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的話讓我稍稍寬慰些。


    但這一整個晚上,我仍是睡不著覺,就這麽,坐在李成蹊的床邊,半昏半睡的渡過去。


    第二天,李成蹊清醒了一會兒,與我說了一陣話。


    他清醒的時候我沒有醒,他手動了一下,我睜開眼睛。那瞬間我並沒有真正醒過來,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茫然的視線在他的臉上慢慢焦距,緩了幾秒,猛地反應,喜不自禁。


    “你醒了!”


    “恩。”李成蹊淺笑,頓了頓又說道:“不過等一下還會再睡一會兒。”


    他這情況老陳跟我說過,沉睡療傷的過程中,李成蹊會斷斷續續醒幾次,每一回清醒的時間都很短暫,每一回入眠的時間卻會增長。


    我問老陳什麽時候能結束這個過程。老陳說,等將軍好了,他就起來了。


    “沒關係,你睡吧,老陳看著陣眼,昨晚什麽動靜都沒有。”


    “我知道。”李成蹊垂眸,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落一片陰影,“蘭蘭,你不用管我,等我好了,就去找你。”


    “怎麽了?”我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在這兒,是不是妨礙你了?”


    李成蹊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你在這裏,我會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醒過來。”


    “那你就快些醒過來,我很擔心你。”


    “好。”


    李成蹊說不了多久的話,很快又閉上眼睛毫無預兆的睡過去。


    我摸摸他的臉,涼涼的,跟往常沒什麽區別。


    老陳在門口敲門,我起身走出去。他手裏提個籃子,裏麵裝著果子,“夫人餓了吧?”


    “你一說我就有點感覺了。”大概逐漸習慣這山裏的作息,我有時候一整天不吃飯也不會感覺到餓。


    萌萌從老陳的身後鑽了出來,慢吞吞走到麵前,仰頭看著我。我蹲下身摸了摸它的皮毛。


    “萌萌,你吃飯了嗎?”


    “夫人從哪兒撿回來這麽一隻小老虎。”老陳道。


    “就在山上撿的。”


    “夫人平日裏日子無聊,養隻老虎玩玩倒也可以。”


    我一愣。品著老陳這話,繼而忍不住笑起來,真的是在這座山上待久了,老虎也敢養了。要換做以前,我的膽子最多隻敢隔著籠子看一眼動物園裏的老虎。


    老陳好心補了一句,“這隻小老虎略通人性,夫人是賜名給它的主人,它是不會攻擊夫人的。”


    話音一落,萌萌似有感應,回頭感激的衝老陳‘嗚嗚’了幾聲兒,但不知道為何,我明顯感覺萌萌對老陳有懼意,不敢靠近。


    老陳把手搭在身前的大胡子上,“對了,夫人,老陳要下山一趟。”


    我奇怪的說道:“你下山去做什麽?”在這裏生活了一段時間,老陳一直待在府穴裏,這忽然間出去,又是做什麽。


    “辦祭祀一事。”老陳也不瞞我。


    “祭祀?什麽祭祀?”我不解,隻道:“可是李成蹊在昏睡,你要是下山去了,那些東西又出來作祟,這可怎麽辦?”


    “夫人盡管放心,將軍睡覺之前,已確保萬無一失。至於這祭祀嘛。”老陳拖了個尾音,賣關子,直到我著急瞪他一眼,他才不慌不慌的往下說道:“就是讓山下的村民行祭祀之禮,供奉將軍。將軍有了香火的祭養,傷勢能成倍愈合。”


    我吃驚,“有這麽神奇?”


    老陳笑道:“奇是奇效,但夫人也得跟我一塊兒下山,助一臂之力。”


    “我也去?”我指向自己。


    老陳頷首,“你是將軍夫人,有至親在場,對傷勢輔助更大。”


    我微微結巴,“可你也知道,我這個夫人,名不正言不順。”


    “誰說你名不正言不順。”老陳似笑非笑,不等我明白過來這句話,他就轉移話題,向他處走去,丟下一句話,“夫人準備一下,我們一會兒就下山。”


    我不敢耽擱,回房間換了件衣服,就去找老陳。


    走過去的時候,老陳站在門口,在跟小易說話,隱約的,幾句話零星的飄過來,入耳邊,逐漸清楚。


    “老陳,你怎麽讓夫人跟你一塊兒下山了。”


    “夫人已經跟將軍有過肌、膚之親,是將軍最親近的人,這場祭祀夫人不坐鎮,誰來坐鎮。”


    “你通知過山下的那些村民了嗎?”


    “早已知會。”


    我尷尬的停在原地,隻覺臉上火燒火燎的,原來老陳說的名正言順是這個意思。


    “夫人,我們走吧。”老陳淡定回頭看向我,他早就知道我來了,那番話,就是成心說給我聽的。


    我礙於臉皮,什麽也沒有說,就跟老陳出去了。


    這次小易直接將門開在山崖上,腳下是深淵,一眼能看到村莊。很快,我就在山腰上,看到了村子裏的人。


    那個地方我並不陌生。


    不久之前,我就被綁在哪裏,接受他們的祭祀。隻不過這回祭祀的不是人,而是一隻豬。


    村民們跪在祭祀台前,焚香祈禱,誠惶誠恐。我回頭看向手忙腳亂壓胡子的老陳,“你們就沒有想過,他們對你們的順從,根本就不是出於誠信,而是恐懼嗎?”


    老陳聞言,衝我意味深長的一笑,“那也是他們該做的。”我沒聽懂老陳這句話的深意,卻懂因果循環的道理。


    太陽升至頭頂,正值正午。


    祭祀進行到一半,我跟老陳站在山腰上看著他們不停的跪拜,悼念的詞聲從底下飄過來,一直飄到很遠的地方。


    我看著他們,一個個卑躬屈膝,被恐懼壓彎了背脊,屈膝了膝蓋。若幹年前,在那個我絲毫不了解的年代,這些人,曾經又扮演過什麽樣的角色。


    “那時候,你是不是也在這裏看著?”


    老陳沒有回頭,亦是沒有看我,但我卻從他勾起唇角讀出他的回答。


    他當初果然在這裏!


    “毫無人性。”我咬牙輕聲罵了一句。


    老陳心虛的背過身。


    我的眼神跟利刃似的剮過他的脊背,老陳很堅強,始終堅定的不回頭。


    直到山下的祭祀落下尾聲。


    與此同時,天邊湧起黑霾,黑壓壓的,似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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