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還不習慣被人這樣看,女孩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頓時將喬爾驚醒,連忙笑道:“那個啥,你先去屋裏坐會兒哈,我去買早餐。”


    娜紮帶著微笑點了點頭,伸手一甩,手中菜刀精準無比地落在了王麻子的店門口,後者剛剛伸出頭想要看看動靜,猛地看到菜刀飛來,嚇得滿臉麻子一抖,然後就看到了菜刀劈入了木質的門框上,嗡嗡嗡顫抖不停。


    王麻子一屁股跌坐在門檻上。


    等到回過神來,喬爾已經火急火燎地拎著早點奔了回來,蹲在門檻上的王麻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呦,混小子,哪拐騙來的女漢子,不怕吵架的時候被揍扁啊?”


    喬爾剛剛邁上樓梯的腳縮了回來,指著那張麻子臉冷笑道:“王麻子,再他娘的瞎起哄,老子就帶著兄弟們放學去堵你閨女,估計更容易拐騙些。”


    王麻子跳起來就要去拔門框上的菜刀,卻看到喬爾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道,等到菜刀拔下來,樓上的門砰的一聲關的山響,隻得恨恨地呸了一口,心想放學還是親自去接閨女,別真被這****的霍霍了。


    進了門喬爾就看到中年荷官和那年輕賭客坐在客廳喝著茶聊著天,而鴨舌帽女孩則是坐在邊上安靜地聽著,時不時站起身幫他們添加熱水,像極了溫順賢惠的小媳婦,竟是站在門邊看得呆了。


    一頓早飯吃的有滋有味,喬爾也不管什麽客氣不客氣,一對眼睛就隻顧著盯著對麵坐著的鴨舌帽女孩,一個饅頭足足啃了快半小時,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秀色可餐。


    真名長的沒人記得住隻是簡稱娜紮的女孩,吃飯的樣子與昨晚風雨夜中廝殺的生猛完全相反,細嚼慢咽如麵對珍饈佳肴,啃著饅頭的喬爾看得隻顧著傻笑,被薩爾莫忍不住踢了幾腳也渾然不覺。


    吃完飯,身份地位還是氣質都要高出喬爾不知多少的年輕賭客走到了門外,站在走廊上看著天空發呆,中年荷官不時走過去問幾句,而後就一聲不吭地走回來,喬爾莫名其妙,幾次張嘴想問都被薩爾莫嚴厲的眼神製止,索性也懶得去管,好在還有心愛的娜紮陪伴在身邊,這讓自作多情的喬爾忍不住心中覺得很安慰。


    中年荷官很快就出門去了,終究是要離開這裏,很多事情還是要處理一下,喬爾坐在客廳陪著娜紮沒話找話,隻覺得這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快了。


    中午的時候,薩爾莫從外麵回來,衝著喬爾說道:“背上東西,咱們走!”


    喬爾有些不情願地問道:“真的要走啊?”


    薩爾莫點了點頭,道:“有些事情,不能不去做。”


    喬爾嘟囔道:“咱們這樣不是很好嗎?既然那個姓龍的老頭不想殺我們了,那就安安靜靜地別再折騰了。”


    薩爾莫深呼吸一口氣,似乎沒想到這個體內留著喬家血脈的家夥會說出這種話,忍不住沉聲道:“折騰?什麽叫做折騰?你們喬家上下近百雙眼睛可是在下麵看著你,外麵那個家夥的身份,你現在也聽說過了,人家守著座金山都還在外麵折騰,你倒好,身負血海深仇,竟然想著安逸了?”


    要是放在平時,喬爾就算聽不進去也會笑眯眯吐個舌頭做個鬼臉,大不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可是今天不同啊,娜紮還坐在身邊呢,就這樣被拿來跟別人比,而且還是個賣相和身家都比自己不知道優秀多少的同齡人相比,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嚷嚷道:“一天到晚東奔西走,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安穩下來了,不好嗎?”


    薩爾莫氣的渾身顫抖,一把將手裏拎著的皮箱甩了出去,哢噠一聲巨響,伴隨著他從來沒有過的憤怒聲音:“別人可以安穩,你不行,你是喬家的人,是唯一活著的喬家人!”


    薩爾莫聲音竟然有些哽咽,怒其不爭地伸手指著喬爾,恨恨道:“你要還有半點血性,就給我現在站起來,立刻走!”


    見到從來對自己都是一副好脾氣的薩爾莫發這麽大的火,喬爾也知道自己說的話過分了,一時間忍不住低下了頭,不敢再嗆聲。


    坐在邊上的娜紮開口道:“雖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心中如果裝著太多的仇恨,那會很累,我想如果喬家長輩們泉下有知,也不會願意看到他們唯一的晚輩活得這樣辛苦。”


    薩爾莫歎了口氣,看著喬爾,道:“可,他是唯一活著的喬家人啊。”


    看著薩爾莫的樣子,喬爾眼睛莫名一酸,也哽咽道:“對,我是唯一活著的喬家人,但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如果可以,我寧願當初和他們一起死去!”


    薩爾莫張了張口,看著喬爾那張仍顯稚嫩的臉,突然發覺這麽多年,其實自己對這個孩子實在是有些苛刻了。


    隻是,不知為何,這麽多年撐著他不倒下的那股心氣,卻突然間像是被全部抽空,整個人一下子變得頹然了起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喬爾看著那緊閉的房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是想到自己這近二十年顛沛流離的生涯,想到曾經無比渴望像其他孩子一樣有一個安定的家,哪怕是家不大,但回到家有爸爸媽媽,不用擔心睡得迷迷糊糊就要爬起來跑路。


    他隻是想有這樣的一種生活,但為何卻連這樣一個如此簡單的要求都得不到滿足?


    莫名的委屈和酸楚,在表麵吊兒郎當的遮掩下擠壓了足足十幾年後終於在這一瞬間全部爆發,低著頭的眼睛裏,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般再也止不住。


    娜紮看著這個本性不算壞的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地靠近了他一些,伸手輕輕地放在他的頭上,緩緩地摩挲了起來。


    如同黑暗中迷失方向的旅人看到了燈火,喬爾抬起頭,抽泣地看著娜紮,淚流滿麵地問道:“我不想報仇,不想殺人,不想晚上做噩夢,不想再過東奔西逃的生活,我隻想要一個安定的生活……一個安定的生活啊?難道這樣的要求都過分嗎……過分嗎?”


    伸手將遮擋左臉的發絲攏到耳後的娜紮,淡淡笑著伸出手,扯著自己的衣袖將他臉上的淚水擦掉,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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