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路上,高陽長公主還在悶頭想著,倘或貓嫁給了老虎,生出的孩兒會是貓還是老虎呢?


    護送她回來的程世對著顧緯天低低絮語:“你老兄可真是福星高照,做了太後老佛爺的乘龍快婿,不曾想長公主還是個閉月羞花的容貌,嘖嘖,這等好事都給你老兄攤上。”


    高陽公主乘著顧緯天的轎子,是以,顧緯天同程世皆為騎馬,兩個人並行,輪年紀程世還大顧緯天一些,彼此誌趣相投,幾次酒宴之後就成了莫逆,聞聽程世無比豔羨,顧緯天隻笑不語。


    程世以為她兀自得意,實不知顧緯天是懷了種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蘭宜是如何害他的,高陽長公主雖然心地純良,到底還是皇上的親妹妹,伴君如伴虎,伴個長公主未必就是福。


    就這樣神思紛亂的入了宮門,碰巧遇到了從宮裏頭出來的朱淵漁,同是在朝為官,不十分熟悉也還是彼此招呼過去,待顧緯天正要走,朱淵漁方想起一事,聽聞顧緯天落魄時曾經在狐家做過西席,也就是說他應該認識宜妃,豐雲旗依著蘭猗的話找了朱淵漁,這老油條有心不淌這趟渾水,豐雲旗按照蘭猗教的告訴他,你不管,你最後喘病複發沒誰會出手相救,朱淵漁無奈,隻好硬著頭皮來見宇文佑,不料幾句話給宇文佑罵了出來,正六神無主,遇到顧緯天他就有了主意,看顧緯天拔腿欲走,他喊道:“顧翰林留步!”


    顧緯天駐足回望:“府尹大人有事?”


    朱淵漁覷高陽長公主的轎子行的遠了,過來一拉顧緯天的袖子:“借一步說話。”


    這是神武門附近,周圍都是戍衛,而宮內人員往來出入皇宮皆從此處過,所以在這裏說話並不方便,朱淵漁又指著外頭道:“此去一裏有個老馮家酒館,雅靜清幽,是個交談的好去處。”


    顧緯天與之不熟,更不曉得他找自己何事,而自己等下還要去承天宮麵聖,當然是為救蘭猗,是以回絕道:“不巧顧某今個不得空閑,改天我做東道,與府尹大人一醉方休。”


    言罷便走,且走的迅速。


    朱淵漁一把將他捉住,手下用力過猛,顧緯天錯愕的望過來,朱淵漁情知自己失態,賠著笑臉道:“擇日不如撞日,別改天了。”


    顧緯天頗感蹊蹺,兩個不相熟的人為何強拉硬拽的要吃酒呢,猜測他或許有事,但自己更著急救二小姐,垂頭看著朱淵漁死死抓著衣袖的手道:“顧某今個實在工夫。”


    見他執意不肯,朱淵漁帶著哭腔道:“顧翰林的事,不會比老朱我這條命重要罷。”


    觀其神色,聞其話語,顧緯天知道他是真遇到大事了,否則也不會賴上自己這個泛泛之交都算不是的人,想想蘭猗雖然給囚禁了,好歹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不如先聽聽朱淵漁到底發生了何事,權且算做日行一善了。


    點了頭,兩個人出了神武門,分別上了馬,直奔老馮家酒館。


    剛好是晌午飯口上,酒館裏笑語喧嘩,食客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跑堂的夥計忙的腳不沾地,見是老熟人朱淵漁,丟下別個客人不管,殷勤的過來招呼朱淵漁。


    私密之事,朱淵漁指著角落的位置,又點了四個葷素搭配的菜,一壺馮家自釀的新醅酒。


    夥計拿著菜單往廚房去了,朱淵漁引著顧緯天去角落安坐,旁邊的位置也沒空著,幾個短打扮的食客正行酒令,泥腿漢子,行的酒令也不過是猜雞猜鵝,質樸粗狂,又是一浪高過一浪的大笑。


    朱淵漁皺皺眉,轉而歉疚的朝顧緯天笑道:“抱歉,選了這麽個地兒,有辱顧翰林的身份。”


    顧緯天滿不在乎的道:“你我所食來自農人,所穿來自桑女,所用也離不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沒有辱沒一說,我隻想問問朱大人找我所為何事?”


    朱淵漁讚歎道:“顧翰林飽讀聖賢書,見識到底與那些突然爆發的員外財主不同,說起我這事,哎!”


    非但歎口氣,還抹了抹眼睛,佯裝拭淚,然後想說個細致,卻見這酒館的老板娘擰著水蛇腰過來了,咚,將一壇子酒放在桌子上,朝朱淵漁頻送秋波,又從懷裏掏了把,抓了些牛肉幹出來也放在桌子上,隨後又風擺楊柳的走了。


    顧緯天此時終於明白,像朱淵漁這樣的名望為何會來這種地方了,都是為了這個女人。


    朱淵漁給他發現了秘密,羞惱不已,見老板娘走遠了,裝腔作勢的呸了口:“這女人慣會使狐媚子,你看看她這店天天的爆滿,騷貨。”


    本朝風氣,為官的,外頭沒有幾個相好,家裏沒有三五個妾侍,那都不算成功人士,所以顧緯天見怪不怪,對朱淵漁的虛張聲勢一笑置之。


    閑話說過,書歸正傳,朱淵漁繼續方才的話題,方才還橫眉立目,轉瞬一是滿臉的哭相:“顧大人不知,我那師父,就是公輸少夫人出事了。”


    二小姐是他師父?


    顧緯天驚愕不已,但聽他說的也是蘭猗犯了案子的事,無暇去管他們是如何認作師徒的,也按下自己所知道的不提,問:“公輸少夫人出了何事?”


    朱淵漁東張西望,壓低聲音後還把手掌擋住半邊嘴巴道:“說是私藏禁書,給宜妃娘娘看見,告到皇上麵前,這不,抓起來了。”


    宜妃,大小姐告的二小姐!


    顧緯天震得耳鼓嗡嗡,聯係到娘娘廟私奔一場,他猜測,蘭宜一而再再而三的害蘭猗,大概是怕當初的私奔之事敗露。


    正神思恍惚,朱淵漁那廂道:“公輸少夫人是我師父,又救過我,安遠候待我也不薄,所以我去求皇上了,沒說幾句就給皇上罵了出來,實在沒轍了,想請顧翰林幫幫忙。”


    顧緯天還在凝眉思索,最後給朱淵漁喊了幾遍才回過神來,無奈道:“我,我能幫什麽呢?”


    朱淵漁麵對笑意:“誰不知道顧翰林曾做過狐家的西席,與宜妃娘娘認識,若顧翰林去求求宜妃娘娘,公輸少夫人,或許有救。”


    這,正與顧緯天方才所想不謀而合,大小姐啊大小姐,你欠二小姐的,該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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