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顏荷


    “媽,我回來了。”


    顏荷旁邊就是丈夫孟輝的墓碑,但蘇語曼習慣每次來的時候先和顏荷說說話,最後走的時候才象征性地去孟輝的墓前拜一拜。


    這不能怪蘇語曼偏心,實在是因為孟輝生前沒在她心中留下什麽好的印象。


    其實孟輝比顏荷的死晚了兩年,顏荷死後,孟輝心灰意冷之下也辭去了之前相對穩定的公務員工作,選擇了一份充滿了挑戰性和危險性,卻是他一直向往的工作——當一名水手跟船下海。


    那兩年蘇語曼幾乎沒怎麽見過他,都是跟著蘇青天生活,偶爾船靠岸回家休假的時間,孟輝也拒絕來看自己的女兒,連蘇青天把她送到他眼前,孟輝也不肯多看一眼。


    那時蘇語曼就覺得,爸爸不喜歡她,甚至是厭惡的。


    直到後來海上傳來噩耗,孟輝在一次出海中意外喪生,蘇語曼也並沒有覺得太過傷心。


    她和父母之間的感情,實在稀薄的可憐。


    等她稍微大了一點,蘇青天把顏荷的墓告訴她的時候,順便也告訴她不要忘了還有她父親的。


    稚嫩的小女生曾經問過師傅:“為什麽爸爸不喜歡我。”


    蘇青天隻是歎氣,摸著她的頭說:“你爸爸不是不喜歡你,語曼啊,你要記住,這世上,再也沒有逼你爸媽更愛你的人了。”


    後來蘇語曼越長越大,從好多人嘴裏聽說她長得和顏荷很像,等到她情竇初開,對男女情愛稍微有了懵懂的概念之後,她忽然之間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孟輝在顏荷死後的那兩年對她那麽冷淡。


    大概是因為她和顏荷長得太像。


    蘇語曼靠著墓碑坐了一會兒,不在意濕冷的地麵弄髒身上的衣服,渾身都涼透了,才掙紮著麻木的手腳爬起來,從始至終,隻是看了旁邊孟輝的照片一眼。


    這些年,她來掃墓用的時間越來越久。


    從十三歲那年開始,每年過來,她都會把自己的生活流水賬一樣跟顏荷講一遍,好像這樣就能彌補她在自己生命裏的空缺。


    四年沒來,今年這一年本該是想說的話最多的一年,蘇語曼卻語塞了。


    “我挺好的。”蘇語曼拿起小鋤頭,慢吞吞地開始除墓碑周圍的雜草,“就是有一點點不好。”


    “我又回外公那兒了,你要是知道肯定會很高興吧,外公經常跟我提起你,說他很想你,很後悔當初把你趕出來。”蘇語曼頓了頓,突然笑了,“算了,跟你說這個幹什麽呢,還是聊點開心的吧。”


    “我現在除了在亞遠,還有了一份我自己很喜歡的工作,雖然忙是忙了點,但至少過得充實一點,不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蘇語曼省略了亂七八糟的事,這時雨還在淅淅瀝瀝漫天揮灑,她的頭發和衣襟都已經被冰冷的雨水沾濕卻渾然不知,握著小鋤頭的手被凍得發麻。


    “你冷不冷。”蘇語曼用手背搭在墓碑上麵遮住不斷滴落的雨水,“光說我的了,你在那邊過的好嗎?我爸他……”


    蘇語曼瞟了眼顏荷旁邊的墓碑:“他有沒有惹你生氣?”


    她除草除得累了,扔了鋤頭蹲坐在墓碑前喘息,雨水順著發絲滑落,她看上去狼狽不堪,臉上卻有著一年到頭來最輕鬆自在的笑容。


    一個人絮絮叨叨了這麽多,回應她的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寂靜的山穀中飄蕩,再無半點聲音。


    蘇語曼說到最後口幹舌燥,突然笑了笑,手指順著墓碑上的照片滑過,低沉的聲音隻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到:“你說你怎麽就那麽狠心拋下我一個人走了?你都不要我了,為什麽還要我記著你?”


    “每年來都隻有我一個人跟你說話,要是哪一天你能回我一句,一句就好了……”


    蘇語曼在山上待了大半日,飯也沒吃一口,淋了半日的雨,下山的時候,雨竟然停了,泥濘的山路卻依舊沒有好走到哪兒去。


    她又累又餓,到山腳下天已經擦黑,看不清腳下的路,不留神一腳踩進一個很深的水坑裏滑了一跤,扭到了腳脖子,疼得站不起來,來來往往的人隻忙著趕路卻沒有人停下來幫她一把。


    她在冰冷的泥地上坐了足足有兩分鍾,才忍著鑽心的痛楚站起來接著趕路,下山的車隻有一班,錯過了就要在這荒山上獨自熬過一夜。


    今年是蘇語曼走後回來過的第一個,蘇青天很重視,一大早就起來開始為晚上的年夜飯做準備,遲邵陽跟景爍都沒閑著,幫他打打下手。


    四年中間蘇語曼都沒有去給顏荷掃墓,蘇青天差不多快忘了這回事,今年忙起來更不記得,等他做完飯發現蘇語曼還沒回來的時候,春晚都快要播出了。


    “語曼怎麽回事?再給她打個電話催催。”景爍端著一盆滿滿的魚湯從廚房裏出來。


    遲邵陽百無聊賴地趟在沙發上看春晚倒計時:“打了,沒人接,我看她估計是去顏家那邊過了。”


    “不可能,說好今天晚上來這兒過的,明兒起了再去她外公那兒。”蘇青天從廚房裏出來,邊解開圍裙邊看了眼時間,“景爍,你先別忙活了,開車出去接接她。”


    景爍哦了一聲,忙拿起大衣準備出門。


    剛走出兩步就聽到敲門聲,笑著回頭看了眼師傅:“瞧,說誰誰來,我就說她不能忘了。”


    門外的人卻讓景爍大吃一驚,楞了一下結結巴巴地喊道:“司總?您怎麽來了?”


    屋裏的人聽到這動靜,都跑了出來,遲邵陽反應最快先跑到門口,看到司立軒反應和景爍一樣,見了鬼地喊道:“我去,不是吧,大過年的你不用在家陪家人嗎?”


    司立軒卻沒理會這些,急巴巴地推開他們往屋裏走:“語曼回來了嗎?”


    景爍和遲邵陽同時看了對方一眼:“沒啊,我們也在找她呢。”


    “她去哪兒了?”司立軒在屋裏找了一圈果然沒見到人,焦急地問道。


    “不知道啊。”景爍傻了,準確地說是被司立軒緊張的表情給嚇到了,“我們也一天沒見她了,打電話沒人接。”


    “壞了。”司立軒直覺喊出口,轉身往門外衝。“我今天早上見過她一次就覺得她不對勁,當時趕著辦事沒細問,肯定是出事了。”


    遲邵陽仔細回憶了一下早上出門前的情景:“不對啊,我和她一起去公司的,發紅包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這時,蘇青天不慌不忙地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出門穿的厚棉衣:“我知道她去哪兒了,走吧。”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看著他,蘇青天重重地歎了口氣,臉上閃現出幾分少見的惆悵:“今天是蘇語曼她母親的祭日,也怪我,我給忘了。”


    景爍和遲邵陽以前原本從來不參合蘇語曼的私事,仔細一回想才想起來之前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蘇語曼每年三十兒都會去西郊墓園,隻不過每次早早就回來了,不會這麽晚了還不見人影。


    “走吧,她沒開車,應該打的或者坐地鐵回來,我們去小區門口迎迎。”蘇青天裹上大衣,率先走出家門。


    景爍和遲邵陽也趕緊回屋拿上外套跟出來,司立軒走在第一個,不等走到小區門口,他們遠遠就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喝醉酒似的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來。


    “蘇語曼!”司立軒不等其他人辨認清楚是她,就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其他人加快腳步跟在其後,果然看見是蘇語曼,隻不過她渾身濕透,頭發粘在蒼白的臉頰上,衣服上褲腿邊到處是大片大片的泥濘,不能用簡單的狼狽兩個字來形容。


    司立軒的心一下子就揪扯成一團,心疼的厲害,不顧她身上溺水肮髒一把便抱緊了她。


    蘇語曼就像忽然找到了依靠,飄飄悠悠地倒在了司立軒的懷裏,她冷得渾身上下都已經失去了知覺,唇色發青,牙齒咯咯地打架,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的妹妹啊!”遲邵陽被她的樣子嚇得不輕,“你這是去掃墓了還是讓人打劫了,怎麽成這樣了?”


    蘇語曼隻是不停的發抖,司立軒隻能緊緊地抱住她把自己的熱量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好像隻要自己一鬆手,下一秒她就會冷得停止呼吸。


    景爍飛快地脫下大衣裹到蘇語曼身上:“先別說了,回家吧。”


    蘇語曼靠在司立軒懷裏,突然而至的溫暖掠奪了周身的寒意,她剛從冰天雪地的崩潰邊緣上被推進溫香軟玉的懷抱裏一下子就失去了鬥誌,兩條腿發軟不聽使喚,哪裏還有再走半步路的力氣。


    忽然兩腳騰空,司立軒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急匆匆地往蘇家一路小跑,懷裏抱著個大活人,步子飛快愣是讓景爍和遲邵陽用跑的才追上他。


    回到家景爍先忙著去打了半盆熱水來,遲邵陽除了在旁邊上躥下跳幹著急以外發揮不了任何實質性的作用。


    “語曼啊7;150838099433546,是師傅不好,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我應該陪著你去的。”蘇青天看著蘇語曼失魂落魄的樣子,自責的不行。


    景爍端了一大盆熱水回來:“先泡泡手泡泡腳,小心生凍瘡。”


    “別!”司立軒眼疾手快製止了景爍抓著蘇語曼就要往熱水裏泡的水,“忽冷忽熱更不好。”


    “這……”景爍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司立軒小心翼翼地捧走蘇語曼的手,兩手握在掌心裏輕輕地搓揉,一邊往掌心裏嗬熱氣,直到蘇語曼的手漸漸恢複了直覺,再換另一隻手。


    蘇語曼被凍得發青的雙手,在司立軒耐心的搓揉下恢複了一點正常的血色,針紮似的疼感也漸漸消失了許多,司立軒放開她的手,半蹲下來去脫她的鞋子。


    “我自己來。”蘇語曼受驚一樣猛地反彈回來,臉上泛起一絲尷尬的紅暈。


    司立軒卻無視她的抗議,更不管旁邊還有蘇家三個男人看著,固執地用自己的手脫掉了蘇語曼的鞋子和襪子,看到她腳踝腫得跟饅頭一樣的地方時,微微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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