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妃手一伸:“扶我起來。”


    宇文偲就過去攙扶起母親,自己就搬了把椅子來到榻前,同母親相對而坐。


    孟太妃抬起瑩白的手來理了理頭發,神色淡然問:“你是想知道昔年之事吧?”


    宇文偲沒料到母親竟然看穿,點頭:“您怎麽知道的?”


    孟太妃一笑:“你一直想問我的,可是一直不開口,還不是忌憚那個人。”


    那個人,宇文偲知道暗指宇文佑。


    孟太妃輕聲一歎:“你怕他,就像我怕太後,都是一樣的,他壓製你,太後壓製我,咱們娘倆,在這宮裏苦熬了這麽多年,是該籌謀些什麽了。”


    宇文偲愕然,他原本以為母親會拒絕告訴他什麽呢,至少會含糊其辭,因為母親的個性就是那樣,總是與世無爭,突然聽孟太妃說出這樣大膽的話,他隻感覺這世道大概真的要改變了,也不多問,隻靜靜聽著。


    孟太妃人長的貌美,說話的聲音都非常悅耳,這也是當年先皇寵愛她的原因,當年的後宮,她可是獨享專寵,雖然先皇也偶爾的臨幸其他嬪妃,那也不過是為了安撫眾人情緒,怕後院起火,但先皇的心裏其實最喜歡最疼愛的還是她。


    她當年是沒有資格入宮的,同蘭宜一樣,家裏隻有一個秀女的名額,父親卻給了姐姐,雖然她與姐姐是孿生,後來,姐姐突然暴斃,她代替姐姐進宮,從此與先皇雙宿雙棲,恩愛無比。


    當然,姐姐的暴斃是她一手製造,因為她恨父親,同是女兒,容貌不差毫分,父親卻將榮華富貴的機會給了姐姐,所以她一劑毒藥讓姐姐香消玉損,她成功代替了姐姐。


    誠然,這些話她是不會告訴宇文偲的,巧妙的避開,繼續講下去。


    可是,無論皇上怎麽寵愛她,太後有顯赫的家世,有更大的心機,有蛇蠍般的心性,使勁手段來害她,都因為有先皇的護佑,她也算度過一劫又一劫。


    但她一年年長了春秋,突然明白自己最好的保護神不是皇帝,因為太後和其他嬪妃都是皇帝的女人,很多時候皇帝也會顧念同那些女人的夫妻感情,所以她發現,自己最好的保護神該是兒子,而想讓兒子保護好自己,那就是扶持兒子成為皇帝。


    所以,她使盡渾身解數取悅先皇,終於讓先皇答自己的兒子為太子,以備將來做皇帝,可是先皇考慮到後宮的安寧,就沒大張旗鼓的下詔書,而是偷偷的擬了份立太子的詔書給了她,要她好好的收藏起來,等機會成熟,再公開此事。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滿足,因為先皇也還不老,身子更加強壯,兒子登基成為皇帝遙遙無期,於是她鬥膽而出一個念頭,讓兒子提前成為皇帝,成為自己的保護神。


    她就想起了曾經給姐姐投毒之事,然她知道先皇不是姐姐,姐姐隻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姑娘,而先皇縱橫朝堂獨坐天下,非是一般人可比的,所以,她就用了一種類如蘭宜說的——緩發毒藥。


    那藥無色無味,每次下一點點到先皇的吃食裏,先皇毫無察覺,更因為對她的寵愛,也就疏於防範。


    終於有一天,先皇體內的毒催發了所有的藥性,先皇駕崩,她正想拿出先皇給她的那份太子密詔,從而讓自己的兒子,宇文偲來登臨大統呢,不料宇文佑卻先拿出一份傳位詔書,奪走了皇位,那個時候她可真是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懊惱。


    她狠心害死先皇,不單單是因為想讓兒子做皇帝,還因為先皇把感情分出去一點點給了後宮其他那些可憐的嬪妃,這樣的事她是無法容忍的,她覺著先皇就是她一個人的丈夫,卻與別個女人同床共枕還生下皇子皇女,這對她就是莫大的背叛,所以她恨先皇,隻是先皇駕崩她卻沒撈到一點好處,還給太後創造了整治她的機會,將她軟禁在重陽離宮之後,她才徹頭徹尾的後悔。


    然,為時已晚。


    她隻能韜光晦跡等待下一個機會,並且三令五申兒子也要謹言慎行,防止宇文佑下毒手。


    而今,兒子大了,她也慢慢在變老,所以她覺著不能再等,特別是公輸拓最近出了事,宇文佑因為興奮便有些忘乎所以,她同蘭宜一樣的心思,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剛好宇文偲問她當年的事,她就規避了不該說的,隻告訴宇文偲:“當年,你父皇已經立你為太子,也就是說,你父皇是打算讓你繼位的,宇文佑,是篡位。”


    這話從自己母親口中說出,宇文偲再不會懷疑其他,可是,仍舊一片茫然,隻將手中的團扇狠狠擲在桌子上,憤憤道:“皇兄他怎能做出那種瞞天過海之事。”


    孟太妃冷笑:“在這個宮裏,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因為人人都是為了自保。”


    宇文偲毫無頭緒,問:“母妃的意思,我以後該怎麽做?”


    孟太妃輕輕吐出兩個字:“篡位。”


    嘩啦,旁邊大水甕裏的冰掉了一塊,驚得宇文偲一抖,麵色也是煞白煞白的。


    篡位,這是大逆不道之事,這是隨時可以掉腦袋之事,這是受後人唾罵之事,他有些猶豫。


    孟太妃了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他這麽多年是給宇文佑嚇怕了,伸手握住兒子的手安撫道:“莫怕,有娘在呢。”


    一聲“娘”,讓宇文偲重回小時候一般,當著外人,他稱母親為母妃,母親也以本宮自稱,私下裏,他稱母親為娘,母親也自稱娘,這個時候孟太妃又以“娘”來自稱,無疑給了宇文偲莫大的安慰。


    “娘說,兒子該怎麽做?”


    他既怕,又無盡的憧憬,那個位子太誘人,誰不憧憬呢,何況原本那個位子就該是他的,是宇文佑篡位在先。


    孟太妃柔聲道:“你隻需等著做皇帝,其他的事,娘來替你做。”


    話到這裏,宇文偲就坦陳了蘭宜方才找過他,也是為了這件事,他說完,還以為母親會嚴厲的告訴他,遠離蘭宜,遠離是非。


    誰料,孟太妃卻傲然笑著將兒子的手攥的更緊,仿佛攥住了兒子大好的前程,開心道:“好,咱們可以借刀殺人,然後坐收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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