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雨隨著夜色而來,開始是狀如牛毛,後來是淅淅瀝瀝,所謂春雨如恩詔,僅僅聽著那雨叮叮玲玲的敲打著簷頭鐵馬也是種享受,苦寒的冬天過去了,人間回暖,人心亦走出冰封之境。


    時辰還早,蘭猗同秋落坐在炕上閑話,雨夜清冷,她捧著一杯茶來取暖,回想著幾天的囚禁生活,恍如一夢。


    秋落執起炕幾上的纏枝蓮大茶壺給她續了茶,並道:“春前有雨花開早,二小姐你說這場雨後,院子裏的杏花會不會開放呢?”


    蘭猗噗嗤一笑:“你這性子,總是著急,還不到開花的時令。”


    “誰說還不到開花的時令。”


    突然的一聲把蘭猗和秋落同時嚇了一跳,循聲看,就見公輸拓捧著一束怒放的花挑簾走了進來,他應該是沒有穿油衣,暗紫色的長衫已經半濕,一絲垂發牢牢的貼著額頭,臉上也濕乎乎的,長衫下擺還沾染了些泥巴,那靴子更是髒的不成樣子。


    蘭猗的目光由他身上落在他手中的花束上,這節氣他哪裏弄來的花呢?


    秋落已經哧溜下了炕,喊外頭的春喜打了盆熱水來,擰了條熱乎乎的手巾給公輸拓擦了擦臉,又去拿了雙軟底布鞋給他換上,忙活完這一切,秋落識趣的一招手,示意房裏的丫頭們都退了下去。


    “你這花打哪裏弄來的?”


    蘭猗接過公輸拓遞給她的花,這才發現所謂的鮮花不過是絹花,不過那花做得逼真,鮮嫩嫩的帶著些雨珠非常好看,更有一股幽香揮散不去。


    公輸拓也上了炕,於蘭猗對麵坐了,眼角眉梢的笑鍍了春風似的溫柔:“喜歡麽?”


    蘭猗說不上喜歡不喜歡,隻道:“看著像真的。”


    公輸拓伸手撥弄著那花,眼睛卻在盯著蘭猗看,一改往日的粗門大嗓,悠悠道:“我送你的,衛姑娘說你們女人都喜歡花,可是這時節實在弄不到花,我就去買了束絹花回來,你將就些。”


    他送的,蘭猗正想感動,忽然聽說這是衛沉魚的主意,一臉喜色轉換成一臉土灰,將花啪嗒丟在炕幾上:“假的就是假的。”


    公輸拓見她不高興了,無奈道:“花是假的,我對你的心是真的。”


    蘭猗輕嗤:“這話你對衛沉魚說過多少遍了?”


    公輸拓給她噎得吐不出一個字來,瞪眼看她看了半晌,突然出溜下了炕,頭也不回的走了。


    蘭猗望著那給他用力甩開的門簾子拂來蕩去,氣得自言自語道:“就不會哄哄我麽。【零↑九△小↓說△網】”


    感慨書上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騙人的,哪有那麽風流倜儻,又懂風情的男人。


    耳聽門外有動靜,以為是公輸拓轉回呢,卻是秋落在指使丫頭們把紗燈換成玻璃燈,起了風,那雨斜斜的闖入廊上了。


    蘭猗好不失落,伏在炕幾上鼓搗著那花,外頭的雨仍舊下著,啪嗒啪嗒的敲擊著窗戶,心煩氣躁,索性下了炕出了房,秋落和那幾個丫頭不知都跑哪裏去了,空蕩蕩的院子裏隻見雨越來越密集,氣息雖冷,卻異常的清新,她獨自站在滴水簷下看雨,不知看了多久,感覺麵頰凍得冰涼,這才想回房。


    “這回的花可是真的。”


    她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呢,猛地回頭,就見公輸拓抓著一把花穿雨而來,至門口把手中的花塞到她懷裏。


    蘭猗垂頭看,果然是真花,且有些眼熟,抬頭問:“你這花又是打哪裏弄來的?”


    公輸拓囁嚅半晌,最後嘿嘿一笑:“上房、鳳翔苑、漏月庵、薛慶家裏、伍鬆房裏,八叔家……總之我跑了好多地兒,這些個人隻有十五弟還算風雅,這話是打他那裏弄來的。”


    十五弟,不就是八老爺的膝下的公輸搠。


    蘭猗吃驚道:“你為何去把人家的花給摘了?”


    公輸拓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還不是你說的,那假花不喜歡。”


    蘭猗抿嘴笑了,看著懷裏的花道:“十五爺恐要心疼死了,人家精心蒔弄的,隻等開花,可是花開了卻給你摘取了。”


    公輸拓哈哈一笑:“十五弟倒是很大方,他房裏那些丫頭快哭的感覺,不過隻要你喜歡就行了,念奴兒說,哄女人高興不容易,最可行的就是多說好話,我覺著說好話不如做點好事。”


    突然,蘭猗臉色晴轉陰,將花塞到他懷裏道:“你哄念奴兒多少次了?”


    然後轉身回了房。


    公輸拓跟了進來:“你怎麽又生氣了。”


    蘭猗不好說是因為他提及念奴兒,那樣就顯得自己太小氣了,借口:“這花再好,也不是園子裏開的,我不喜歡。”


    公輸拓為難道:“這節氣園子裏的草都沒發芽呢,何況花。”


    蘭猗自己倒了杯茶喝著,入口方知道冰涼,還是裝著非常愜意的,吃茶聽雨,目不斜視。


    好久,聽不到身後頭有動靜,一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公輸拓已經走了。


    她陡然有種失落感,回想起嫁給公輸拓後的凡此種種,感覺他雖然曾經傷過自己,也還是曾經努力的哄自己開心過,夫妻又不是情人,過的是日子不是在寫書,那些風花雪月的情境可以在書中尋覓,然一個真心為你的男人卻是不多見的,特別是,聽說為了救她,公輸拓怒闖承天宮,這個男人為了她連皇上都敢得罪,蘭猗想,自己該知足了。


    想通,覺著那絹花也是好看的,於是找,卻找不到了,連那鮮花,一並都給公輸拓帶走了罷。


    銅漏滴答,是就寢的時辰了,蘭猗喊秋落服侍她安歇,秋落進來卻道:“二小姐,麒麟外頭候著呢,說侯爺要二小姐去後花園。”


    蘭猗怔住,隨後側頭看窗戶:“這時辰,還下著雨呢,去後花園作何?”


    秋落攤攤手:“麒麟說要二小姐一定去,否則侯爺就等在那裏不回來。”


    這一晚上給他折騰的,蘭猗唯有讓秋落拿了把油傘給她,獨自一手撐傘一手提著燈籠,來到後花園發現周遭黑漆漆一片,她突然有些害怕,試著喊了聲:“侯爺!”


    話音剛落,突地,眼前亮起一束光,是公輸拓,他神秘一笑,隨後把手中的燈籠照著地上道:“你看,春來了,花開了,咱們,和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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