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緯天模樣清雋,官服的莊重恰到好處的彌補了他過剩的儒生氣質,高陽長公主深居皇宮,見慣了陽剛不足的內侍,乍然見到顧為天,觀他身姿峻拔風神疏朗,比之成日佝僂著身子的內侍,當真不可同日而語。


    “你……”


    這個男人是自己未來的夫婿,驕橫跋扈慣了的高陽長公主害羞了,咬著手指怯怯不語。


    “姑娘是……”


    顧緯天猜到幾分,卻也不敢確定。


    高陽長公主拽了拽並不合身的衣裳,吃驚道:“你看出我不是男人?”


    顧緯天說話的聲音似沾染了初雪的寒梅,一點點清朗一點點士大夫特有的恃才傲物:“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如此樣貌不會是男人。”


    他並非是在刻意恭維,道出的都是心裏話,然高陽長公主聽來以為顧緯天在有意讚美他,低低罵了句“油嘴滑舌”,女為悅己者容,心裏還是十分歡甜蜜的,當下一把扯掉頭上的帽子,濃密的秀發滑落,風一吹,絲絲撩撥著顧緯天的心。


    旁邊的秋娘見主子如此模樣,感慨一直對顧緯天要殺要剮的高陽長公主且原來是葉公好龍,她從旁介紹道:“這位是高陽長公主。”


    高陽,是封號,名字叫漱清。


    果然是她,雖是未婚夫妻關係,也是君臣關係,顧緯天垂首長揖:“臣顧緯天,見過長公主。”


    高陽長公主經常在太後的壽康宮見到公輸拓,除此之外,她能經常見到的男人僅限於自己的幾個哥哥,兄妹親人,太過熟悉就沒什麽感覺,是以她心裏對男人的所有幻想都是公輸拓那個樣子的,粗狂霸道,放浪形骸,今個認識了顧緯天,發現男人也可以長的很俊說話很規矩,她用手虛點了下:“你平身。”


    顧緯天謝恩,看高陽長公主穿著內侍的衣裳,曉得她定是偷跑出來的,勸道:“長公主請回宮吧,外頭亂。”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出來,怎麽能回去,高陽長公主胡亂將帽子扣在頭頂道:“我不回去,我出來是有要緊事的,剛好你在,我問你,狐蘭猗在何處?”


    顧緯天有點意外:“長公主要見公輸少夫人,她不應該在安遠候府麽。”


    高陽長公主晃晃頭:“她給我皇兄抓起來了,她沒在安遠候府。”


    顧緯天何止是意外,簡直是震驚,竟張口結舌:“這,這是怎麽回事?”


    具體實情高陽長公主亦不知曉,隻聽說她謀反,便道:“她要造反。”


    顧緯天脫口道:“荒謬!”


    出口覺出這或許是皇上的意思,身為人臣,實在不該這樣以下犯上,即便是麵對高陽長公主,自己也不該如此不恭,遂改口道:“臣認識公輸少夫人,她怎可能謀反。”


    高陽長公主雖然天真爛漫,也並不是一點點心機都沒有,至少她明白那些造反的人該是擁兵自重的王爵或是封疆大吏,端的與個小女子犯不著,所以她也信蘭猗不會造反,讚同的對顧緯天點頭道:“不如你帶我去見她,若有委屈,我可以捎話給母後,皇兄最聽母後的話了。”


    雖然事體不明,假如皇上真認為蘭猗謀反,這也不失為救蘭猗的一個法子,然蘭猗眼下在何處顧緯天也不知道,沉吟下,覺著若想打聽到蘭猗的去處,非得去大理寺不可,剛好新認識個的朋友,是大理寺少頃程世,情急下,顧緯天也忘記他與高陽長公主是未婚夫妻不該私下裏見麵,當下帶著高陽長公主先去了大理寺找程世。


    孰料程世也不知道蘭猗如今人在哪裏,顧緯天焦急萬分,程世想出個法子,找到那天抬蘭猗走的轎夫,可是轎夫得過張純年的命令,不敢說出來,程世就變了個問法,問轎夫那天何時離開何時返回,待轎夫說過之後,他斷定蘭猗就在大理寺附近,於是,幫著顧緯天尋找,剛好就看見老宮婢芳葵上街買了些吃食回來,高陽長公主認識芳葵,奇怪道:“咦,那不是芳葵姑姑麽,她曾是我母後宮裏頭的人。”


    顧緯天與程世對望,都斷定芳葵身為宮婢不會無端出來,於是跟蹤上去,待到了那宅子門口,突然不知從哪裏冒出幾個宮廷侍衛攔住了他們。


    “你們是什麽人,還不趕緊離開。”


    侍衛呼喝著,且將手中的刀劍對著顧緯天幾人。


    高陽長公主用手一指:“狗奴才,敢對本宮大呼小叫,回頭我讓皇兄割掉你們的腦袋。”


    並非誰都認識她,巧的是其中有個侍衛見過她,於是哈腰鞠躬:“您怎麽來了?”


    高陽方想回答,顧緯天搶道:“長公主是奉太後之命來看公輸少夫人的。”


    奉命而來,為何要穿太監服侍?


    侍衛眼底閃過一絲懷疑。


    顧緯天發現他目光閃爍,應該是對自己的話不信,又道:“長公主是不能隨便離宮的,無奈這樣喬裝,不信你們去問芳葵姑姑。”


    侍衛便進了宅子稟報給了芳葵。


    聽聞是高陽長公主駕到,芳葵趕緊出來相看,發現高陽身邊跟著兩個大男人,她預感不妙,道:“長公主千金之軀實在不開來這種地方,老奴還有事,等回宮再給長公主請安。”


    她想溜回宅內,高陽此時來了機靈勁:“帶本宮進去,否則我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


    芳葵不敢忤逆長公主,又不敢違背宜妃的命令,哭唧唧道:“長公主饒命,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高陽長公主根本不聽她的囉嗦,一把將她拉開,率先破門而入,宅院甚小,她很容易就發現了正站在院子裏那曬衣架下的蘭猗,此時風不吹,日光正好,蘭猗身披月白色的鬥篷,因是幽居,又無婢女服侍,她的頭發都沒綰發髻,鬆散於後背,修長的手臂抬起把一角帕子往曬衣架上搭,已經聽見外頭有吵嚷聲,門給撞開,腳步聲雜亂,她竟然頭也不回的繼續曬剛洗過的帕子。


    “二小姐!”


    這樣的稱呼若非是這種特殊的場合,顧緯天是不會喊出來的,他見蘭猗果然給囚禁,瞬間失態。


    蘭猗聽出是他的聲音,猛地回頭,長發如愁,雙眸似水,嘴角卻勾起一抹輕煙般的笑,似有似無,她高興的是顧緯天來了,說明自己給囚禁於此就不是什麽秘密,那麽公輸拓也一定會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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