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賤人!淑妃咬牙切齒,莊妃向來喜歡踩著她,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相比莊妃先前就察覺到了什麽端倪,否則怎麽會這樣善心大發的與皇上一同來她這裏?


    “莊妃!”淑妃氣憤極了,從桌上抄起剪燈燭用的小銀剪便往莊妃身上捅去,嘴裏恨意連連,“你不得好死!”


    莊妃身後跟著的宮人忙攔的攔,擋的擋,文帝身邊的太監也跟著慌了,忙大喊道:“快攔住快攔住!淑妃娘娘瘋癲了,竟行刺皇上,快來人呐!快!”


    不過片刻的功夫,文帝跟莊妃身邊便圍了一大圈兒的人,淑妃被隔絕在外,她非但沒有刺傷到莊妃一根毫毛,就連莊妃身邊的宮人都沒傷到,反而是傷了自個兒宮裏頭的兩個宮人,這會兒她們正捧著受了傷的手,立在一旁不敢說話。


    文帝壓根兒就沒有想到一向沉穩內斂的淑妃,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先前看見淑妃身上不屬於她的那寬大褻褲,他就吃了一驚,隨後而來的這件事,則讓文帝徹徹底底的震驚了。


    “難道朕對你還不夠好麽?淑妃,你且說說你緣何如此?”


    文帝不帶感情的問話,讓被製服的淑妃冷笑連連,她從來沒有向現在這樣狼狽過,委頓在地上,被一群下等的奴才壓著肩膀,連頭都抬不起來,一身的褻衣暴露在人前,就好像是光天化日沒穿衣裳一樣讓她難堪。


    “皇上難道不應該問您何時曾對我好過麽?”到了這步田地,淑妃也明白過來,她再也不可能與文帝求更多的情了,她自身都難保了,可有些話她卻不吐不快,“自從我入宮以來,皇上何時曾正眼看過我一眼?便是四哥兒出世,也無非是因為皇上要平衡皇後,要拿我們顧家做筏子,才會寵幸於我,否則皇上又何曾正眼看過我一眼?當初皇後毒死宸妃,皇上無處發泄怒氣,最後卻牽連到我頭上,我又何其無辜?”


    前頭幾句話,文帝還不甚在意,後頭聽她說到“宸妃”二字,文帝一下子便火冒三丈,臉色發青的看著淑妃:“牽連到你身上?哼!你真以為朕不知曉你背地裏如何暗害如雪?你跟皇後大計小計的使了無數回毒計,若不是如雪聰慧,她……”


    “再聰慧,不也被皇上下令處死了麽?”淑妃冷聲打斷文帝的話,如雪如雪,叫的從來親熱,可最後還不是文帝自個兒將顏如雪給賜死了?現在擺出這麽一副情癡的模樣,也不知做給誰看,唇邊泛起個冷嘲的笑容,“皇上自個兒下令處死宸妃,還將三皇子扔到宮外自生自滅,現如今又將人當成一個寶,皇上這番表裏不一的做派,難道皇上自個兒就不覺著惡心?”


    豁出去的淑妃,恨意連連,這樣的深宮秘辛都敢說出口,直嚇得一幹人等縮腦袋的縮腦袋,矮身子的矮身子,不敢出半點大氣,隻盼望著這一回皇上處理完淑妃之後,不要趕盡殺絕才好。


    “好!好一個淑妃,原來你對朕有這樣多的不滿,難為你一直伴隨著朕了,”文帝越是生氣,臉上的神情便越是冷寂,“既然如此,也不必去冷宮了,朕這便成全你的心思!”


    文帝一揮手,服侍的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架著淑妃肩膀的幾個宮人連忙將淑妃拖回殿內,連帶著淑妃身邊的幾個服侍她的宮人,跟孫傑英,一齊鎖到了殿內。


    眼瞧著天光一點點的從眼角溜走,文帝像是一座倒塌下來的山,頹然傾倒在了長長的廊簷上。


    “皇上,皇上您這是怎麽了?”


    “快!快去傳禦醫!”


    “還有你們,趕緊將皇上趕緊抬回乾元殿!”


    四麵八方傳來的驚呼聲,和隨後七手八腳的慌亂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讓文帝昏昏沉沉的意識越發的不清晰起來,他覺得自己身上很重,想要掙脫出來,可偏偏被什麽東西壓住,不讓他起來,他眉頭皺緊,想大聲呼喊,想大力拍打身邊事物,可終究無濟於事。


    ……


    楚少淵收到消息,第一個趕進宮中時,便立即察覺到了宮中不同尋常的冷肅,這樣的感覺讓他渾身汗毛直立,有一種不屬於他掌控的感覺油然而起,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迎麵遇見內閣首輔謝硠寧,他看見楚少淵,忙拱手行禮道:“三王爺。”


    “父王他的身子如何了?禦醫怎麽說?現在還沒醒麽?”楚少淵十分擔憂的問了好幾句,文帝的身子向來康健,無論如何也不該這個時候出問題,況且之前禦醫請平安脈的時候,並沒有說過文帝的身體不好這樣的事。


    謝硠寧搖了搖頭:“許是急怒攻心導致的,皇上他的身子其實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出了異樣,隻是這些年一直咬牙撐著罷了,禦醫說皇上心脈受損嚴重,需要多調養,這會兒吃了安神的藥,已經睡下了。”


    “那我便在這裏守著,等父王轉醒吧。”楚少淵抬頭看了看天際,已經快要到傍晚了,人老之後覺就會變少,父王這樣心脈受損的人,便是吃了安神的草藥,估計也不例外,他不允許在這個時候,有一絲一毫的風險。


    謝硠寧沉吟了一下,才點頭道:“如此,也好,隻是四王爺那邊,怕是……”


    “他?哼!”楚少淵冷笑,“若不是他跟寧國公還有淑妃,父王也不會氣成這樣!他現在還不知道乖乖的夾著尾巴做人,往後有他好受!”


    雖然這件事情裏頭少不了楚少淵的推波助瀾,但若是沒有縫兒,他也不好下嘴,正好趕上了這樣的事兒,他不拿來用,簡直是對不起老四對不起淑妃。


    楚少淵在乾元殿裏,宮人原本是要服侍他到偏殿就寢的,他沒讓,吩咐人隨便鋪了個褥子,便睡在離文帝隻有一室之隔的側房,時刻聽著動靜。


    入了夜之後,四下安靜異常,文帝身邊有趙元德守著,到了後半夜,楚少淵醒了,便也守在跟前,昏黃的燈光下,文帝略微帶著些蒼白虛弱的神態落入眼中,讓楚少淵頗有些恍惚。


    “殿下,您還是再去睡一會兒吧,這兒奴才守著就行!”趙元德輕聲道,攆著讓楚少淵去睡。


    楚少淵搖頭,聲音壓得很低:“我與父王的父子緣分一向不深,父王原本龍馬精神,我走的遠些也無妨,可父王一下子這樣……讓我很惶恐,還是別攆我走,讓我多跟父王待會兒吧,公公困的話,就在一旁眯一眯吧,我守著父王便是了。”


    趙元德哪兒眯得著,他自從入宮起,就跟著文帝,風風雨雨這麽些年了,文帝若是有什麽不測,他這個大內總管,又如何能好的起來?更何況,他也實在放不下心,這些年來,他最放不下心的,除了自家的那一家子人,就是這個帝王至尊了,他知道文帝心中的憂苦,縱然死亡是一種解脫,可到底自己內心接受不了。


    “奴才看,咱們誰都甭勸誰了,等皇上醒來,再各自說各自的吧。”


    室內重新安靜了下來,楚少淵自從記事以來就不曾這樣靠近過文帝,更別說看著文帝的睡顏,在他的記憶裏,文帝一直是個不苟言笑的父親,一個嚴肅冷峻的君王,而後者在他心中的形象更深刻一些,而前者,他說不好文帝這個父親對於他的影響有多深,但起碼文帝這個父親給他的東西,比他想象的要多許多,就連現在他手上培植的羽翼,也大多都是借著文帝給他的勢力,一點點培植起來的,所以他心思極為複雜。


    這會兒盯著文帝的睡顏,忽的發覺文帝跟自己,臉龐上是有三分相似的,他一直以為他承襲了母妃宸妃的容貌,並沒有多少像文帝,可這會兒盯著文帝的麵容,卻發覺他還是像文帝的,尤其是睡著之後的這個樣子,晚照曾經說起過,看見他睡著,便不舍得驚動他,晚照當初是怎麽說的來著?


    楚少淵歪頭想了一下,好像是說,‘看見你睡得那樣恬靜,麵容溫柔,臉龐秀麗當中還透著一股子雅俊,心中忽的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又怎麽舍得驚動你?’


    而現在,他在文帝的臉上也看見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平日裏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刹那間便不見了,隻有這麽個俊雅秀美的男子,安安靜靜的躺在這裏,歲月安然靜好。


    或許母妃當時便是被這樣的父王所吸引,才會做出那樣多的事情,才會聚集了那麽多的能人異士,才會到最後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她自己。


    垂下眼睛,楚少淵心中複雜極了,若是別人害了母妃,他還能手段淩厲毫不留情,可這個人是父王,他就有些遲疑了,倒不是他不恨,隻是有些事情他想不通,既然當初已經將他放棄了自己,甚至已經給自己往後的路都鋪好了,為何卻出爾反爾起來?為何一麵加以刺探一麵加以重任?這也太自相矛盾了。


    這個疑問隻有等到文帝睜開眼睛,醒過來,才能告訴他答案。


    ……


    四皇子在自個兒王府裏頭聽見了宮內傳來的消息,忍不住便起身想要進宮,可府外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燕雲衛,將四皇子府上團團圍了起來,讓四皇子寸步難行。


    “你們這是要造反麽?連本王都敢幽禁,就不怕本王到父王麵前告你們個誅九族的大罪!”四皇子怒目而視,除了嗬斥領頭的燕雲衛之外,他沒有別的法子了,他手底下的幕僚大多都是文人,沒有幾個真正懂武的,便是要殺出去,也困難的很。


    燕雲衛帶頭的是杜平,因為先前跟這個四皇子有過一麵之緣,馮胥昭便讓他帶著人手圍住四皇子的府邸,也算是間接的讓他報仇的意思。


    杜平自然不會辜負上峰的一番好意,當即便領著一幹兄弟圍了四皇子府邸一個水泄不通,這會兒聽見四皇子這麽外厲內荏的模樣,心中哂笑,臉上卻還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樣。


    “四王爺恕罪,咱們都是奉旨辦事的,王爺若是不服氣,盡可以等咱們的差事完了,去皇上那裏奏一本,咱們是毫無怨言的,但這會兒,還望王爺海涵,咱們隻好得罪了!”


    杜平說罷了話,給身邊的幾個燕雲衛使了眼色,他們便立即用銅鎖將大門鎖的死緊,即便是四皇子在裏頭如何咆哮,都不給開門,更不給讓行通融。


    原本四皇子府邸就是端王的府宅,建造的十分華美,且大門也是十分的堅硬厚實的,從外頭將門封死了,裏頭的人即便是插上翅膀也難逃出來。


    四皇子挫敗的狠狠砸門,心中的怒火不斷翻湧,父王便是病的不省人事了,也不忘將他幽禁在府裏頭,難道他就這麽上不得台麵?


    這麽一想,他覺得他的一顆心都要痛的快窒息了,母妃在宮裏頭現在如何了還未知,舅舅又落到那樣一個境地,而他,往後的日子也是一望既知……四皇子在門內,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懼感,跟絕望感,他握緊雙拳,眉峰高高挑起,一個念頭猛的竄起來,壓也壓不住。


    ……


    這樣坐了半夜,直到天蒙蒙亮起來,外頭打更的梆子聲從遠處傳進來,趴伏在一旁的楚少淵才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裳,坐的太久,讓他身體有些不適,他忍不住活動了一下身子。


    “咳……咳…咳咳……”一陣虛弱的咳嗽聲響起,文帝不知何時睜開眼睛,淺色瞳孔當中,泛著一層迷霧。


    “父王,您醒了!”楚少淵大步竄過去,眼睛晶亮的看著文帝,一臉的喜悅之情。


    文帝轉過頭看著楚少淵,眸子裏微微有些疑惑。


    “意舒……”


    “誒!是兒臣!”楚少淵歡喜極了,幾乎是一蹦三尺高的從文帝跟前竄出來,大聲吩咐宮人,“快去傳禦醫,父王醒了,讓他們都趕緊過來!”


    這一夜,不知多少人家沒有合眼,就連同幾個禦醫,一晚上也沒睡好,從偏殿出來的時候,眼皮子都打架打的厲害,眼底下黑青一片,他們一聽說文帝清醒過來,連忙翻身而起,原本在宮裏也就是和衣而睡的,也不存在什麽更衣問題,最多是每個人漱了漱口,便過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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