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北蠻草原萬裏山河,北蠻人的稱呼其實是正陽帝國上下對其他人種的統稱。隻不過北方的叫北蠻,以前南方的就叫南蠻,後來被國朝所滅,現在已經成為附屬的南海之地。


    而北蠻因為土地貧瘠,冬日占據了全年的一半,更是多平原,多丘陵,少水脈。


    喜愛種地的正陽百姓不喜歡這塊不適合種植的土地,於是北蠻就幸運地一直保留了下來。


    但北蠻人也不爭氣,骨子裏總是蘊藏著躁動的因子,就喜歡不知死活地挑釁強大的正陽帝國。


    但就在正陽149年,還真的被一個叫哈茶勒的大可汗成功了,那一年的正陽皇帝昏聵無能,被哈茶勒攻破帝都,兵臨南京城下,三日破南京,活捉當時的羅陽大帝。


    最後和正陽朝廷的勤王聯軍劃江而治,正陽帝國的漢民紛紛逃入南海之地,許多祖地北方的大家族舉家遷徙,這也是造成了後來世家大族匯聚南海之地的原因。


    正陽465年的北蠻草原上由三大部族共同執掌,分別是尼魯溫諸部,旺古部以及克烈部。


    草原東部的乞顏-孛兒隻斤氏執掌尼魯溫諸部,乞顏-孛兒隻斤氏是曾經一統北蠻和半壁中原的啟運聖武皇帝孛兒隻斤成吉的姓氏。也是北蠻曆史上從中原獲得最多土地的可汗。乞顏是這位皇帝曾用過的姓氏,於是留下了兩條血脈。一直以來都是北蠻最大的部族之一,乞顏-孛兒隻斤兩族一直都休戚以共,不分彼此。共同掌握著尼魯溫諸部。


    草原南部的旺古部是北蠻傳承曆史悠久的大部族,從百年前起,旺古一族開始和中原交流來往,來往走私密切,旺古一脈也開始接觸中原文化,是北蠻唯一修習中原文化的部族。百年發展,成為了北蠻的異端,但其對於中原的威脅卻遠超其他部族。一直以來都是北蠻對中原用兵領兵大將的誕生地。


    草原西部的克烈部崛起於二十四年前,天可汗胡烈吉蒙麾下大將克烈大可在胡烈吉蒙死後,收攏原天可汗舊部,成為了克烈部。克烈部成立之初差點被尼魯溫諸部和旺古部吞並,但沒想到克烈大可的兩個兒子勇猛無敵,竟是從十幾歲就嶄露頭角,北蠻非常崇敬強者,於是在克烈大可兩個兒子的控製下,克烈部以極快的速度穩固了下來,成為了一方強豪,如今更是北蠻人口第一的最強部族。


    “哦伯各(爺爺)!哦伯各!阿爸讓我來喊你吃飯了!”


    一個騎著一匹紅鬃烈馬的半大少年奔馳過一處草場,大聲呼喝。


    草場中正有數百頭牛羊低頭吃草,有些牛羊一邊嚼著青草,一邊好奇地抬起頭看看呼嘯而過的少年。


    “阿木爾!你別騎這麽快,你阿爸的這匹寶駒是獻給狐王子的寶物,可不敢傷了蹄子!”一個壯實的中年牧民從高高的草地裏站起身,看著正繞著草場奔馳的少年,雖然話裏帶著提醒,但眼底卻充滿自豪,孫兒是部落裏騎術最好的,未來一定能成為鋼甲鐵騎的成員!


    鋼甲鐵騎是尼魯溫諸部最強大的騎兵,也是整個北蠻草原最強大的一群戰士,隻要有鋼甲鐵騎在,就沒人敢越界來到尼魯溫諸部的草場。


    回到帳篷的阿木爾急不可耐地拿起一根牛棒骨啃了起來,隨後進來的阿爾斯楞見自己的孫兒這個樣子臉上的笑容更盛。


    “阿爸!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就要出發了,不然就趕不上明天的那達慕了。”阿爾斯楞的兒子一瘸一拐地走進帳篷,手裏還拿著一大盆肉食。


    阿爾斯楞忍不住目光又落在了兒子的腿上,他的兒子曾經是強大的戰士,是尼魯溫諸部帶甲鐵騎的一員。


    可是在和克烈部的戰爭中跌下馬,摔傷了腿。雖然還能騎馬,但已經當不成鐵騎了,這是他一生的憾事,也因此造成他對孫兒的期望大大增加。


    “阿爸,我今年就不去那達慕了,你帶著阿木爾去吧。”


    “怎麽,有什麽事情比那達慕還要重要?”


    那達慕大會是北蠻草原重要的節日,在這一天尼魯溫諸部的漢子會帶著自己最強悍的子嗣前往尼魯溫本部,參加摔跤,賽馬,射箭等等比賽。


    勝出者會獲得狐王子的祝福,並且提前獲得鐵騎資格,隻要等到成年就可以進入鐵騎,成為一名真正的戰士。


    阿爾斯楞的兒子笑著看著阿木爾道:“和查幹巴拉一起去旺古部,我們的皮子拿去旺古部總能換回很多東西,部族的存鹽不多了。”


    聽到兒子要去和旺古部做生意,阿爾斯楞冷哼一聲:“旺古部和漢人做生意遲早要出事情,克烈部和漢人的摩擦那麽頻繁,聽說漢人已經陳兵邊塞了,再這樣下去可別又開戰了。”


    阿爾斯楞的兒子擺手道:“不會的,聽查幹巴拉說就是因為邊境形勢緊張,我們才要把皮子送去旺古部,讓他們和漢人交好。這幾年光景不好,冬天尤其漫長,能不開戰還是不要開戰的好。”


    阿爾斯楞歎息一聲,他這樣的經曆了無數戰鬥的老牧民,其實對於戰鬥的興趣是非常濃厚的,但是他已經騎不動馬,無法策馬狂奔,揚刀殺敵了。而如果選擇讓自己的孫兒去做這種事情,他卻又舍不得。自己的乖孫兒怎麽能冒險,這可是自己唯一的孫兒。


    吃過飯,阿爾斯楞帶著阿木爾匆匆出發,草原上的天陰沉沉的,隨時可能下起暴雨,到時候可就不好趕路了。他們出發之後不久,阿爾斯楞的兒子和另一個壯漢以及五六個牧民就趕著二十幾匹背上馱著許多皮子的馬也離開了。


    阿爾斯楞和阿木爾很幸運,天雖然一直陰沉沉的,也起了一點風,但是沒有下雨。夜幕降臨的時候,阿爾斯楞用隨身攜帶的油布搭起來一個簡易的帳篷,祖孫二人就背靠背地睡下去了。


    半夜時分,阿爾斯楞突然翻身起來,被驚醒的阿木爾也揉著眼睛坐起身來。


    “哦伯各,怎麽了?”


    阿爾斯楞臉色陰沉,他俯下身,用耳朵貼著地麵仔細傾聽,然後猛地起身,扯著阿木爾的手就鑽出了帳篷。


    他們的馬就在邊上不遠處,除了他們兩人的馬,那匹紅鬃烈馬也在,這是阿爾斯楞準備為了孫兒在這次那達慕大會獲得好成績,被狐王子接見後,贈送給狐王子的禮物。


    本來他已經把紅鬃烈馬的蹄子重新修剪了一下,而且不讓阿木爾再騎這匹馬,但現在阿爾斯楞卻將孫兒推搡著托上了紅鬃烈馬。


    “有帶甲的騎兵,是軍隊,人數不下千人。這個時候不論來的騎兵是敵是友,都是麻煩。等會如果來的是敵人,你不用管我,直接往西跑,不要停!”


    阿爾斯楞翻身上馬,緊緊抓住韁繩,看著東方。


    “哦伯各,這是要發生戰爭了麽?”阿木爾小聲問道。


    “不知道,這裏是尼魯溫部的腹地,如果不是敵人來犯,那就是狐王子調動兵馬,一下子出動千人的騎兵,可能真的是發生戰爭了。”


    阿木爾聽到自己祖父這麽說,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等了許久,阿爾斯楞都沒有見到東方有騎兵來,他長呼一口氣,然後翻身下馬,又一次俯身貼地聽了一會,緩緩起身後,他歎了口氣道:“沒往我們這裏來,往南方去了,看來真的是起了戰事!”


    “哦伯各,那我們還去那達慕大會麽?”“不去了,現在去也許會被征召到軍隊裏,我們回去!”


    “為什麽不...”


    “閉嘴!等你到了十六歲,你想去參軍也好,去當馬賊也好,我都不管你,現在跟我回去!”


    尼魯溫本部,今年五十歲的狐王子——孛兒隻斤馬奇端坐在大帳裏,下麵是十幾個身披甲胄的將領。在狐王子的身邊還有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巨漢,他是乞顏部的新王子,乞顏阿骨打。


    “稟狐王子,特木爾、巴圖、哈爾巴拉、烏恩其已經率領本部騎兵分別前往河套的幾處大營,防備拓跋雲漢的軍隊從東麵進入我尼魯溫部!”


    狐王子點了點頭,麵色陰沉地看著手裏的快信,這是從克烈部傳過來,旁邊還有旺古部傳過來的。消息是同一個,那就是正陽朝派兵進攻北蠻草原了。


    “克烈部的那群混球,吃飽了撐的招惹漢人!這幾年雪大的厲害,牛羊的草料不夠吃,戰馬的生育率不高,糧食也少,這種情況我們拿什麽和漢人作戰!”乞顏阿骨打的聲音和他的體格一樣龐大,就算是在帳篷裏依舊能夠出現回聲般的效果。


    狐王子摸索著羊皮信紙,輕咳了一聲,乞顏阿骨打就怒哼一聲不再說話。


    “克烈大可的兩個兒子,一個勇猛如虎,一個聰慧如狼,他們克烈部和我們之間矛盾太深了。光靠勇猛是無法同時抵擋兩個部族的聯手的。於是他們就想到了這一招,用漢人的話說,就是禍水東引!”


    北蠻西部,大雪傾倒而下,不像是在下雪,更像是在倒雪。


    漫天鵝毛大雪中,有三騎出現在一個高坡上,一個渾身裹滿毛裘大衣的蒙古大汗甕聲給兩個兒子道:“則仁,我們這樣做了,真的能把旺古部和尼魯溫部拖下水,和我們一起對抗漢人的進攻嗎?”


    這個大汗赫然就是克烈部的首領,鐵王子——克烈大可。


    他身邊的兩人則是他的兩個兒子,克烈則仁和克烈以旗,一個二十六歲,一個二十九歲。但在北蠻諸部已經有著極大的聲望,整個克烈部真正的控製者也是這兩個年輕人。


    克烈大可已經老了,不僅僅是身體退化,就連膽量也退化了,他現在隻求活得更久一點。但他的小兒子克烈則仁差點坑殺了正陽朝的二號大將拓拔雲漢。


    如果在那個山穀裏,克烈則仁真的能殺掉拓拔雲漢,無疑對克烈部來說是極大的好處。拓跋雲漢殺了太多北蠻族人。當初也是他陪伴在現在的皇帝身側,擊殺了上一任北蠻天可汗胡烈吉蒙。


    可以說拓拔雲漢是整個北蠻最痛恨的人之一,能殺死他就是大功一件,他克烈部就可以趁機發動對另外兩個部落的攻擊,事半功倍!


    但最後在那個山穀裏沒能殺掉拓跋雲漢,一個名叫上官霸的年輕人帶著上萬騎長途奔襲。在和自己勇猛的大兒子克烈以旗正麵交鋒時也不落下風。


    沒能殺掉拓跋雲漢,又惹怒了漢人,現在漢人的二十萬兵馬已經由西向東的三個關隘:嘉峪關、定北關、紫荊關北上,完全針對他的克烈部。


    克烈部就算能擋下漢人的攻擊,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處於最虛弱的狀態。冬天一過,旺古部和尼魯溫部絕對會對他們發起最強烈的攻勢。


    一想到這裏,克烈大可就覺得心口隱隱作痛。


    年輕的克烈則仁沒有回答父親的問題,而是靜靜地看著這漫天的大雪,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三個月後,正陽朝大將軍上官霸帶領一萬騎兵從嘉峪關離開後直插克烈本部,期間沒有受到一丁點像樣的狙擊,鐵王子克烈大可被逼無奈,開始往東方逃跑。


    他的兩個兒子分別率領克烈部的十五萬鐵騎堵在了定北關和紫荊關外,讓正陽朝大將軍朱廣孝和拓跋雲漢的兵馬據守在兩座雄關之下。


    克烈大可帶著三萬本部騎兵一路來到旺古部的領地,但等待他的卻是旺古部和尼魯溫部的聯合大軍。最後在廝殺中,乞顏阿骨打斬下了克烈大可的腦袋,從此鐵王子的稱號就成了他的。


    旺古部和尼魯溫部將本屬於克烈部的喬巴山,克魯倫河地區占為己有。


    上官霸的兵馬在克烈部的領地內轉了一圈,帶回了五萬人頭。


    克烈則仁給朱廣孝上了請罪書,還把父親克烈大可的人頭奉上,消弭了正陽朝的怒火,朱廣孝就此收兵。


    這一場莫名其妙開始,又突兀結束的戰爭,讓上官霸得到了很多軍功。讓克烈則仁失去了一個沒有了鬥誌,阻礙他大業的父親。讓旺古部和正陽朝的走私生意正式開始。


    戰爭結束後,正陽朝堂的某些官員為了平息拓跋雲漢的怒火,聯名上書請求皇帝陛下加封拓跋雲漢,因為上官霸隸屬他麾下,上官霸的軍功有一半屬於拓跋雲漢。


    於是拓跋雲漢進爵秦國公,加封五軍都督府,北軍都指揮使。


    而相當於坐上壁觀了這一切的尼魯溫部狐王子卻在自己的大帳內十日不出,苦思冥想,他總覺得這件事裏麵有很大的問題。


    直到那達慕大會重新召開,他見到了那匹紅鬃烈馬,也聽說了那家牧民的故事。


    據這位獻上寶馬的老牧民哭訴,說自己的兒子送皮子到旺古部的半路上遇到了一個人,不僅哄騙走了所有的皮子,還讓自己的兒子偷偷回到部落,用不知什麽的方法拐走了他那個騎術精湛,箭法超絕又武藝高強的孫子。這位老牧民希望狐王子能派出軍隊找回自己的孫子,他的孫子是可以成為鋼甲鐵騎的好苗子。


    阿爾斯楞恭敬地垂首站在狐王子身側,狐王子卻在那沉思,許久之後他離開沉浸的思緒,開口問道:“你說那個哄騙你的兒子,又拐走你的孫子的人叫什麽?”


    阿爾斯楞將那個名字的兩個字盡可能清晰地說道:“哈...赤!”


    “我似乎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但有些久遠了,我想不起來。阿骨打!阿骨打呢?讓他進來!”狐王子朝大帳外吼道,哈赤這個名字讓他心中莫名地感到不喜,甚至還有一些忌憚,這很不尋常。


    沒過多久,身高兩米的新晉鐵王子阿骨打進了狐王子的大帳,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已經和這位叔父平起平坐了,但見到狐王子的那一刻,鐵王子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佝僂了一些。


    “咳咳。”為了掩飾那一絲懼意,鐵王子重重地咳了兩聲道:“叔父叫我何事?”


    “哈赤,這個名字你有沒有什麽印象?”


    “小哈赤?他不是吉蒙叔父的兒子嗎?”


    狐王子臉色一變,鐵王子阿骨打雖然為人憨厚,但有一點超出常人,那就是記憶力。


    但狐王子明白,他想起不哈赤這個名字不是因為記憶力出了問題,而是他從內心深處拒絕想起和哈赤有關的另一個名字——胡烈吉蒙!


    上一代天可汗!


    曾經他的首領!


    胡烈吉蒙在戰死之後,北蠻立刻就被瓜分了,其中就屬他動作最快,因此才能獲得北蠻東部這一片沒有和正陽帝國接壤的土地修身養息。


    哈吉的全名應該是胡烈哈吉,是天可汗的王子,是王子中最高貴的赤血王子!


    揮揮手讓阿爾斯楞離開了大帳,隨後就被帶走,從此北蠻的草原上少了一個叫阿爾斯楞的老牧民。


    “叔父,為什麽要殺了那個老牧民?”鐵王子不解地問。


    狐王子緩緩坐下,把一大壺馬奶酒全部灌進了肚子裏,然後長出一口氣道:


    “我們不能讓這個消息提前傳出去,要盡可能的封鎖!阿骨打!天可汗的兒子回來了,他定是來複仇的!”


    阿骨打一聽哈吉要來複仇,眼裏頓時就出現了冰冷的殺意,他和哈吉從小玩到大,以前哈吉一直是他的小跟班。直到後來天可汗戰死,哈吉也失蹤了。沒想到他還活著,聽叔父的意思他還要複仇。他要找誰複仇?難道是他阿骨打?


    性子直來直去的阿骨打可以是憨厚的,可以是淳樸的,但絕對不是善良和軟弱的。


    “哈吉就算要複仇也應該找克烈部,他父親的黃金鐵騎都在克烈部!如果他不長眼要來找我們複仇,我定用我的狼牙棒送他去和他的老父親團聚!”


    “阿骨打,派出你最忠心的騎兵掃蕩我尼魯溫諸部的所有領地,清除所有外來的騎兵。記住!隻要馬帶甲,人帶兵器的,就都算是外來騎兵!不是牧民!另外下令我尼魯溫諸部除了軍中的戰士,所有部族不得擅自藏匿武器,自用的馬刀不得長過五寸!”


    阿骨打點了點頭出去安排了。


    狐王子卻愣愣地看著大帳之外,突然一股勁風吹開簾子,卷起了狐王子的長發。


    “北蠻真的不需要一位可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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