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赫是宇文佑的貴客,是瓦剌國的七王子,福如海在壽康宮可以稱王稱霸,在蘇赫麵前,還是恭謹有加的。


    蘇赫的五官算不上好看,但身姿挺拔,加上他特立獨行的打扮,倒也是別有一種風采,福如海是個老滑頭,斷不敢說他像女人,說男人像女人這無異於謾罵,又不能說他不像女人,誰知他這樣一問是懷著何種心理呢,一旦說他不像女人,觸目於他,得不償失。


    福如海登時愣住,訥訥然,不知如何了。


    蘇赫身子一旋,麵向太後道:“小王是與安遠侯夫人在杏林不期而遇,至於交談了多久,您看,我身邊也沒有漏壺,計算不清時間的。”


    他這話就帶著幾分不敬,隻是他語氣溫和,你又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什麽態度,太後有些難堪,安慰自己,權當他是不懂中原禮節。


    一直旁觀的宇文佑頗有些不高興道:“芳藹是壽康宮的老人了,斷不會行差踏錯,朕與七王爺還要往園子裏射鵠子,有什麽事都是咱自家的事,以後再說吧。”


    他金口一開,太後雖然是他的母後,彼此間的不睦由來已久,太後不敢對他拿大,也就不好出言阻攔,眼睜睜的看著蘇赫同宇文佑離開,又氣鼓鼓看著蘭猗告退,想對芳藹繼續審問,沒了對證人,審下去也沒什麽意思,這一出鬧劇隻能收場。


    來了宮裏怎能不去看姐姐呢,蘭猗出了壽康宮再次去棲蘭宮,路上秋落悄悄問蘭猗:“那個叫什麽蘇赫的王爺,他為何幫姐姐你呢?”


    蘭猗想不通,隻能這樣理解:“大概就像他說的,交談時也沒有漏壺在身旁,他不知道多長時間。”


    秋落撇嘴笑道:“你明知這話是他敷衍太後的話。”


    偶有一陣南風吹來,春的氣息蘊藉於內,京城的冬天太久,所以這一點點的感受都讓人倍加歡欣,蘭猗鬆開緊緊抓著的鬥篷,任由風吹著,涼氣侵入袖籠,她精神更盛,對秋落耐人尋味的笑置之不理,這丫頭總是拿她的美貌說事,仿佛她的美貌是萬能的鑰匙,能開啟所有男人的心。


    如是,她情願把宇文佑的良知開啟了,希望宇文佑同公輸拓推心置腹的談一談,公告天下當年宇文霸對公輸磐的背信棄義,宇文佑以皇帝之尊帶頭認錯,公輸拓接受他的道歉,不再想著報仇,大家都好好的過日子,當皇上的就一心為天下蒼生,做臣子的就甘為朝廷鞠躬盡瘁,做官吏的就盡職盡責,做百姓的就安居樂業,沒有爭鬥,就沒有流血,就不會死很多人。


    可是,這隻是夢想,既然稱之為夢想,怎麽能輕易實現呢,還是留在夢裏吧。


    蘭猗自嘲的一笑,仰頭看天,浮雲悠悠。


    快到棲蘭宮時,秋落提醒她:“春盛產下皇女,已經晉為貴人,這事大小姐不知怎麽氣呢,到了棲蘭宮你可千萬別提春盛這一茬。”


    蘭猗不以為意:“我不提,若是姐姐提呢?”


    秋落想想也對:“是啊,誰能忽略此事,大小姐是斷不會忽略的,春盛隻是她的婢女。雖然位分沒有她高,但人家母憑女貴,爬到她頭頂是遲早的事,且我看春盛每走一步都是穩穩當當的,哪像大小姐,蕩秋千似的,噌的一下子就晉到貴妃,還不是做了壞事換來的,就像賭徒,不是好來的錢不會好好的花銷,大小姐又沒有兒女可倚靠,她大概成日的憂心忡忡呢。”


    蘭猗隻靜靜聽著秋落說著,不發表自己的看法,無論姐姐還是春盛,但凡進了這宮裏,所有的人性都快給磨礪光了,蘭宜恨春盛,是因為她們嫁了同一個男人,可以理解,春盛怨蘭宜,是因為蘭宜對她的蔑視和刻薄,為了自保,春盛怎樣做都不為過,宮裏正是有了這些個女人,才會每天上演不同的悲劇,而蘭猗想,她就是個看客,倘或利用了誰,是因為她要為公輸家族為丈夫為兒子謀一個美好的前程,這也沒什麽不對。


    所以你看,大家都沒什麽不對,到底是誰錯了?


    蘭猗自問,卻自答不出,這事還是留給身後的聖人來研究吧,而她,隻是個小女子,她現在要研究的是,怎樣兵不血刃的完成公輸拓的心願。


    到了棲蘭宮,宮女們都認識她的,見她來個個歡天喜地的,特別是嬋娟和杜鵑,往裏麵引蘭猗的時候悄悄道:“夫人勸勸咱們娘娘吧,再氣下去,自己這身子還要不要呢。”


    蘭猗明知故問:“姐姐氣什麽?”


    嬋娟歎道:“還不是因為春常在,不對,現在人家是春貴人了,春貴人生了小公主,皇上非常高興,當著娘娘的麵誇讚春貴人是後來者居上,這不,娘娘就氣病了。”


    蘭猗恍然才明白似的,進到裏麵,見蘭宜歪在炕上瞪眼看著天棚,睡又不睡。


    “這外頭可暖和呢,姐姐還不起來出去走一走。”


    蘭猗按照規矩給蘭宜施禮,然後指著亮堂堂的窗戶道。


    “我這心裏冷。”


    蘭宜僵屍般,眼珠子都懶得眨一眨。


    “是為春貴人吧?”


    宮女在炕前放了張繡墩,蘭猗坐了上去,直言春盛,倒讓春盛替她捏把汗,蘭宜的脾氣秋落是了解的,在狐家做女兒時,她就是陰晴不定,看著嬌柔溫順,暗地裏經常打罵婢女,她房裏的丫頭們背後偷著議論,不過那些事瞞住了賀蘭氏。


    果然,蘭宜斜睇蘭猗:“妹妹是來嘲諷我的麽?”


    蘭猗笑了:“皇上後宮的女人何其多,姐姐若是逐個的去生氣,氣得過來麽。”


    蘭宜呼哧坐起:“春盛不一樣,她隻是我的丫頭出身。”


    蘭猗勸道:“既然是姐姐的丫頭出身,姐姐更該為她高興才對,她在這宮裏風光了,怎麽會忘記姐姐的恩德呢。”


    蘭宜冷笑:“她是不會忘記我,昨個還對皇上說,說我忝居貴妃之位,畢竟連個孩子都沒有。”


    以蘭猗對春盛的了解,這話若是換在春盛還是狐家大小姐的使喚丫頭時,她或許敢說,而今她是春貴人了,有了女兒,她又不傻,本來生了女兒就讓蘭宜妒恨,她當隱忍而自保,怎麽會迎著風頭上呢,所以蘭猗覺著這話絕對不是春盛說的,便歎道:“姐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若是換了你,一個小小的貴人,敢這樣以下犯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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