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德維奇前往克瓦爾巴,走陸路必須翻越一條橫貫全島的山梁。它中段位置海拔高且山勢陡,東西兩端海拔低而坡勢緩。對攜帶全副作戰裝備的步兵而言,四十度以下的山坡還不算太艱難的路途,但對於在平地橫衝直撞、所向披靡的裝甲戰車而言,爬坡度是一個非常專業的技術數據。經過理論計算和反複的實車測試,德製胡伯特-14輕型戰車在作戰負荷下的最大爬坡度為33度,考慮到真正的山坡不像測試場那樣有著均勻的坡度,戰車駕駛員被告知要盡量避開目測坡度超過20度的長坡……


    伴隨著沉悶、單調、燥人的發動機轟鳴聲,一隊履帶戰車緩慢爬行在山梁北側。分隔山德維奇與克瓦爾巴的這道山梁,是蘇德島由北往南的第二個天然屏障,類似的起伏地形在島嶼中部和南部還有四處。若是放在歐陸戰場,這是抵禦敵方野戰部隊的理想地勢,但在蘇德島這樣四麵環海的孤島上,德*隊能夠隨心所欲地調動艦炮,而動輒超過200毫米的海軍火炮,殺傷力遠比陸軍的野戰炮可怕得多。毫不誇張地說,一艘德國主力艦一輪準確的主炮齊射就足以摧毀布設在山梁上的防禦主陣地,再加上100至150毫米副炮的速射能力,士兵根本無法在高地立足。


    這支從山德維奇海岸出發的德軍戰車部隊,走的是山梁中段偏西的位置,這裏的山梁有一處200米寬的豁口,海拔高度較兩側低了好幾十米,豁口北側的坡勢不超過25度,南側的坡勢則在40度左右——陡峭的下坡路可難不倒抓地能力極強的履帶車輛。


    “我的腿快要抽筋了!”


    打開艙蓋的戰車駕駛座上,頭戴防撞皮帽的駕駛員一副齜牙咧齒的模樣,這在旁人眼裏或有些滑稽可笑,但是在熟悉這種戰車的人看來,他的表情並沒有多少誇張的成分。如同市麵上的汽車一樣,胡伯特-14采用三檔前進、一檔後退的汽油發動機,持續爬坡且坡度超過20度時,駕駛員必須要保持深踩油門的姿勢,時間一長,腿酸腿麻在所難免。


    “再有幾分鍾就到山頂了!”


    整條山梁已被德軍占領,在山坡北側行動時是不需要擔心英軍襲擊的,所以車長們都坐在炮塔上,時不時鼓舞自己的駕駛員咬牙堅持。


    山梁的南側,陡坡下方就是克瓦爾巴,這個e字型的低窪海岸嵌在山梁與高地之間,地勢較山德維奇複雜許多,英軍火炮也有了更多可供掩蔽的場所。德國的海軍步兵們進攻克瓦爾巴時幾度遭到炮轟,飄揚著黑鷹十字旗的戰鬥艦艇一次次勇不可當地衝入峽灣,對英軍炮兵陣地進行壓製,期間也受到了英軍火炮的反擊,1898級大型魚雷艇t-92號單薄的艇身被炮彈炸穿,無奈擱淺在了德軍控製的岸線附近,艇員們本想讓它充當固定炮台,但是部署在高地後方的英軍野戰炮沒有放過為陣亡同伴們複仇的機會,幾番炮擊之後,t-92被打得完全喪失了戰鬥力,幸存艇員隻好遊上海岸,加入陸戰行列。


    戰鬥從夜幕初臨打到深夜,雙方戰鬥部隊圍繞克瓦爾巴展開了持續的拉鋸戰,每一條塹壕、每一棟房屋、每一條溝壑甚至炮彈留下的彈坑都成為雙方反複爭奪的陣地。不久之前,類似的慘烈戰況曾出現在巴黎和魯昂,一幕幕血腥而又悲壯的場麵震驚了世人,可是沒有人料想得到,遙遠偏僻的北方島嶼上也會發生這樣的廝殺。


    在克瓦爾巴,雙方戰線相互膠著而且不斷變動,德國艦艇到後麵隻能轟擊英軍後方目標來達到壓製和削弱對手的目的,爭奪村鎮和岸線的戰鬥成了兩支皇家海軍陸戰隊的對決。


    英國的皇家海軍陸戰隊擁有悠久的曆史和光榮的傳統,他們創造過無數的輝煌,也留下過許多的敗筆,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們跟隨大英帝國一步步登上世界之巔,在威望的頂峰,他們能夠左右他國局勢,甚至可以決定其他民族的命運。


    德國的皇家陸戰隊跟德國的皇家海軍一樣,若是生拉硬扯地追根溯源,勉強可以湊出上百年的曆史,嚴格來說,它們誕生的時間都很晚,沒有傳統的榮耀,也沒有傳統的羈絆,依靠德意誌帝國的工業實力和軍事體製後來居上。1914年的歐洲戰火是分辨良莠的理想試金石,德國皇家海軍通過一場又一場驚心動魄、蕩氣回腸的大海戰贏得了世人的敬畏,德國皇家海軍陸戰隊亦在殘酷的歐陸戰場上磨出了鋒利的劍刃。


    偌大的克瓦爾巴海岸,常住居民不滿一千,平日裏人氣凋敗,而在這一晚,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絞肉機,每時每刻都有人拋灑熱血、犧牲生命。前方的士兵一個個倒下了,後方的士兵又一批批頂了上去。若這世間真有瓦爾哈拉,那麽這一晚前往英靈殿的亡魂恐怕多數是出自此地。


    德軍官兵信仰榮譽,漠視死亡,英軍陸戰隊員在這方麵表現得毫不遜色。他們知道德軍機槍火力凶猛,手榴彈扔得又遠又準,每當進攻的哨聲吹響,他們依然義無返顧地爬身而起,衝向對方,但是更多的時候,英軍官兵是在以良好的戰鬥素質對抗德軍的精銳裝備。每每德軍實施快速突擊或步步滲透,英軍不與之硬抗,而是等著德軍士兵們靠近陣地,再以恩菲爾德步槍猛射一陣,如果還阻擋不住德軍攻勢,餘下的士兵便會端起刺刀,勇猛地衝上去跟德軍士兵絞殺在一起,直至擊退對手或者被對手殲滅。雙方的戰法各有特點,但是從特定角度來看,兩軍的攻防轉換不過是在比拚毅力,無論是德軍進攻還是英軍反擊,收獲一條塹壕、一處據點,付出的是幾十上百甚至幾百名士兵的代價,而且讓人費解的是,雙方指揮官都無意罷手,把反複衝殺的拉鋸戰變成靜態對峙。


    直到十餘輛德軍戰車翻過山梁,順勢而下,氣勢磅礴地衝進克瓦爾巴,戰局才出現了決定性的變化。


    英軍部署在克瓦爾巴的機關炮,要麽丟棄給了德國人,要麽打光了彈藥,隱蔽在附近高地的速射炮已陸續“亮相”,然後被德軍艦炮轟成廢渣,或是自行撤出預設陣位,轉移到了更加安全但位置不那麽理想的地域。此時此刻,英軍手裏沒有能夠抵擋德軍戰車衝擊的武器,而按照英軍指揮部的預想,德國海軍的登陸艦艇在天亮前不會靠近克瓦爾巴海岸,要是他們真這麽魯莽地幹了,隱蔽在蘇德島中部和南部的炮群會讓他們為這次夜間登陸行動付出慘痛的代價。


    英軍指揮官和他的幕僚們顯然低估了德軍戰車的行動能力。


    從克瓦爾巴傳出的槍炮聲達到了空前密集的程度,投入戰鬥的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在盡最後的努力守住他們的陣地,不久,身後的隆隆炮聲讓他們依稀看到了希望,猛烈的炮擊有效遲滯了德軍進攻,並將他們的一部分戰車同步兵分割開來,可是這種令英軍官兵歡欣鼓舞的炮擊隻持續了五分鍾不到,山呼海嘯的炮火和地動山搖的爆炸就從他們後方傳來——蘇德島以南海麵赫然出現了艦炮開火的閃光,夜空由此染上了一層血色。蘇德島南端和中部隨之變成了烈焰地獄,重磅炮彈爆炸產生的火球直衝幾十米高,四起的濃煙在火光的映照下顯現出怪異的形狀。


    在德國戰艦強大的火力壓製下,英軍炮群完全沉寂下來。


    克瓦爾巴的戰鬥又重新回到了德國人的節奏……


    格林威治時間上午8時整,蘇德島天色微亮,克瓦爾巴的易手使得德軍登陸部隊占領了這座島嶼約四分之一的區域,英軍似乎還有很大的防禦空間,可是山德維奇和克瓦爾巴這兩處海岸控製在德國人手裏,德軍陸戰部隊將源源不斷地登上蘇德島,而英軍部隊從外部獲得補充的速度有如杯水車薪,此消彼長,隻要頭腦稍稍清醒的人就能看出英軍敗象,盡早撤離才有可能避免全軍覆沒的結局——前線指揮部的作戰報告呈至倫敦,還沒坐熱首相位置的基欽納元帥在禦前軍事會議上主動提出撤軍,英王喬治五世對此表示默許,迫於形勢壓力,海軍部同意從蘇德島撤出作戰部隊,但懾於德國海軍的封鎖,丘吉爾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隻用潛艇和驅逐艦在夜間裝運撤退部隊,二是以增派大量部隊前往法國戰場為條件,換取法國艦隊前往北方海域牽製德國艦隊。


    出於軍事和政治兩方麵的考慮,英國戰時內閣的大多數成員都不讚同丘吉爾提出的第二個條件,但他們辯駁的重點已經從法國海軍勢力重回北海轉移到了英國向法國增派軍隊上,陸軍將領們尤其擔心法國戰線很快就會全麵崩潰,要是數十萬英軍士兵連同他們的武器裝備損失在了法國,不列顛將失去自保能力,而愛爾蘭戰事目前也迫切需要更多的軍力投入。


    英國海軍敗績連連,丘吉爾也因此成了有史以來混得最水深火熱的英國海軍大臣,就連最親近的人也覺得他應該引咎辭職,可是這個固執起來像頭牛的家夥卻頂著巨大的壓力在新的戰時內閣中繼續擔任海軍大臣。當著英王喬治五世和所有內閣成員的麵,他狡黠地說道:“向法國增派大軍隻是一個砝碼,大家都很清楚,要將二十萬以上的部隊運過英吉利海峽,最快也要半個月時間,而法國艦隊從比斯開灣到法羅群島隻需四天左右——如果他們願意的話,三天就能夠做到。如果法國海軍能夠幫助我們撤回一萬多名精銳的皇家海軍陸戰隊士兵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麽我們也有站得住腳的理由暫緩派兵,諸位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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