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穀倉門關上了,然後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自己居然沒有被進來搜查的愛爾蘭士兵發現,英國空軍中尉約翰-雷克大感意外,可是懸在心頭的大石沒有落下,因為他知道,在找到失蹤的英國偵察機飛行員之前,愛爾蘭人是絕不會罷休的。


    蜷縮在陰冷潮濕的角落裏,雷克懊惱起來。如果當初在飛行考核中沒有出現那個小小的疏忽,成績就會被評為a等,那麽此時他應該在戰鬥機部隊服役,而不是在這個糟糕的早晨駕駛一架性能不夠穩定的偵察機來到愛爾蘭,也不會在這個氣味難聞的穀倉裏如田鼠般小心躲藏。


    過了約莫兩個小時,搜遍周圍的愛爾蘭士兵們回到了視線中的那座村莊。晨霧已經完全消散,吃過早飯的村民們各自開始工作,好在這個季節他們的主要精力是打理菜地而不是照顧麥田,所以並沒有人到穀倉來取用農具。因擔心小便的氣味引起注意,雷克隻是用水壺裏的水潤了口,餘下的時間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的情況。若是大白天離開穀倉,即便自己脫掉了礙眼的飛行服,也可能被警覺的愛爾蘭村民阻攔,必須等到天黑之後才能嚐試前往附近的城鎮尋找隱秘的親英組織——希望他們聽說了英國偵察機墜毀、飛行員不知所蹤的消息,按照早先留下的方式在教堂前留下聯絡標記,否則的話,雷克根本無法找到他們,隻能冒險前往下一個城鎮碰碰運氣,而時間越久,路程越長,暴露身份的幾率就越大!


    想到充滿艱險的前路,雷克便有種自我放棄的衝動。他閉上眼睛,心神反而有種久違的寧靜,很長一段時間,穀倉外安靜得能夠清楚聽見蟲子的叫聲,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隱隱傳來一陣奇怪的轟鳴聲。


    透過木板牆的縫隙,雷克看到一支車隊。在這樣濕潤的天氣狀況下,車隊駛過道路並沒有滾滾揚塵,若不是發動機的轟鳴以及車輛所排出的尾氣,隔著幾公裏的距離未必會察覺到這些使用了黃綠色塗裝的家夥。經過仔細的觀察,雷克注意到它們之中有許多是履帶和半履帶車輛。


    愛爾蘭軍隊用得著派遣一支裝甲部隊來搜尋自己?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雷克自然而然聯想起當下的緊張形勢,人們都說戰爭隨時有可能爆發,難不成就在自己跟指揮部失去聯絡的這小半天時間,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


    雷克很努力地想了想,不管英愛兩國是和平關係還是戰爭狀態,自己現在的處境都不會有任何的改善,所不同的是,自己有可能成為愛爾蘭軍隊的戰俘,而不是身份特殊的“越境者”。


    那支由十數輛全履帶戰車、四五十輛半履帶車輛以及些許輪式汽車組成的車隊沒有往穀倉所在的方向開來,而是在不遠處的一個岔路口轉向北方,它們可能是從兵營前往集結點,也可能是調整部署位置。在目前的形勢下,英國幾無可能在戰爭伊始就主動進攻愛爾蘭,倒是愛爾蘭軍隊很可能跟德國一起進攻英國本土,而貝爾法斯特處在英愛兩國距離最近的北海峽之濱,一旦愛爾蘭軍隊和部署在愛爾蘭的德*隊聯手攻擊英國,貝爾法斯特必然成為一個重要的戰略跳板,這也就是英*方近期為何要頻繁對貝爾法斯特實施空中偵察的原因了!


    裝甲部隊漸漸消失在了道路盡頭,一輛軍綠色的小汽車和數輛相同塗裝的卡車一溜兒從東麵駛來,它們在相同的路口朝南拐彎,不多會兒便從穀倉前方駛過,然後盡數停在了村口。


    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愛爾蘭士兵紛紛下車,在軍官的指揮下開始了新一輪搜查。看到這些家夥帶來了幾條獵犬,雷克沉沉地歎了口氣,取出與此次飛行有關的地圖和文件,將打火機裏的煤油澆在上麵,然後將其點燃……


    幾分鍾後,英國皇家空軍第26中隊飛行員約翰-雷克中尉在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前舉起了雙手,他所攜帶的勃朗寧手槍未曾上膛,除能夠證明身份的證件外,其餘皆已成為灰燼。


    在被押送到愛爾蘭軍官麵前時,雷克用英語問:“軍官先生,請問我已經成為你們的戰俘了嗎?”


    這名愛爾蘭軍官蓄著很漂亮的兩撇胡,威嚴中帶著優雅,他盯著雷克上下打量片刻,用純正的英語回答說:“不,先生,愛爾蘭和英國尚未進入戰爭狀態,所以嚴格來說,你還不是戰俘,幸運的話,你很快就會被遣送回英國,而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夠認真、誠實地配合我們。”


    雷克聳聳肩:“你們是過去十幾年歐洲發展勢頭最快的國家,國家受到尊敬,人民生活富足,為什麽要跟著德國人卷入這場無休止的紛爭?”


    軍官挺著胸膛,昂起下巴:“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但如果愛爾蘭真的和英國開戰了,我和我的士兵們可不會手下留情。你們過去所欠下的債,終究是要償還的。”


    在別人的地頭上成了別人手裏的肉,雷克本該低頭做人,可他是個倔脾氣,倔勁上來了十頭牛也拉不住。


    “等到你們引以為傲的利默裏克像盧萬一樣變成燃燒的廢墟時,希望你們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聽到這話,愛爾蘭軍官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將雷克重新打量一遍,大聲說道:“盧萬是個意外,而且是個屬於失敗者的意外,愛爾蘭軍人絕不會讓利默裏克變成他人的戰利品!”


    見對方隻是還口,沒有動粗的跡象,雷克更肆無忌憚地回擊道:“您是一位陸軍軍官,或許可以保證你們的首都不被他*隊從陸上攻陷,但您無法阻止他國空軍將它炸成廢墟。”


    “那就讓我們走著瞧吧!”愛爾蘭軍官揮揮手,示意士兵們將其押上卡車,自己轉身走到一旁,默默點上煙。確如這個長得有些胖的英國飛行員所說,他是一名陸軍軍官,管不了天上的那些事,但他和他的大多數同僚們一樣,覺得空軍這種誕生隻有十幾年的新軍種還決定不了戰爭勝負,擁有幾千年曆史的陸軍和海軍才是戰場的真正主宰者。通過切身實地的軍事交流,他相信愛爾蘭陸軍的技戰術實力在歐洲乃至世界都具有一流水準,不管是英軍登陸愛爾蘭還是愛爾蘭軍隊登陸英國,愛爾蘭軍隊都會在戰場上把英國人打得落花流水,而以當前的時局,通過外交斡旋避免戰爭的機會已經變得越來越小了,若是戰爭在今夜到來,他不僅不會感到手足無措,還將分外珍惜這次報效國家、上陣殺敵的機會。


    同一時間的英國倫敦,所有見證過日不落帝國輝煌巔峰的建築都還隱匿在濃鬱的霧霾當中,英國王室居住的白金漢宮也是其中之一。在氣勢恢宏、華麗典雅的國王臥室裏,英王喬治五世半躺在床榻上,睡袍麵料考究,靠枕繡飾精美,絨毯看起來舒適無比,還有那一件件被視為無價之寶的珍藏,這些在一位蒼白虛弱老人眼裏毫無意義。


    坐在床邊的中年人,樣貌英俊、神情堅毅,而且眉宇跟臥床的老者頗為相似,他以深沉的語氣說:“根據我們對現有情報的分析,德*隊已基本完成了現役部隊的調動,百分之七十的兵力部署在了法國北部和愛爾蘭,百分之二十部署在俄國邊界,隻有百分之十留在國內,而且抵達法國北部的德*隊近日頻頻進行大規模的登陸操演。從普丹、普奧、普法三場戰爭爆發前的態勢來看,我們認為德國人這次很快就要發動戰爭了。”


    老者麵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那是一幅聖母懷抱耶穌的穹頂畫,背景是風景宜人的森林草地,畫麵和色彩有著靜心寧神的效果。


    “在倫敦條約簽署的時候,我就知道英德之間還有一戰,可惜我的軀體已經不容許我再一次手持戰旗,帶領大不列顛王國及海外領地的軍民抗擊強敵了。”


    “您不必太過焦心。”中年人一臉沉著地安撫道,“英*隊已經做好了戰爭準備,我們的主力艦隊正與美國海軍一道集結,精銳的陸戰部隊正在港口待命,一支前所未有的艦隊將在戰爭爆發後立即開赴亞速爾群島,隻要我們抵擋住德國及其盟友的進攻,形勢必然扭轉,處於觀望狀態的蘇俄和日本也一定會參戰。”


    老者歎了口氣:“曆史的教訓告訴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將自己國家的命運寄托的另一個國家會傾力相助上,而且即便我們打贏了德國人,不列顛的工業經濟也會留下災難性的創傷,這個世界將由美國人說了算,如果沒能打贏,那麽英國甚至有可能淪為柏林的殖民地。”


    “可是我們已經為避免戰爭做出了足夠多的讓步。”中年人爭辯道,“是否開展不取決於我們的立場,而在於德國統治者的想法。在跟德國皇儲進行溝通時,我從他那裏得到了清楚無比的信號,德國想要稱霸世界,勢必要搬開我們這塊絆腳石,然後擊敗他們在商業和政治領域的最大競爭對手,美國。俄國和日本反而不是他們的目標,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柏林與莫斯科還有東京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秘密的協定,或是某種默契。”


    中年人停頓片刻,繼而以慷慨激昂的情緒說道:“如今的形勢是如此險惡,我們隻有求勝才能求生,對和平的幻想隻會讓我們變得消極,而無論戰爭是明天還是明年爆發,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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