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綢,緩緩展開,其中不乏那些褶皺不平的事,比如公輸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蘭猗不急於查明一切,因為她的身子實在不允許她四處奔波。


    過了年之後,黃曆顯示今年閏四月,用百姓的話講,春脖子會長,天就暖和的晚,一場接一場的春雪之後,某一天蘭猗突覺腹部疼痛,時斷時續的,她知道自己的寶貝孩兒快降生了,一方麵是期待的歡喜,一方麵是對分娩的恐懼。


    公輸拓更是如臨大敵,把狐彥與賀蘭氏都請了來坐鎮,甚至動用了給楚皇後和貞熙皇貴妃接生的宮裏頭的兩個醫婆,而侯府中上了年紀生養過的有經驗的老嬤嬤更是派來十多個守在倚蘭苑,如此興師動眾之後,蘭猗又恢複如常。


    公輸拓覺著蘭猗年輕,怕她粗心大意,幾番問她:“怎樣?痛不痛?”


    蘭猗搖頭:“肚子不痛,腿痛。”


    雙腿浮腫嚴重,狐彥給開的方子都不好用,隻怪女兒不好好休息,成天價的到處跑。


    公輸拓就把蘭猗抱上炕去,親自給她揉腿,不一會又問:“現在還痛不痛?”


    蘭猗認真感覺下,那痛若隱若現的,她就道:“一點點。”


    公輸拓就喊進來那兩個醫婆,讓她們守在蘭猗身前。


    就這樣守了一天一夜,蘭猗的痛又沒了。


    如此折騰到第三天,兩個醫婆精疲力盡,十幾個侯府老嬤嬤更是苦不堪言,公輸拓擔心的問狐彥:“會不會……難產?”


    狐彥皺著眉,按照他這麽久以來對女兒的照顧,應該不會,可又沒有十足的把握,懷疑的口吻:“應該不會,猗猗是第一胎,會麻煩些,侯爺不用過分憂慮。”


    終於,蘭猗的疼痛感越來越嚴重,疼得她汗流滿麵,疼得她站不住走不了最後在炕上爬。


    所有經曆過的都知道這回是真要生了,大家就緊張兮兮的繃緊神經寸步不離的守著蘭猗,而生產所用的一切業已準備就緒。


    可是,又過了半天,孩子還是沒有出來的跡象,這時的蘭猗疼得已經是頭昏眼花,說話都無力氣。


    狐彥親自來看,脈象紊亂,暗示不妙,他也不敢對公輸拓和蘭猗說,怕他們害怕從而影響更大,於是偷著把那兩個醫婆請到一旁,細細交代,也不乏商量。


    偏巧他們的舉動給秋落看見了,進來照看蘭猗時憂心忡忡的對陪著蘭猗的公輸拓道:“姐姐怕是要難產,若真的難產,侯爺準備怎麽辦?”


    公輸拓的臉色從未有過的凝重,細細咀嚼秋落的話,又想起民間的一些故事傳說,女人難產的時候,有方法可以保住大人,也有方法可以保住孩子,但需要舍棄其中之一,他的拳頭攥緊了,能聽見骨節咯嘣咯嘣的響,嗓子都嘶啞了:“蘭猗還年輕,我們還會有孩子。”


    秋落如釋重負的長籲一聲。


    不料蘭猗突然厲聲道:“我的孩子一定會安然無恙的,若是……若是發生意外,侯爺可以剖開我的肚子把孩兒取出來。”


    剖腹取子,公輸拓突然剜肉剔骨的痛,猛地回頭嗬斥蘭猗:“胡說!”


    蘭猗正疼得跪在炕上,曉得公輸拓對她用情至深,倘或真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公輸拓必然不會舍棄她的,蘭猗緊咬牙根怒指他道:“若我的孩子發生不虞之事,我會自刎在你麵前。”


    明目張膽的威脅,公輸拓一愣,駭然望著她,不知如何應對了。


    蘭猗狠狠的追加一句:“我說得出做得到。”


    公輸拓唉聲一歎,語重心長的喚了句:“蘭猗!”


    蘭猗的眼淚滾滾而下:“這孩子雖然是侯爺的,但侯爺體會不到懷胎十月為人之母的感覺。”


    公輸拓也濕了眼眶,想勸她:“可你對我亦是非常重要,這個孩子若是如此折磨你……不要也罷。”


    蘭猗聽了此言,簡直是怒不可遏了,揮手來打公輸拓,隻是手上無力,打在公輸拓身上如彈棉花,她就一下下的打著,一聲聲的哭著,打著打著,哭著哭著,突然爆發似的高喊一聲:“啊!”


    那兩個醫婆趕緊對公輸拓道:“夫人馬上就要生了,侯爺請出。”


    生了!公輸拓木然的站著,最後是給秋落推出去的。


    廊上,站著狐彥與賀蘭氏,還有侯府那十幾個老嬤嬤,還有一幹丫頭婆子,還有公輸家的八房太太、奶奶們,人太多,廊上陡顯逼仄,見公輸拓出,紛紛詢問。


    公輸拓一個都不回答,回想著方才蘭猗的話,他此時有些茫然,沙場麵對數十萬敵軍都不會皺眉的漢子,現在卻是無所適從了,在心裏,鄭重的,虔誠的,緩緩的,誦念一句:“阿彌陀佛!”


    心念未落呢,就聽房裏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音高亢,震得公輸拓的耳骨嗡嗡作響,他拔腿就往房裏奔,秋落與賀蘭氏等女眷緊隨其後,卻在門口給醫婆堵住:“恭喜侯爺,母子平安!”


    就是這簡單的八個字,公輸拓就像聽見佛祖在對他說話似的,忍住激動的淚水,對身側的某個管事徐徐吐出一個字:“賞!”


    等他可以進來看望蘭猗母子時,他的腳步極輕,像怕吵醒了正在沉睡的蘭猗的美夢,他先看了眼蘭猗身側粉嫩嫩的兒子,然後大手撫向蘭猗的額頭,半路抽了回來,慢慢的坐在炕前的椅子上,欣賞無價之寶的看著蘭猗母子。


    過於激動,呼吸也就有些粗重,蘭猗並未睡熟,方才似乎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所以現在軟綿綿的,半夢半醒之間,雙手習慣的撫上腹部,感覺腹部平平坦坦,她大驚失色,猛然睜開眼睛,接著呼哧坐起,高呼:“我的孩子!”


    公輸拓不知就裏,忙指著她身側道:“兒子在那裏。”


    小家夥應景的哇哇哭了起來。


    蘭猗大口大口的喘著,看著兒子連說“嚇死了”,見小家夥哭了,心疼道:“是不是餓了?還是冷呢?”


    這時負責照顧她的老嬤嬤們過來了,寬慰道:“少夫人不用擔心,小孩子才生出來都會哭的。”


    公輸拓也道:“阿妧出生的時候也是這樣哭個不停,沒事的。”


    一臉慈愛的蘭猗想起了之前的事,把腦袋一扭不看他,氣鼓鼓道:“侯爺有了阿妧就可以了。”


    公輸拓一愣:“你這是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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