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威爾士某地,時常可以聽到飛機轟鳴聲的一處農舍裏,厚厚的窗簾擋住了房間外麵的陽光,給人一種憋悶壓抑的感覺,耳邊卻飄揚著輕鬆悠揚的音樂聲。執行戰鬥任務時被擊落並淪為英軍俘虜的愛爾蘭皇家海軍飛行員馬汀-彼得森少尉雙手綁在身後,以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靠坐在一把木頭椅子上,對麵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一盞台燈,刺眼的燈光讓他不願正對,因而很別扭的歪著脖子。


    桌子後麵坐著一名身穿卡其布軍服、足登大馬靴的英*官,他一邊抽著煙,一邊用恐嚇的腔調說道:“少尉先生,這麽說吧,我呢,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我的同僚也是。如果你堅持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們將一直不停地問下去,24個小時,48個小時,72個小時,無所謂,我們可以輪流來問,你什麽時候想好回答了,什麽時候可以吃飯睡覺。現在回答我的三個問題:你歸屬於哪個航空聯隊?你所在的聯隊一共有多少飛機?你今天是從哪座機場起飛的?”


    “我叫馬汀-彼得森,現年27歲,愛爾蘭皇家海軍少尉,戰鬥機飛行員。”彼得森不厭其煩地複述著自己的身份,其餘一概緘默。


    英*官依然沒有動怒,他隨手翻看著擺在桌上的物件,手槍、身份證件、手表、巧克力糖、急救包、英鎊紙鈔還有家人照片,這些從愛爾蘭飛行員身上搜出的東西沒有透露任何有軍事價值的信息。


    英*官的目光最後停在了那張黑白照片上:“這是你的妻子和女兒?嗯……你有一位很迷人的小公主,跟我的女兒一樣可愛。我覺得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陪在家人身旁,可惜我們身為軍人,大部分時候都跟家人分隔兩地。”


    彼得森擠出苦笑表情,一語不發。


    “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說罷,英*官把刺眼的台燈轉了個方向。


    彼得森皺了皺眉頭,慢慢把脖子扭了回來。


    “隻要你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你享受高級別的戰俘待遇,住獨立單間,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由活動,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可以跟家人通信,雖然時效性要比和平時期差一些,但能夠保證你的家人收到你的信件,由此確認你還活著,這點其實很重要。怎麽樣,彼得森先生,需要給你一點時間考慮嗎?”


    對於這個問題,彼得森選擇了沉默以對,而不是翻來覆去地重複先前那句話。


    “我們休息十分鍾,沒有問題的十分鍾。”英*官從書桌後麵站起身來,踱步走到門口,有節奏地敲了敲門。門從外麵打開了,軍官向守在門外的哨兵叮囑了幾句,這名頭戴鋼盔、手持步槍的士兵點點頭,讓門繼續開著,人站在門外盯著坐在椅子上的戰俘。


    走出農舍,英*官把煙蒂丟在地上,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在愛爾蘭飛行員麵前表現出的優越感幾乎蕩然無存。受到聯軍戰機連番轟炸,遠處的軍用機場已是滿目狼藉,人員、裝備損失頗大,機場設施亦遭嚴重破壞。作為弱勢一方,此時怎能不覺失落無奈。


    農舍邊停了一輛草綠色塗裝的卡車,幾名英軍士兵正在車尾裝貨,從外麵看非常隱蔽的地窖裏儲存著整箱的彈藥物資,一名年長的士官背著手站在一旁默默看著。瞧見軍官從房間裏出來,他走了過去,訕笑道:“嘿,醫生,情況如何?順利撬開那家夥的嘴了?”


    軍官顯然跟來者很熟,盡管心情不爽,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


    “我從軍之前的職業是牙醫,不是心理醫生,如果這裏有人需要拔牙,我當然樂於效勞,審問戰俘這種事情,我可沒什麽經驗,能不能成功心裏完全沒底。”


    士官收起苦中作樂的笑意,遞上一根煙,見對方擺擺手,便自己叼在嘴裏,劃了根火柴點著,壓低聲音道:“軟的不行,那就來點硬的,沒幾個人不怕拔牙鉗。”


    軍官瞥了這家夥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上麵不讓。”


    “這我就不懂了,跟愛爾蘭人講什麽客氣?他們的國家現在被一群德國佬操持著,國民得到了物質的利益和精神的虛榮,就像是被灌了*湯,上了戰場個個如狼似虎,可會有人對我們手下留情?”士官滿腹牢騷,卻也隻能背著其他人說說。


    “我們越下狠手,隻會讓愛爾蘭人愈發死心的為德國人效力……想來上麵是這樣考慮的吧!”軍官語氣並不肯定,看得出來,他內心同樣存有疑惑。


    就在兩人聊著的時候,機場方向突然傳來了空襲警報聲。昨日之前,人們隻在演習的時候聽到這種低沉的嗚咽,如今的不列顛就像是打開了柵欄的羊圈,外麵的狼群肆無忌憚地進進出出,大英帝國最後一絲尊嚴慘遭踐踏,皇家空軍傾力反擊,可是短短一天半的時間,一線戰鬥機部隊的損耗就達到了驚人的44%,轟炸機部隊也因為對愛爾蘭的威懾性空襲蒙受慘痛損失,再加上聯軍部隊強勢登陸馬恩島和科恩半島,戰局正朝著對英國非常不利的方向發展。


    不一會兒,西麵天際已能隱約望見數量不詳的黑點,士官匆匆吸了兩口煙,轉頭對他的士兵吼道:“一半人跟車去樹林隱蔽,留下來的人快點鋪好偽裝網,然後散開隱蔽。”


    “別擔心,敵人眼下還不會把他們寶貴的炸彈浪費在非軍事目標上。”軍官嘴上這麽說,眼中流露出的卻是深深的憂慮。他轉身回到房間,讓衛兵關上門出去,然後重新將台燈轉向被俘的愛爾蘭飛行員。


    “你們的飛機又來轟炸了,是不是覺得很高興?你們以為自己可以很快打垮英國,甚至像羅馬人一樣把不列顛變成殖民地?即便英國最後輸掉了戰爭,這場戰爭所持續的時間也會比大多數人預料的更長,也許跟上一場戰爭差不多,也許更久。遺憾的是,你的戰爭旅程從昨天開始到今天就結束了,就算雙方進行戰俘交換,戰鬥機飛行員也通常會被排除在外,所以,你還要在英國呆上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我們能從一開始就建立友善的關係,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這點相信你應該能夠想明白。”


    彼得森照例扭過頭避開台燈的光線,然後開口道:“感謝你的好意,為國捐軀是我的光榮,哪怕是死,我也不會做出背叛國家的事情來,所以恕我無法接受你的建議。至於這場戰爭究竟會持續多久,你我說了不算,時間會告訴我們正確的答案。”


    英*官很是惱火地猛拍桌子,而在一陣沉默之後,他用還算客氣的語調說道:“彼得森先生,你要明白一點,不是每個英國人都有耐心跟你講道理。對來自德國和愛爾蘭的侵略者,有很多人恨不得施以酷刑,而等到你無比後悔的時候,我恐怕已經幫不上任何忙了。”


    對方越是惱怒,越說明形勢對他們不利,彼得森越是不為所動,甚至自嘲地笑了起來:“這是個強者生存的時代,我唯一感到後悔的事情就是平日的訓練沒有竭盡全力,否則的話,我現在應該在愛爾蘭某處接受長官的表揚和同僚的稱讚,而不是坐在這裏受你軟磨硬泡。”


    當彼得森說完這話,遠處的防空炮火開始嘶吼,但聽起來已經沒有上午那麽強烈和密集了。短短幾分鍾之後,猛烈爆炸陣陣襲來,地麵顫感時而微弱、時而強烈,有時還能聽見戰機呼嘯而過的轟響聲。


    這座不起眼的農舍終究沒有遭到聯軍戰機的轟炸掃射,直到轟炸結束,房間裏都隻有塵土的氣息,而聞不到硝煙的氣味,但桌上的台燈卻滅了。


    英*官擺弄了幾下,很快意識到這是電力供應的問題,他摸黑走到窗戶旁,用力扯開窗簾,房間瞬間亮堂起來。


    這家夥轉過身麵朝彼得森,咬牙切齒的模樣有些猙獰:“這樣的轟炸就算一天來十次,英*隊也不會屈服的。別忘了,每天適合飛行的時間都是有限的,一旦遇上壞天氣,你們有可能連一次轟炸都進行不了,那樣的話,你們的登陸部隊還能頑抗多久?”


    彼得森的回答頓時讓對方噎住了:“這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事情,何必操心那麽多?”


    英*官還真的從口袋裏摸出一把拔牙鉗,惡狠狠地瞪著彼得森:“現在最後問你一遍——你歸屬於哪個航空聯隊?你所在的聯隊一共有多少飛機?你今天是從哪座機場起飛的?”


    愛爾蘭飛行員被對方的動作嚇了一跳,當他看清對方手裏的家夥時,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英*官遲疑了一下,迅速將拔牙鉗塞回口袋:“進來!”


    衛兵匆匆推門而入:“防空部隊擊落了三架敵機,有一個跳傘的落到樹林後邊去了。”


    “讓喬爾帶士兵過去,千萬不能讓那家夥給逃走了!”英*官連忙下令,然後獰笑著對彼得森說:“看吧,很快就有人來跟你做伴了,沒準那家夥比你識趣,以後你在戰俘營啃黑麵包,他卻可以吃牛排、喝紅酒……機會曾經擺在你的麵前,你卻沒有珍惜。”


    彼得森嗤笑道:“多年以後,我仍會為今天的決定感到驕傲,而叛國者終將被他的國唾棄。”


    英*官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投向窗外,幾名英軍士兵身背步槍,匆匆騎著自行車朝樹林那邊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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