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密探遍布各行各業,賣棗糕的單離並不是專職的密探,而是在衙門供職的一名小旗。他隸屬李祥手下,目下負責的就是在教坊司門口看顧楊蓁。


    今日一早,單離便將楊蓁隨團去唱堂會的消息報給了李祥,李祥覺得,既有那麽多人同去,又說好下午必會回轉,不至於有何風險,就沒當回事,還自作主張放了單離大半天的假。


    隨後李祥慢悠悠走回北鎮撫司正廳,正趕上卓誌欣在向徐顯煬匯報。


    一見他來,靠在桌案邊上的徐顯煬就立刻招呼:“你也快來聽聽,誌欣帶回了重要訊息。”


    李祥立刻打起精神。


    卓誌欣從頭道來:“派出去查耿家小姐的人已然回報,耿小姐當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個規矩小姐,本沒機會接觸外男。但前年裏曾有一人以向耿德昌學習騎射為由,頻繁出入耿家宅邸,與耿小姐也便相識。”


    “是誠王……”徐顯煬麵色凝重。


    國朝限製藩王接觸政事,但射術是六藝之一,不在限製之列。耿德昌是進士出身,但騎射功夫十分出眾。


    誠王自小就愛好騎射,又深得皇兄關愛,皇上因此無視藩王結交重臣的忌諱,容許誠王去向耿德昌學習騎射,這並不奇怪。


    李祥吃了一驚:“誠王?就是……當今聖上那位寶貝兄弟?”


    卓誌欣點頭道:“正是,據說誠王與耿小姐兩人在大半年之間頻繁會麵,耿德昌也不加阻止,還常是誠王一到,就專程差人叫小姐出來相陪,與誠王一同習練,顯是刻意利用女兒結交誠王。誠王近兩年也時常與耿小姐往來通信。”


    李祥猶疑道:“誠王不是前年才選妃的麽?他為何沒有娶耿小姐?”


    誠王在一年多以前剛娶了王妃,同時納了兩名側妃。


    卓誌欣道:“你沒聽說過麽?皇家選妃限定出身不可高過四品官職,耿德昌官居正二品,她的女兒如何能被選為王妃?”


    李祥恍然點頭:“如此說來,這一回耿家家敗倒是正好成全了誠王啊。”


    徐顯煬問:“查到這些,可確認可靠?”


    卓誌欣點頭:“他們一連追查到六個從前在耿德昌家做工的仆婢,詢問來的結果如出一轍。世上可能與耿小姐有私情的男子,僅誠王一人。”


    李祥道:“竟然是誠王啊,這案子還能如何查下去?”


    徐顯煬在廳中來回踱著步思索,並不出言。


    卓誌欣道:“這事還是疑點頗多。咱們上回就說殺人者為的不是遮掩換人一事,倘若換人的是誠王,他就更沒必要為此殺人。誠王身為皇上唯一的兄弟,與皇上還一直感情很好,隻是出於私情換了個罪臣之女出教坊司,即使被皇上得知,最多也不過是受上幾句訓斥,何須殺人滅口?”


    徐顯煬忽然駐足,兩道濃眉擺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你怎還在想這事兒?以誠王地位之尊,怎可能會對她一個小丫頭下殺手,還是借用一個不入流的樂戶葛六?”


    卓誌欣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大為驚奇:“你是想說,雇凶殺人的其實不是誠王?”


    徐顯煬皺眉皺得更加古怪:“雇葛六殺人的嫌犯顯然並不知道耿芝茵被人換走,是把那丫頭當做耿家女兒對付呢。早在數日之前,我吩咐你們增派人手盯梢那幾個最有奸黨嫌疑的高官時,我就是這個用意啊。”


    卓誌欣與李祥都是瞠目結舌,又是如此,他早就想到了,還都采取了行動,卻是一副“你們怎會才知道”的嘴臉,簡直是……欠揍!


    李祥還不甘心放棄:“知人知麵不知心,他為的不是遮掩換人一事,說不定是為別的。耿德昌是封疆大吏,誠王結交他,本就是居心叵測。”


    “誠王向耿德昌學習騎射那時,耿德昌還沒有做上遼東經略,誠王就算不得結交邊將。”徐顯煬好不耐煩,伸手入懷,取了一張卷成一卷的字條出來丟給卓誌欣,“這是那丫頭昨晚托單離帶給我的,還未來得及給你們看。果然連她都想在了你們頭裏。”


    卓誌欣接過展開一看,上麵寫有一行墨字:嫌犯欲殺之人恐為耿芝茵耳。


    卓誌欣念頭幾閃,明白了其中含義,不禁笑道:“這姑娘當真是聰明,這字條縱是落在外人手裏,都不怕泄露機密。”


    知道楊蓁並非耿芝茵的人寥寥無幾,連單離都以為她就是耿家女兒,被他看見這行字隻會奇怪:這不是一句廢話麽?


    這一提起單離,李祥才陡然省起,拍著大腿道:“哎呀,單離剛還報我說,那姑娘今早隨團去唱堂會,去的就是誠王府啊!”


    徐顯煬心頭一縮,一把揪過李祥衣袖:“你說她去了誠王府?”


    李祥嚇了一跳:“正……正是。”


    徐顯煬二話不說,甩開他便大步出門。


    李祥追上來道:“你不是剛說,誠王不會有心殺她?”


    徐顯煬焦躁道:“那是她不知道對方是誠王的時候,若是他們照了麵,被她得知了誠王身份,誠王一個不順心,想弄死個她何其容易!”


    *


    因畫屏一直對楊蓁能去誠王府十分羨慕,今日一早出門前,楊蓁抱著一線希望去與帶隊出門的戲班領班蔣繡詢問了一句能否帶同畫屏同去,不想蔣繡竟然一口答應下來。


    去到王府重地的表演人員必須個個嚴格登記錄名,絕沒有想多帶一個就信手帶上的道理。畫屏聽了都覺不可思議,連說如今蓁蓁的麵子當真是大得驚人。


    誠王本已到了離京去就藩的年紀,皆因皇兄厚愛,才一直住在京城的誠王府。


    王府坐落於皇城西北,教坊司一班人分乘幾輛大車,早早出發趕去誠王府。


    今日不年不節,隻因是周王妃的生辰,誠王才請了這一班樂工來唱戲慶賀。


    “不是說誠王待周王妃十分冷淡麽?怎地這回還特意為慶賀她的生辰邀人唱戲?”


    “想來不過是王爺自己愛聽戲,選這麽個名目罷了,不信你到時看著,王爺都不定會與王妃坐在一處。”


    路上在大車裏,幾個年輕女樂閑談著王府傳聞。


    “你們少議論些。”一個年長的樂婦教訓道,“王爺待王妃冷淡又如何,難道便能輪到你們受寵?”


    說著還特意朝楊蓁與畫屏警告:“你們兩個頭一回來,更要留意言行,王府重地可不容你們放肆,早先樂工到了大戶人家行為不檢,被人家抓了打死的都不稀奇。”


    畫屏不滿她頤指氣使,撇嘴冷笑道:“媽媽若是擔憂我們兩個會去勾引王爺,那可真是多心了。蓁蓁有徐大人護著,未必就看得上做個王府侍妾。”


    楊蓁暗中拽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多說,含笑道:“這裏麵隻有咱們二人是頭回去,人家交代幾句也是應該的。”


    不多時到了王府角門外,一行人被管事接進門去卸車籌備。依照安排,正午飲宴之前便要演上兩出,樂工們緊鑼密鼓地去到戲台後台做著準備。


    往常出外演出從沒有單獨帶個人來調琴的先例,楊蓁與畫屏兩個閑人就跟著打雜。畫屏原來一年也難得出一回門,出了也沒幾處可逛,這一回來了王府,就像個初進城的鄉下丫頭,看什麽都新鮮,顧忌著規矩不敢大呼小叫,就總拉著楊蓁小聲感歎這感歎那。


    他們所在的戲台已靠近王府的中心地帶,四周房屋雕梁畫棟,廊柱飛簷,到處精巧氣派,別說畫屏,就是楊蓁也倍感新鮮。


    戲台的前台麵對著一座正方庭院,四周一圈抄手遊廊,前台正對麵是一座三麵敞開的廳堂,為主家落座觀戲的所在。


    照理說,台上開戲之後,就沒楊蓁什麽事做了,尤其用不著她上台。隻是今日趕巧,開戲沒多會兒,一個奏樂樂工的月琴琴弦崩斷了一根,候在台口內的楊蓁就趕忙上前去幫他換弦。


    戲台朝北,廳堂朝南,樂工們在戲台一側的回廊底下奏樂,楊蓁換好琴弦之後,抬頭朝對麵的廳堂望了望。


    她對這個注定要害徐顯煬的誠王自然也會有所好奇,可惜今早上剛下過一場雨,此時天尚有些薄陰,在此隻能看見廳堂內一片昏暗,隱約可見中間的太師椅上坐著兩個人,周圍一群仆婢侍立,連穿戴都難看清,更別提相貌了。


    不過她所在的台邊回廊並沒有對麵那麽寬的屋簷,相比而言也就亮堂了不少,她看不清人家,人家卻能看得清她。


    自廳堂中的正座處朝這邊望過來,可以清晰見到一個穿著素淡的小姑娘站在樂工們中間朝這邊望了望,才轉身回去台口。


    廳堂之內,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本在隨著樂律一下下輕點著紫檀茶桌的桌麵,這時卻忽然停了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專屬錦衣衛(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翦花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翦花菱並收藏我的專屬錦衣衛(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