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院子裏的荒草半日便給拔除幹淨,之後薛慶報給了蘭猗。


    “走,去看看。”


    蘭猗喊了秋落,這次也把甜喜帶上了,因為甜喜當時目睹了父母兄嫂身亡的場景,蘭猗希望她能提供些有用的線索。


    仍舊是一頂小轎抬著,重新來到田家時,蘭猗發現大門敞開,已經廢棄的宅子居然還安排了看門的人,那看門的是個老仆,見蘭猗到躬身相請。


    一腳踏進院子,秋落感慨:“這回看著就沒那麽瘮人了。”


    雜草一除,以前的那些樹木和花卉就顯露出來,有了幾分生氣,隻是地上因為給雜草覆蓋了幾年,所以青磚上多著泥土和青苔。


    蘭猗不自覺的回望了下緊隨其後的甜喜,故地重遊,甜喜果然濕了眼眶,因為答應蘭猗再不會哭泣,她就咬牙挺著。


    蘭猗輕聲道:“惡人不會因為你的哭而憐憫你,自己去衙門投案的,所以成日的以淚洗麵毫無用處,隻不過是徒傷悲而已。”


    甜喜點頭:“奴婢明白。”


    蘭猗往正房走去,一行走一行想著,幾年前這裏還是歡聲笑語和美無比,雖然田家是侯府的奴才,是賤籍,誰又能擋住他們一家子的其樂融融呢。


    到了正房門口,蘭猗側目看甜喜:“這裏,是你父母住的?”


    甜喜一壁答應一壁手指東廂房:“對,上房我爹娘住,東廂房我哥嫂住,當時我爹娘死在上房,我哥嫂死在東廂房,少夫人想先看哪裏?”


    都已經到了上房門口,蘭猗道:“進去吧。”


    甜喜就要開門,卻給秋落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奇的問:“你不怕?”


    甜喜苦笑:“若這世上真有鬼,更好,我或許能與爹娘哥嫂相見呢,既然沒有鬼,我怕什麽。”


    不知是因為這裏是自己的家?還是因為對親人的心痛覆蓋了驚懼?總之甜喜相當的鎮定和平靜,秋落讚許道:“你比那個茂才強。”


    甜喜雙手一推,上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沒上鎖也就罷了,反正都說這裏鬧鬼,但這門已經多年未啟開過,一點點都無變形發澀,這讓蘭猗不免蹙眉,似乎這門已經給人開過。


    等進到裏麵,她才大吃一驚,裏麵不單單進來了人,還把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蘭猗來是想看看案發現場的,雖然已經隔了幾年,她還是期冀會找到什麽線索,可是如今給拾掇得一塵不染,哪裏會有線索呢。


    大失所望的蘭猗扶額後悔,不用問,定然是薛慶帶人來拔除雜草時,順帶把房間也收拾了,怪自己多查案不在行,應該事先知會薛慶一聲的。


    她又趕緊來到東廂房,不出所料,也都拾掇幹淨了。


    失望之餘,蘭猗也還是各處看了看,家什擺放整齊,地麵甚至用水清洗了,即便是廚房也恢複如初。


    秋落那裏數落著薛慶的不是:“那混蛋,既然能把房裏的地麵都衝洗幹淨,難道就差那麽巴掌大的院子麽,一路走來可憐我的鞋子。”


    蘭猗自然而然隨著她的話看去她的鞋,軟緞的白繡鞋,鞋底鞋幫部分都有髒汙,蘭猗方想笑她何時患了潔癖,突然心頭噗通一聲,是後知後覺的琢磨起秋落的話,薛慶為了討好女主子,就把房間打掃幹淨了,甚至東廂西廂和廚房,那他為何不順帶把院子裏也收拾徹底呢,靠西廂的那棵淩霄花架下就是一口井,打水也不麻煩,並且院子也不大,哪怕他讓人用笤帚把青磚上麵的泥土用力掃掃也是好的。


    蘭猗陡然而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一般的凶手想毀滅證據就是薛慶這種狀態,他大概是隻顧著清除房內的證據而來不及管院子裏的泥土。


    這念頭一閃而過之後,蘭猗忽而笑自己草木皆兵,薛慶雖然好色,也不可能對豔若桃花的桃喜無動於衷,但薛慶隻是個管家,他前頭有大爺公輸措五爺公輸捷十七爺公輸搠呢,他該清楚對於桃喜,那是美人如花隔雲端,他隻能揣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心,所以,薛慶的目標不算太大,當然不能排除。


    不管怎樣,蘭猗來田家一無所獲,隻好返回倚蘭苑,剛好遇到從外麵回來的公輸拓,他身後跟著一個細弱的少年,蘭猗猜,這該不會就是那個紈絝子弟夏子青吧?


    公輸拓拖過身後的少年給蘭猗介紹:“這就是夏知問的兒子。”


    蘭猗打量著夏子青,樣貌倒還可以,雖然病弱,也還有著大戶人家那種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隻是因為對夏子青有先入為主的聽聞,蘭猗就喜歡不起來他,怎奈他是公輸拓的客人,是夏知問的遺孤,蘭猗隻好禮節性的問候:“身子可大好了?”


    夏子青曉得自己的病就是麵前這位絕色美人給治好的,忙作揖道:“好多了,謝夫人救命之恩。”


    蘭猗卻一擺手:“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因為你以後還會繼續聲色犬馬還會繼續染上虛寒虛熱之症,我救了你這次不一定能救得了你下次,因為所用的藥都一樣,你吃得多了,也就不管用了。”


    蘭猗說這番話,是有個前提,公輸拓讓她幫忙調教夏子青,她就先敲打夏子青一下,希望他明白這個道理。


    夏子青雖然嬌生慣養,也好逸惡勞,還好色好賭,卻也不算太蠢笨,聽蘭猗的這番訓教,他忙垂首道:“謝夫人提醒,侯爺也罵了我,我以後定會愛惜自己這身子的。”


    公輸拓咚的踹了他的一腳,罵道:“你最好說話算話,否則我替你老子打斷你的腿。”


    夏子青眼睛看著蘭猗,話是對公輸拓說的:“侯爺放心,我再不敢了,並且以後有夫人調教我,我一定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


    他看的時間長,蘭猗頓生厭惡,別過腦袋去跟公輸拓說話:“侯爺一回來就忙的不落屋,擔心身子,再說寶珺和阿妧也許久沒見到父親了,好歹你抽出空去看看,老太太沒了,兩個孩子著實可憐,我有心陪伴他們,可是我這忙的腳不沾地。”


    提起她的忙,公輸拓指指旁邊的椅子示意夏子青坐,埋怨蘭猗道:“我這身子壯得像鐵打的,倒是你,你現在是什麽身子不知道嗎,到處亂跑,我回來時丫頭說你去田家了,田家風水不好,你去那裏作何。”


    蘭猗笑了笑:“田家也在侯府之內呢,侯爺怎可說田家風水不好,我去田家是因為田家遭遇了快滅門的慘案,我答應甜喜幫她查一查。”


    查案?公輸拓錯愕的望著她,方想說她幾句,蘭猗突然對夏子青道:“侯爺既然要我來調教你,那麽你就得隨在我身邊。”


    夏子青聽了心花怒放,歡喜道:“好的好的。”


    蘭猗躲開他的目光:“那好,等下你陪我去趟田家夫婦並他們兒子媳婦的埋骨之地。”


    夏子青大概是沒聽明白,問:“夫人欲帶我去哪裏?”


    蘭猗淡淡道:“田家墳地。”


    夏子青張大了嘴巴。


    蘭猗斜睇他一眼:“你不想去?”


    夏子青回過神來,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我去,我去。”


    雖然公輸拓阻攔,但蘭猗答應了幫甜喜,也就不顧公輸拓的阻攔,帶著秋落、甜喜還把門上的茂生和傳話跑腿的茂才叫著,連同夏子青,一行幾人離開侯府,往街上先買了些香燭紙馬之類的掃墓之物,就來到了田家的墳地。


    看到父母兄嫂的墳,甜喜咬著嘴唇挺著不哭。


    蘭猗歎口氣,輕拍下她的肩頭道:“現在,你想哭就哭吧,哭夠,咱們就開始挖墳了。”


    挖墳掘墓,這在律法上是犯罪的,但有死者的家屬同意,就不算犯罪了。


    甜喜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我不哭,等少夫人給我爹娘兄嫂報仇之後,那時我再哭不遲。”


    耳聽頭上響了個雷,雖然距離此地甚遠,蘭猗還是擔心會下雨,所以道:“既然如此,等下咱們就開始挖墳了,你先祭奠下你爹娘兄嫂,也告知他們一聲,今日我所做的非是對他們不恭,而是為了給他們報仇。”


    秋落打趣道:“二小姐你不是不信鬼怪之說嗎,怎麽也告知他們,是怕他們的陰魂找你麻煩。”


    蘭猗搖頭:“這是對死者的尊重,與信不信鬼怪無關。”


    秋落忙歉疚道:“是我孤陋寡聞不懂這番道理了,阿彌陀佛,各位別見怪。”


    她朝田家四口的墳拜了又拜。


    甜喜那裏已經跪在田家夫婦的的墳前,將帶來的飯菜酒肉都擺在墳前,然後點燃了燒紙,一邊往火堆裏添紙一邊叨咕:“爹娘,還有哥,嫂子,我知道你們不會無緣無故的一覺睡死,一定是給人害的,可是恕我無能,不能替你們報仇,但少夫人能,所以今天要驚動你們一下,少夫人說,需要看看你們的骨骼是否中毒。”


    她說完,跪地咚咚磕頭,磕罷頭起身,退到蘭猗身後。


    蘭猗看看茂生和茂才,道:“開始吧。”


    茂生和茂才拿著鎬頭,茂生還好,膽大,茂才怯怯的,拿著鎬頭的手簌簌發抖,他朝墳拜了拜,嘴裏不知念叨著什麽,應該是在祈禱,茂生已經一鎬頭下去,甜喜緊盯著的眼睛突地跳了下,她非常緊張。


    “等等!”


    這時有人高喊,蘭猗回頭去看,一騎飛馳而來,馬上之人那闊大的衣裳隨風鼓蕩,一副振翅欲飛的架勢,是楚臨風,蘭猗已經看了出來,待到了蘭猗幾步遠的距離,楚臨風也不勒韁住馬,縱身一躍跳了下來,那馬就繼續飛奔一段這才停下。


    “你怎麽來了?”


    蘭猗頗感意外,紅蓮並絹絹的案子雖然懸而未結,無限期的擱置也就是不了了之,她與楚臨風也可以說是完成了宇文佑指派的任務,以為此後再無往來,不曾想楚臨風今個找到這裏。


    “我不來你怎麽能破案呢。”


    他又是那種名捕的傲然之氣,但蘭猗這次沒有覺著他過於自大,一是經過紅蓮的案子,佩服他的查案能力,二是聽他的意思該是來幫自己的。


    “可這是算是我的私事,楚捕頭公務繁忙,怎敢勞煩你呢。”


    蘭猗見他從肩上取下一個搭包,往地上一倒,裏麵就落下了很多小錘子小鉗子小鏟子等等物事,蘭猗笑道:“堂堂的名捕何時改行仵作了。”


    楚臨風看看住手的茂生和茂才道:“你們繼續挖,小心不要碰碎骨頭”


    知會過茂生和茂才,他方對蘭猗道:“你以為我這名捕是沽名釣譽嗎,仵作的活兒統統都會,律法更是倒背如流,行了你可以往旁邊去歇著看看風景,我見這附近景致還是不錯的,等我忙活完了會告訴你田家四口是否是中毒而亡。”


    他的話讓蘭猗突然想起當初田家四口出事的時候,就問楚臨風:“田家這案子當初也是大理寺接的,一夜之間死了四口人,你這名捕認為很正常嗎?”


    沒等楚臨風說話,蘭猗自問自答:“既然不正常,你為何讓這案子草草了結呢,你別跟我說當初也是皇上過問了此事,像紅蓮和絹絹的案子一樣。”


    楚臨風從搭包裏取了手套戴上,然後道:“田家四口出事的時候,我人在蜀中,當時的郡守崔明給人割下腦袋懸在城門口,皇上要我去查,那案子實在曲折,我在蜀地勾留了兩個多月才回來,回來之後田家的人都已經下葬了。”


    蘭猗還是有疑問:“你不在京城,那麽張大人呢?”


    她對張純年是懷著好感的,覺著張純年很富有正義感。


    楚臨風靠近了墳坑幾步,一壁道:“當時的大理寺卿不是張大人,而是裘大人。”


    他說完,補上一句:“哦,裘大人同侯府的十七爺交情不錯。”


    蘭猗眉頭一擰,不知楚臨風這句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還是自己因為知道十七爺公輸搠喜歡桃喜,所以一廂情願的往別處想了。


    田家的墳坑不深,茂生和茂才兩個小子不多時便挖出了骨頭,楚臨風就去驗屍了。


    所謂驗屍,其實隻能是驗看骨頭,因為死了幾年的人已經腐爛,驗看骨頭也就是看有沒有中毒,若是中毒,骨頭的顏色發黑。


    此時茂生與茂才已經將田家夫妻的合葬墓挖到底部,楚臨風剛想上前,突然聽見兩個小子齊聲高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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