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敖軒晚上洗完澡回到書桌麵前工作時,目光觸及桌麵上的照片,渾身上下骨頭都在痛。


    連打開電腦的力氣都沒有。


    緩慢而沉重的趴在桌上,眉頭擰死,等待著劇烈的疼痛過去。


    而後,他緩慢的,緩慢的伸出手,把那照片倒扣起來。


    那是張全家福。


    照片裏,他跟蘇蘭,敖瀾跟錦雀,在舊山莊的竹亭裏,陽光燦爛萬裏,映照著他們的笑容是那麽的幸福。美好。


    這照片一直倒扣在桌上,應該是新來的傭人不知道,把它立起來了。


    他隻看一眼,幾乎失去所有力氣。


    手機響,清華提醒他一個越洋視頻會議必須要開了。


    於是,他用力的深呼吸十幾下,將所有壓抑在一個麵無表情的麵具下,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到了淩晨三點時,傭人給他送上咖啡。


    口感很純正。但他卻覺得自己現在隻想吃一碗麵。


    清湯寡水的麵。


    他沒說,一口口的,將咖啡吞下肚子。


    視頻裏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居心,各自想要爭取的東西。敖軒也不例外,他冷眼著,哦旁觀著,出手搶奪著。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像個失去生命的機器人。


    一直工作到六點半。


    在他的別墅裏,長長的餐桌兩頭坐著十歲的敖瀾,他越來越像蘇蘭,每每敖軒觸及他的臉,都不願意再看。


    但他神情之間卻像極了敖軒的冰冷。


    他也擅長敖軒的麵無表情。


    傭人們伺候他們用早餐,管家把ipad遞給敖軒。早已經開好了幾個敖軒平時看的頁麵。


    隻有輕微的餐具碰動的聲音,一室沉默。


    “我去上學了。”敖瀾用完早餐,舉行紳士禮貌到無懈可擊,小小年紀,卻冰冷的宛如木偶一般:“父親。”


    不是爸爸。


    不是爸。


    是,父親。


    敖軒頭也不抬,隻淡淡的點頭。


    從頭到尾,一頓早餐二十分鍾,父子之間就隻有這麽一句話。


    每天如此,每次如此。


    通宵工作過後,敖軒小睡了一會兒。外麵已經陽光燦爛時,他醒來。


    大床中央隻放著一個枕頭,他轉過頭,望向窗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天氣宛如今天一樣晴朗時,他跟蘇蘭一起帶著錦雀去散步。


    如果她在的話,肯定也會在今天出門散步吧?她喜歡陽光和風。喜歡在初春的天氣裏出門。


    初春……


    她在他生命裏,隻存在了冬季,春季,冷清的季節。


    想著,他覺得體內有種力量拉扯著他,讓他痛的直不起腰,神誌甚至有些模糊起來。


    喘不過氣。


    整個人像被石頭壓著,徹底窒息。


    陽光越發燦爛,照在孤獨的大床,孤獨的國王。越發冰冷。


    他想過。他想過的。


    如果那晚沒有離開蘇蘭。


    如果當時他不是被怒火蒙蔽了雙眼。


    如果他不是那麽的愛蘇蘭愛到因為她的背叛失去理智。


    會1;150850295305065不會……


    會不會今天他還能陪她散散步。曬曬太陽。討論一下敖瀾的學習。家長裏短的跟陽光一樣普通。說今天吃什麽。說要買什麽。


    跟天下任何一對夫妻一樣。


    當天下午,敖軒在公司開會時,突然暈倒。醫生趕到,說他是高燒。


    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已經燒2天了。


    清華驚慌失措的圍著他轉,公司的高層都鎮住了,幾乎沒人敢相信強大如五爺會突然隻見暈倒。


    暈倒的時候,敖軒恍惚間看見了蘇蘭。她淺笑著,歪著頭,看著他……


    眼底一如既往的愛意。


    他疼。


    渾身上下,每個關節每根骨頭每寸皮肉都在疼。


    醫生給他注射,他轉過頭,看著這三十樓高空中的陽光璀璨,麵無表情的想,他還需要多久。


    需要多長時間。


    需要多少事件。


    才能把蘇蘭的死給忘記。才能讓她成為層層回憶。


    她死了。


    血流滿地,蒼白如雪,dna報告。屍檢報告。一層層,一張張,一份份,冰冷至極的告訴他——


    她化成了灰,消逝了。


    他可以不那麽做的。可以原諒她的。可以讓她冷靜下來的。


    隻要他說一句。一句。不到三秒鍾的一句話,她就能活下來了。


    可她最後還是沒了。


    陽光溫暖的一寸寸爬上敖軒凹陷的臉,蒼白潦倒的他緩緩閉起眼睛,一滴水跡從眼角滑落。


    愛殺死了他們。


    他一直知道。


    ……


    英國,唐人街。


    地下賭場生意興隆,人聲鼎沸。


    上麵是一層裝模作樣的粵式早點餐廳,髒亂差得連狗都不會多看一眼。


    穿過鋪滿油膩的地麵,一個狹小的小門,穿進去,麻將、撲克、牌九等等賭台都有,人們在這裏揮霍錢財,同時揮霍生命。


    一個穿著講究的中年男人提著個小箱子,緊張的走了進去,賭的正是興起的沒有看他,有些正無聊的,看他一眼差點讓他腿軟。


    不少人打量著他手裏的箱子,勾起壞笑,好像下一秒就會一哄而上搶走他東西一樣的邪惡。


    他有些緊張的抱住箱子,吞了吞口水,壯著膽子,走到最後一個房間。


    那裏站了兩個彪形大漢,腰間別了槍,十分囂張的瞪著他。


    他額間冷汗緩緩流出,背都濕了,用中文說:“我找,額,吳幽。”


    那兩個大漢相視一眼,轉過頭拿出對講機確認。直到確認好了之後,才把他放了進去。


    厚重的鐵門被推開,裏麵同樣烏煙瘴氣,偌大的空間隻有三四桌麻將台,一個馬仔看見這人,囂張的說:“跟我來。”


    中年男人即使眼睛不敢亂看,也是看見了那些人腰間別著的槍支,當即大氣不敢喘。


    小馬仔帶著中年男人穿過那幾桌麻將桌,來到最裏麵的一個房間。


    “進去。”


    房間門開了,裏麵大紅大綠的粵式包廂,有個台子,下麵散落擺著一些沙發,雜亂無章的。


    屋裏隻有一桌麻將人,四個人正在打麻將,兩男兩女。


    中年男人看了一下,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穿著旗袍,黑紅調,化著大濃妝,手上戴著黑手套。


    另一個是做南位的看上去二十七八左右的女人,穿著一件裸粉色的吊帶裙,看上去粉嫩的讓人移不開眼睛,臉上化了個淡妝,手腕戴了個精致的手表,無名指戴著一個樣式簡單大方的戒指,是跟這個俗豔的地方極其不搭調的知性。


    兩個男人,一個肥頭大耳,戴著金鏈子,一個幹瘦一些,光頭。


    他吞了吞口水,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鼓起勇氣走了過去,對著那旗袍女人說:“你、你好……吳幽小姐嗎?我,我有件東西想賣給你!”


    “三條。”旗袍女人不緊不慢扔出一張牌,而後抽出香煙,點上,徐徐吐了個煙圈,愣是沒理他。


    坐在她下家的知性女人眼也不抬,扔了個五萬,“吃。”


    旗袍女人瞬間橫眉豎眼,慢悠悠哼了一聲:“我的都你敢吃?吃不吃的下呀?”


    知性女人淺笑,她這一笑,莫名其妙給人一種陽光燦爛的感覺,偏偏這裏,是一個那麽陰暗的地方。


    “吃不吃得下,都要吃的。”她要笑不笑的回了一句。


    “哈哈!你們兩個慢慢吃,我先叫個杠。”胖子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瘦子不耐煩的敲了敲手中的牌。


    一桌人沒一個看他一眼。


    旁邊的中年男人有些著急了,滿頭是汗,小心的討好著說:“我是城南的野郎介紹過來的。您看,這是我的東西。傳家寶,我真著急要錢,才想賣掉的。您看一眼?”


    說著,也顧不得旁邊的人了,打開他帶來的箱子,裏麵是一個瓷器,底部頗為奇特,八角的,中間凸了出來,瓶身細膩而泛黃,中間能看見一些若有似無的紋路,似青還紅。


    “怎麽樣?吳幽小姐,這可是傳說中的聽風瓶啊!我家人生病了缺錢才拿出來賣的,您給估個價?”他滿懷希望,這可是絕世珍品,不能不動心的。


    旗袍女人不為所動,依然看都不看一眼,摸了張牌,嬌笑一聲:“哎呀,杠一張。”


    中年男人彎著腰,把那東西湊近了一點,十分急迫的說:“這是真品,您看一眼。”


    他知道的,能要的下這東西的隻有傳說中的吳幽。


    輪到知性女子出手了,她伸手,白皙細嫩的手腕上戴著古銅色瑞士表,無名指的戒指安靜的散發點光亮,摸了張牌,又扔了張出去,淡淡的說:“假的。”


    胖子歡天喜地的吃了,瘦子摸牌。


    中年男人楞了楞,旗袍女子吸了口煙,徐徐吐出,嘲笑的看了他一眼:“聽見沒。吳幽說你這東西是假的。”


    吳、吳幽?!


    他完全傻掉了。傳說中歐洲走私大幫,唐門掌舵人,竟然是這麽一個年輕的女子?!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


    “喂,傻著幹嘛,還不滾?”胖子不耐煩的罵了一聲。


    正打牌呢,這麽大個人愣是矗在這裏,影響他手氣!


    中年男人回過神,冷汗津津,“不,不是假的!吳幽小姐您再看清楚一眼。這是真品!”


    吳幽低下眼,打量著自己的牌,平靜的說:“聽風瓶傳說於宋朝,宋朝的工藝做不出你這瓶子的花紋。而且我看手法,中國敖家出來的仿真品吧。”


    她說到敖家時,目光冷了一下,而後恢複正常。


    中年男子打著打撈一筆的念頭過來的,沒想到卻被人三言兩語識破,但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在歐洲黑幫老大麵前造次。


    他跪了下來,抱著箱子,哀求道:“吳幽小姐,我真的著急用錢,你看,就算不是真品也有價值吧?您出個價,收了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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