潯更氣了,她家師父不趕緊替她出氣,突然笑起來是鬧哪樣?是高興她終於別人教訓了麽?


    她氣鼓鼓的瞪眼,“師父,你在笑什麽呀?”


    玄澤微微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看著她,不知不覺的就笑了起來,他伸手輕撫了下她嘟起來的小臉,似是長輩對小輩的寵愛。


    阿潯瞳孔微微擴大,眼睛直發亮,厚顏無恥的又將臉伸過去,“師父,我的臉是不是特別軟,像剛出籠的包子一樣?”


    玄澤:“……”


    小姑娘的臉像不像剛出籠的包子,他說不好,但是他很明確的一點事,她的臉皮實在不薄。


    師徒兩下山前,自然沒忘了收拾宛嫣,她被帶回了國師府,與容韻關在一起。


    玄澤吩咐的話音才落,就有兩個小矮人憑空冒出來,一前一後抬起了地上的宛嫣。


    阿潯瞳孔一下子放大,驚奇的看著那兩個差不多到她膝蓋的小矮人,輕輕鬆鬆的扛起宛嫣,健步如飛的往山下而去。


    她伸出手指,顫顫的指著,眼神飄忽的問她家師父,“師父,那又是什麽?”


    玄澤瞥她一眼,呼吸滯了一下,才淡聲道:“傀儡。”


    但凡玄術有成的人,大多都會有傀儡,以符紙、以血滴召喚。


    阿潯:“……”


    嗬嗬,她要淡定,以後要是出現個巨靈神一樣的巨人,她也要淡然視之。


    ……


    回到國師府後,國君派來的人已經在國師府等了一個時辰了。


    楊管家見到自家國師大人回來,忙不迭的迎上去,“大人,您總算回來了,宮裏大人已經在前廳等了好久了。”


    玄澤領著阿潯從楊管家身邊而過,目不斜視,眼神都沒捎過去一個,隻冷冷道,“讓他繼續在前廳等著,我有事情要辦。”


    楊管家孤零零的站在長廊裏,簡直要淚流滿麵。


    新國師大人真是任性又冷傲啊,管家的活兒果然是越來越難幹了。


    走遠後,阿潯回頭看了眼,小心的戳了下身前冷峻的男人後肩,“師父,不把宮裏的人放在眼裏,真的沒關係嗎?”


    男人微微側首,抬眸看她一眼,嗓音沉靜又淡然,“沒關係。”


    阿潯:“……”


    她突然就懂了那些亡靈所說的話——你竟然淪為了國師大人,為一介小小的人間國君效力。


    因為是“小小”的人間國君,所以玄澤對宮裏派來的人不以為意。


    很好,阿潯覺得她自己又發掘了她家師父的一個秘密——玄家家主的地位貴不可言,甚至對人間的國君都不看在眼裏。


    ……


    許是因為前兩天才下過一場暴雨,阿潯覺得,瀑布的水幕比往日都要密集一些。


    瀑布後地牢也顯得更加陰冷一些。


    容韻手腳都鎖著鏈條,困在角落裏根本無法動彈。


    她身旁就是才被捉回來的宛嫣。


    宛嫣也已經醒了,隻是雙目還渙散著,隔了一會兒,才認清自己身在何處。


    看見旁邊狼狽的容韻時,她幾乎立即就紅了眼眶,想要撲過去抱住她,奈何渾身從骨頭到皮肉,沒有一處不疼的,根本使不上力。


    於是兩姐妹隻能淚眼朦朧的互相對視,宛嫣泣不成聲,“韻兒,都是姐姐害了你啊!”


    容韻也是一概放浪嬌媚的神態,淒楚的流著清淚,“姐姐,這和你又有什麽關係呢?這是我們的命運啊,不成功便成仁。”


    說實在的,要不是知道這兩姐妹本來要做的事情多麽變態且殘忍,阿潯幾乎要被她們淒風苦雨的神情和不甘的話語給打動了,簡直要把她們當成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有誌壯士。


    可是一想到,她們殺了人,放幹血,就為了個不靠譜的複國傳說,真想生生把她們捏死。


    而且她也不覺得她家師父還有再來審問她們的必要,明明一切都一目了然了嘛!


    她幹脆的轉頭,悶悶的道:“師父,還和她們廢什麽話呀?直接交給大理寺不就好了。”


    玄澤微微蹙眉,瞧見她肩膀上的傷時,又化作了隱匿的無奈,用一種安撫的語氣對她道:“清清乖,稍安勿躁。”


    阿潯扭了扭手指,到底不想違背他,隻得站到他身後,沉著臉,吃人一樣的死死盯著那一對姐妹。


    安撫好了自家小徒弟,玄澤臉上的無奈盡數褪去,攝人的戾氣籠罩他全身。


    深黑寂靜的眼眸無聲無息的看向宛嫣,“為了複活鎖心木,需要四個生於午時時分的成年男子的全身血液,你們已經殺了四個男人,為什麽又要對南川動手?”


    南川出生於朝陽初升的時刻,這也是他名字的由來。


    他的血對鎖心木來說毫無用處,這亡國兩姐妹何必還要冒險去對他動手?


    陰冷的地牢裏,一時沉默。


    須臾過後,宛嫣言笑晏晏的輕啟紅唇,“大夜滅我家國,我殺它一個未來國君,有何不可嗎?”


    玄澤無聲的看著她,眼神犀利,像是能看穿她。


    宛嫣笑容一僵,慢慢低下頭去。


    地牢裏安靜的令人心慌,外麵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不過眨眼之間,又轉變成了磅礴大雨。


    冰涼的雨水順著疾風飄進來,離瀑布口最近的阿潯很快衣角都被打濕了一片。


    她牽了牽衣角,挪到玄澤跟前,“師父,外麵下雨了。”


    玄澤低低的應了一聲,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神色異常冷峻。


    而被鎖鏈困住的宛嫣姐妹倆,臉色卻是忽地明亮起來,欣喜又期待的看向外麵。


    阿潯心裏一沉,隱約明白了什麽——


    她們的幫手來救她們了。


    也或者,並不是幫手,而是比她們更棘手的大麻煩。


    一股濃重的血腥氣融合著泥土芬芳的味道慢慢接近,最後幾乎籠罩了整個地牢。


    一個從頭到腳都被黑袍包裹住的男人穿過瀑布,閑庭散步似的走近。


    寬大的兜帽嚴嚴實實的扣著,叫人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兩片白的毫無血色的薄唇。


    黑袍男人在玄澤身前站定,籠在袖子裏的手一點點的鑽出來。


    他的手比他的嘴唇還要蒼白,像紙片一樣,青筋條縷分析的分布在其上,十分凸出,仿佛隨時都可能炸開。


    手背一翻,一塊蒼翠晶瑩的玉佩躺在他手心裏。


    玉佩上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梧”字。


    男人低低的笑起來,嗓音粗嘎,像鋸子鋸東西,“你的東西我一直精心保管著,現在該還給你了。”


    玄澤沒有看那玉佩一眼,手如鬼魅般伸出,一把攥住了黑袍男人的手腕,英挺的劍眉皺著,臉上滿是戾氣,他未曾言語,渾身上下卻已經寫滿了敵意。


    黑袍男人既不還手,也不掙紮,任由玄澤扣著他的手腕,繼續低低的笑,笑的阿潯後背寒毛直豎,下意識的往玄澤身後躲了一下。


    就這麽一個細微的小動作似乎引來了黑袍男人的注意,他緩緩側首,被兜帽遮蓋的臉朝向阿潯,陰寒的聲音從慘白的薄唇間溢出:“好久不見了,我的小姑娘。”


    “……”


    阿潯使勁吞了吞喉嚨,才勉強沒讓自己吐他一身,呸!誰是他的小姑娘!


    她扯著玄澤的衣衫,麵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幾分厭惡和疑惑,黑袍男人似乎是將她的神情一一盡收眼底,薄唇突然一抿,唇邊泛出冷意,“你應該……”


    他忽地止住話頭,低頭看去,手腕不知何時已經被玄澤勒出了血痕,他下巴一揚,另一隻手抬起來,反扣住了玄澤的手腕。


    兩人就這樣互相抓著手腕,跟老僧入定一般,不言不語,眼睛都沒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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