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柳新離開柳宅,在某處換了一身裝束後,便帶著兩個原東祥麾下的東廠精銳離開了帝都。


    待柳新離開後不久,程師兄尋到李氏,將一封信交給李氏。


    “程叔叔這是?”李氏不解。


    程師兄笑著解釋道:“家中有些急事,我得回去一趟。今早柳新出門急,這是錦衣衛那邊的一些公文,希望嫂嫂能替我交給柳新。”


    李氏點頭,不疑其他。


    程師兄隨即出門,離開了柳府,他身上的氣勢驟然轉換,那股子精明,敦厚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勇悍,鋒銳。


    漢中位處陝西巡撫境內南側,從帝都出發,途經保定府,太原府,平陽府,西安府直至漢中府。


    路途兩千餘裏,就算是快馬奔馳,沿途也需要休憩的,一日最多可行二百裏。需花費十日方可抵達。


    不過因為任務緊要,東廠提督親自下令,取了三匹價值千金的寶駒,日行四百裏,生生將路途所需的花費減少了一半。


    但這樣一來,對於騎士的壓力便大了。


    東廠派出的兩個精銳,雖都是普通的番役,卻都有著小成境的修為。至於柳新的修為,在東廠的情報中,清晰的標注著:


    小成巔峰戰力


    這是從柳新的幾次出手中得出的判斷,尤其是和北蠻人布和的交手中,雖然兩人隻是短暫交手,布和也沒有使出全力。但光是那短暫的兩三招,沒有小成巔峰戰力也是無法扛下來的。


    除了三匹寶駒之外,東廠那邊還賜下了三件軍用鍛造坊出品的內甲,這樣的一件內甲足以硬抗小成境層次的打擊,並且有效分散攻擊力。算是製式水準盔甲中的極品。


    東廠那兩位的武器是什麽柳新不清楚,因為兩人背後背著同樣的木匣子,裏麵可能是劍,可能是刀。


    而柳新的武器,則是一柄千戶才能用的製式長劍。劍鋒內蘊光輝,通體湛藍,一看就不是凡鐵所鑄,應該是工部工坊內煉製出的特殊金屬。雖然是標準劍身的尺寸,但是卻比尋常精鋼鍛造的劍輕了足足一半。


    硬度上柳新沒有做過實驗,但想來不會比百煉精鋼的硬度差,否則就沒有意義。


    這件武器是代德安特地讓人詢問了柳新的需求後找來的。


    柳新自從來到帝都,就沒再摸過劍,當然也沒有真正的全力出手過,如今有了好的佩劍,柳新的心情也更加舒暢幾分。


    四天時間匆匆而過,三人百日快馬加鞭,夜晚則由東廠其中一人判斷方向,然後尋找驛站。


    經過四天時間接觸,柳新也知道了兩人的姓名。


    其中冷培俊是個高個子,性格和姓氏不符,平日裏與柳新交流的也是最多,擅長交際,對於驛站,方位,路線等信息非常熟悉。


    苟良遇則是一個武癡,談到練功的時候滔滔不絕,對其他事情則興趣缺失。平日裏雖然話少,但也不是個悶葫蘆。


    從聊天中得知,這兩人都是原東祥從軍中帶出來的,年紀比柳新稍大一些,但也算是年輕人,冷培俊二十有七,苟良遇二十有八。


    夜晚,驛站


    “大人,明日我們就進陝西地界了,這地方現在不安生,有好幾股山匪賊寇聚在一起,聽說是舉辦什麽英雄大會。匪眾人數估計超過三千,而且這還是七八日前的情報,現在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冷培俊一邊泡著腳,一邊說道。


    泡腳是最方便的加快血液循環的方式,其實對於冷培俊和苟良遇這兩個軍伍出身來講,屁股那早就磨出繭子了,就算日夜不歇,也不會有多大事。


    但柳新就不同了,柳新雖然修為高,但是一直在山上,下山的次數寥寥。雖然騎術不錯,但曆史駕駛時間是遠遠不如的,因此屁股上還是軟軟的肉,缺少繭子的保護,一天四百裏下來,就算用內力保護著,也依舊火辣辣的。


    泡腳的方法還是第一天的夜裏休憩的時候,苟良遇提供的。效果不錯,輔以內力疏導,第二天屁股就能恢複如初。


    柳新默默的在心裏感歎,這世道,幹什麽都不容易啊。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當兵都要吃這些苦,受這些罪。老百姓的苦,恐怕更難,否則也不會為了活命,剛過車軸高的小屁娃娃就趕緊往軍營跑。


    隻為了活命。


    這四日以來,他們過城而不入,光在外麵見識群山荒野了。偶爾路過一些村子,見到百姓那骨瘦如柴,麵黃肌瘦的樣子,就會讓柳新不由自主想起趕赴帝都上任前的那一個月。


    其實以他的速度,怎麽也用不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趕到帝都。除了他真的不著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一路上,他看著那些百姓,忍不住想多看看。


    他無數次會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好命遇到娘,恐怕他的意識還未誕生就得轉世投胎了。如果沒有好命遇到師傅,上了山,恐怕自己現在就該和那些窮苦的百姓一樣,在地裏刨食,吃不飽的同時還要遭受士紳的欺壓,匪患的威脅。


    每次出現這種念頭之後,他就會對這個國家的上層失望不已,恨不能提劍斬了他們的狗頭。


    但他也清楚,光憑自己一人,又能殺多少人。況且這些人死後,立馬又會有一匹新人出現。


    士紳階層,是殺不光的。


    因為做不到,所以柳新隻能麻木自己,看到的,就當看不到,想到的,事後再忘記。


    如果不是宗門有令,他寧願遊曆天下,和四師兄一樣,當一個行者,走遍山川河流,遇到不平事,就拔劍斬之!


    柳新一直都沒有回答冷培俊的問題,冷培俊和苟良遇對於柳新時不時在路上出現的神遊狀態已經見多不怪了,兩人簡單泡完腳,便離開將水倒了,隨後休息去了。


    當柳新回過神時,水已經涼了,柳新也不在意,水倒完,準備休息。


    還未上床,柳新突然耳廓一動,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動靜。


    他立即來到隔壁房間,冷培俊和苟良遇住在一間,柳新單獨一間。


    將兩人叫醒時,外麵已經傳來較為清晰的聲音,冷培俊和苟良遇也是小成境修為的武者,也已經聽到這個動靜。


    內力可以增強五感,也可增強四肢力量,敏捷,反應。為何會有小成境這種境界劃分,就是因為六脈通達,內力完成小循環後,便可逐步提升這些方麵的力量。


    達到這一程度的武者和沒有達到的武者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距,雖然戰力上可能因為種種原因,最後相差不大,但本質上是有天差地別的。


    驛站裏的驛卒是普通人,而且可能早就睡著了,因此雖然外麵的動靜越來越大,卻沒一人發現。


    快速穿戴整齊,柳新等人離開了驛站,在不遠處藏了起來。


    這裏地處偏僻,罕有人至,附近又有山匪聚集,三人已經商議好,小心為上。


    遠處有十幾匹快馬趕來,前麵幾人舉著火把,似乎是看到驛站臨近,於是加快了馬速。


    當快馬達到驛站,驛站裏的驛卒也被驚醒,四名驛卒穿著裏衣,手持兵器出來。


    快馬中出來一騎,高高在上的對驛卒說道:“我是府軍衛副千戶鄭曉,趕緊打掃好房間,我們要休憩了!”


    說罷,一塊令牌丟了出去,一個驛卒趕緊接過,看了一眼他便知曉真假,然後便和另外三名驛卒一起行動,兩人前去牽馬,兩人進了驛站,應該是去打掃準備去了。


    “備好熱水,我要好好洗個澡!”又有一個騎士高聲喊道。


    不遠處的柳新等人看著這一幕,心中稍定,冷培俊眯著眼似乎在認人,片刻後他說道:“大人,這群好像都是帝都親衛裏的二代子弟。為首那個是景川候的長子鄭曉。還有兩個應該是宣德候,靜寧候的子嗣。這些人都是在親衛裏任職的。其中鄭曉的職位最高,府軍衛副千戶!”


    “一群勳貴二代,怎麽會來這裏呢?”柳新有些疑惑,但既然不是山匪,那便也無所謂了,管他們來幹嘛,反正和他們無關。


    從另一邊摸回了驛站房間,那幾個勳貴二代和他們的護衛還在那給馬洗鼻子呢。


    雖然都是二代,但對於馬匹他們還是傳承了自祖上而來的習慣,對於他們來說,需要在意的東西不多,但馬絕對是其中之一。


    其中一個勳貴看到驛站馬房裏的那三匹寶駒,眼睛一亮,連忙叫來鄭曉等人。


    “鄭曉,這三匹可都是寶駒啊!”這勳貴二代盯著三匹馬看,眼睛發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鄭曉算是這群勳貴二代中,最老成的一個,他看出了這名勳貴眼裏的垂涎,立即冷聲勸誡道:“師文斌,收起不該有的念頭。這裏是陝西巡撫境內,漢中軍馬場就在附近。這樣三匹寶駒同時出現,很有可能是軍馬場內的大人物。我們這次本就是去軍馬場挑選寶駒,你父親和我父親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才得到這個機會,別不珍惜!”


    那個叫師文斌勳貴二代悻悻收回目光,嘟囔著離開了。


    鄭曉知道這群人平日裏是什麽貨色,一離開帝都就會像是打開了什麽閘門,放出了心中的猛獸,一個個跋扈的緊。


    不過也是因為隊伍裏有他在,這群勳貴二代的爹才放心他們出來。


    所有人都離開了,鄭曉說得對,他們本就是去軍馬場挑選寶駒的,既然能得到,那麽在這裏多看也無益。而且很有可能像鄭曉說的那樣,這三匹寶駒的主人非同小可。


    他們雖然離開了帝都就會化身過江猛龍,但沒必要和地頭蛇找麻煩,況且說不準,對方是這地頭上的猛龍也說不定。


    一群勳貴二代在驛站一樓開吃,他們偏移了路線,因此晚了許多才到這處驛站,一個個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於是有護衛隨從從包裹裏拿出肉食,這些都是在之前經過的城池裏準備的。問驛卒要來一些炭火,一群人便在驛站外燒烤起來。


    夜幕之中,青色的炊煙嫋嫋升起,不多時就傳入了驛站二樓柳新的房間裏,柳新鼻間抽了抽,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笑罵了一句:“哼,朱門酒肉臭!”


    一群勳貴二代離開帝都之後就像是脫韁的野馬,至今還沒有散去那股子興奮勁兒。而且在這荒郊野外,沒有宵禁,沒有隔牆有耳的密探,更沒有長輩在附近,一群年輕人心神無比放鬆。


    “曉哥,你說這次帶我們出來,除了去挑選合適的坐騎,還要帶我們做一件大事,這一路走來,眼看著就要到漢中了,現在是不是可以和兄弟們透露透露了!”


    一位勳貴二代拿著自家護衛給他烤的雞腿,一邊撕扯雞腿,一邊詢問。


    他的話引來幾位勳貴二代的注意,一下子圍坐在火堆邊的七位勳貴二代目光都落在了鄭曉的臉上。


    鄭曉沒有和其他勳貴二代那樣讓自己的護衛手下幫忙烤製食物,他素來喜歡親力親為,手中翻轉著鐵簽,讓肉食受熱均勻,他手掌骨節寬大粗糙,和其他幾個勳貴二代白嫩的手掌截然不同。


    看到幾人都帶著掩飾不住的好奇看著自己,鄭曉知道這些日子一直不告訴他們,這股子好奇心已經膨脹到極致了,再拖下去反而不美,因此淡淡的道:“這次出來,最主要的目的其實是帶你們見個人!”


    見個人?


    幾個勳貴二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師文斌哈哈一笑道:“能讓我們專門出來相見的人,應該還沒出生吧,鄭曉你莫要和我們開玩笑!”


    師文斌是諸人中脾氣性格最驕橫的一個,以他的跋扈性格,壓抑在帝都久了,性子就越發偏激,也是鄭曉重點要盯著的家夥。


    鄭曉微笑著不搭理師文斌,隻是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師文斌見鄭曉無視自己,心中怒火蹭得就起來了,他站起身,冷笑著對鄭曉道:“雖然這次出來是為了給我們哥幾個自己選坐騎,但是我們本不用親自來的。是你一句話勾起了大家夥的念頭,現在就該說清楚。你既然說要帶我們見個人,那你就該說道說道,以我們的身份,還需要我們主動來見誰,天下有多少人需要我們主動?”


    師文斌這話說的霸氣無比,另外幾個勳貴二代不由得點頭讚同,雖然在帝都中他們一個個像是可憐蟲一樣安分守己,但出了帝都,正陽天下,真沒幾個被他們放在眼裏的。


    他們憑借的不是別的,就是自家父輩如今還掌握實權。


    加上鄭曉,這八名勳貴二代其實代表著現如今勳貴中少有的八位實權人物。


    就像鄭曉的父親景川候鄭歆寇現在是東軍都指揮同知,正三品的大員!


    而驕橫跋扈的師文斌的父親,宣德候師來友雖然略遜景川候一籌,但也是北軍的都指揮僉事,從三品大員。


    至於其他幾位的父輩也都是軍中實權派,品級最低的也是從四品的指揮同知,相當於錦衣衛代德安,寇剛的那個品級!


    他們八個勳貴二代加在一起,就算是麵對一位三品大員,後者也要給一張笑臉。


    故而師文斌覺得鄭曉讓他們一群人千裏迢迢而來,就為了見一個人,實在是太跌份了!


    驛站二樓的柳新本來已經準備睡下了,但樓下的這群家夥聲音不小,加上武者耳聰目明,聽得清楚,當他聽到師文斌的話後,眸子猛地張開,睡衣暫時消散,他凝神聽著下麵的動靜。


    一幫實權派的二代,組團出來,他也好奇他們是去見誰了。


    這個時候,勳貴二代中有一圓臉胖子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幽幽開口,不確定的問道:“我好想記得秦國公的義子,就在漢中當值,曉哥,我們要見的莫不是他?”


    秦國公義子!


    柳新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笑意,這個人正是他作為錦衣衛要去見的人。


    樓下傳來鄭曉否認的聲音:“不是他,秦國公義子,還遠不夠格!”


    嘩!


    樓下傳來了嘩然的聲音,似乎其他勳貴二代並不認同鄭曉的話。


    柳新並不知道,如果按照軍中派係來分,樓下這群人的父輩,都是屬於秦國公拓跋雲漢一脈。秦國公義子算是他們的半個少主了!


    柳新沉凝聽著,這裏麵隱藏的信息他不知曉,但並不妨礙他認真聽講。


    躺著就把情報賺了,這不是天大的好事。


    要知道雖然這群二代們囂張跋扈,一個個都是紈絝子弟,但在帝都的時候一個個都老實的很,嘴巴比誰都嚴。


    這也就是來到了一個荒郊野外的驛站,距離帝都又有千裏之遙,因此才大膽開聊。


    沒人接鄭曉的話茬,雖然知道旁邊不會有密探偷聽,跟隨的護衛也是各家府上最忠心的,但二代們互相卻仍要提防著。


    雖然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但不會永遠是一條船上的人。


    勳貴二代們的政治思維都是不錯的。


    鄭曉倒是打鐵自身硬,知曉自己未來鐵定能有一番作為,因此也不避諱說這種話。


    “這次我們要見的,並不是軍方的人!”鄭曉又一次拋出一句重磅炸彈。


    “不是軍方的難道是地方巡撫的官員?”師文斌忍不住問道,他感覺鄭曉是在開玩笑。


    帝都之外,除卻軍方的某些人物,其他地方官場的,就算是一省巡撫又如何,他還不放在眼裏。


    “曉哥,你就不要逗我們了,趕緊說吧!”另一個二代催促道,他心髒來回衝擊,快受不住了。


    鄭曉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自己親手烤製的肉食,滿意的道:“不知道你們可否聽說過,陝西匪患?”


    “這和你說的那人有什麽關係?”師文斌不滿地道。


    鄭曉起身,將自己烤好的肉食遞給了自己的護衛,那護衛先是愣了愣,然後連忙感激的接過,鄭曉給了對方一個溫和的笑容,那護衛頓時也露出了笑意。


    鄭曉踱步,來到皺眉的師文斌身後,雙手拍在後者的肩膀,後者剛欲不滿的掙脫,下一刻卻楞在了原地,因為鄭曉說道:


    “我們這次要見的,就是這群山匪的頭目之一!”


    二樓,柳新豁然起身,目光死死地盯著地板,仿佛要穿透木質的樓板,看到樓下鄭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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