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芯蹙眉,在正陽宮裏頭不安的踱著步子,尉遲恭欽的話她依舊清晰的在耳邊。


    是啊……若是孟皇後與父親清清白白,兄長與小公主並無血緣,那孟皇後極力反對這場婚事的緣由是何?


    無論從家世、相貌,還是從學識、膽略,恐怕整個大周朝也尋不出第二個如同兄長一般,堪配小公主的皇家良婿,孟皇後近乎反常的抗拒令白婉芯愈發的不解。那日鳳儀宮,孟皇後稱他們是兄妹,白婉芯毫無猶疑的信了,大抵也是因為,她從本心覺著,再也尋不出旁的理由來合理的解釋這一切了吧……


    本著內心最原始的好奇心,白婉芯一邊踱著步子一邊往牢裏去。暗牢裏頭昏暗潮濕,還時不時飄來一股令人作嘔的黴味,白婉芯扶著大牢的門框幹嘔了幾下。


    “王妃身子不適就回去吧,陛下如今也不會下旨處置皇後娘娘,探望也不在一朝一夕,身子要緊。”


    說話的,是這牢裏的獄卒。白婉芯又何嚐不知,她既是能暢通無阻的來到大牢,皇帝必然是知道的,看獄卒的眼色便知,尉遲恭欽必然早有吩咐。不然,她一個足不出戶的命婦,鮮少入宮,宮中能打上照麵的宮人已是不多,一個獄卒如何能認得……


    輕輕擺了擺手,白婉芯輕輕拍了拍心口,順了順氣,緩步走進了大牢。孟皇後麵對著牆壁,手裏的念珠不停的在指尖轉動著,白婉芯腳步在牢門前停下,孟皇後轉動念珠的手指也倏忽間停止。


    孟皇後的儀態一如往常的整潔,隻是麵色蒼白。沒想到這才幾日,竟憔悴了這樣多,白婉芯推開牢門,跪在了孟皇後的跟前,“皇後娘娘想必很是恨兒臣,不但沒有成功勸誡哥哥拒了這門婚事,還令娘娘深陷囹圄。”


    沉默了許久,孟皇後扶起了白婉芯,“你進宮來,雲朔可知?”


    麵對這番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問,白婉芯有些愣神,半晌過後,才點點頭,“皇後娘娘,是王爺送兒臣到宮門前的,兒臣,也見過陛下了。”


    白婉芯如此一說,孟皇後的目光有些顫抖,“你們膽子忒大了!這麽說……陛下知曉你的身份了?可有降罪於你?”


    “稱不上降罪,隻是如今,的確十分棘手。如今陛下將兒臣留在了正陽宮,皇後娘娘想必比兒臣更清楚,正陽宮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


    孟皇後的眉頭,蹙的更深了,“為何要冒這樣的險?”


    為何?白婉芯垂首,或許……她選擇那樣去做的時候,並不覺得那是險,“皇後娘娘若是能安然無恙,那此番也算不得冒險。”


    聽白婉芯如此一言,孟皇後一時間默然不語。


    孟皇後的沉默,令白婉芯不禁蹙起了眉頭,“剛入王府的時候,我知王爺心裏並沒有兒臣的一席之地,王爺花名在外,似是閑樂,隻不過內心空洞罷了。過去總以為,王爺心裏頭該是埋怨皇後娘娘的,可唯獨兒臣明白,娘娘入獄這些日子裏,王爺夜夜難眠,每每趁兒臣入睡後在書房長案前忐忑不安的獨坐天明。兒臣不知娘娘有何苦衷,但請在一個母親的位置上憐惜一下王爺,那是你從未得到過疼愛的孩子。娘娘不安好,王爺如何安好……救救自己,也救救他。”


    白婉芯的話,狠狠的掐住了一個母親的七寸,那是一塊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可是……她不能。


    “本宮既是清白,實在無需多舌,是非黑白自在人心。婉芯,此事你也不必自責,本就不是你的過錯,虧欠雲朔的,恐怕唯有你能給了……”


    牢門不遠處,一個明黃色的偉岸身軀轉身離開,白婉芯眼神往牢門外飄過,目光遊弋後再次回到了孟皇後的身上。


    “婉芯!你早就知曉陛下跟來了?方才那番話,你是故意說給陛下聽的?”


    白婉芯回過身,看了一眼牢門外尉遲恭欽不久前站立的地方,輕輕點了點頭。


    “名不虛傳,你果然聰明……但你,不怕本宮當真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嗎?”


    唇角牽起一抹從容的笑意,白婉芯看著孟皇後,似是運籌帷幄一般鎮定自若,“娘娘若是肯說,萬不會挑這時候。早前小公主在牢裏,娘娘尚且不言語,那如今小公主已安然回宮,那便更不可能了。能讓娘娘不顧小公主安危守口如瓶的事,如今又如何會告訴了兒臣這個局外人。”


    白婉芯的明白通透,讓孟皇後不禁苦笑。沒錯……她藏匿的心思,竟如此輕易的全然被這麽個丫頭說中了。


    “那你之後呢?之後打算怎麽辦?”


    莞爾一笑,搖了搖頭,“之後便要賭一賭了,賭陛下對皇後娘娘的信任有幾分,但皇後娘娘素來勤謹打理後宮,這樣仁厚載德的好皇後,陛下終究會動惻隱之心的。倘若陛下憂心難堵天下人悠悠眾口,那恐怕要犧牲一條性命來背負這場禍事了,刑部大牢裏重罪的囚犯那樣多,往後厚待他們的家人,他們必然是樂意的。”


    “本宮說的是你,你之後如何打算,正陽宮並非久留之地。北越崇安帝將太子妃封為昭儀,央國文建帝將鎮西王的王妃納為賢妃,就算前朝舊事不提,我大周朝開國皇帝南祺風,將風塵女子接入正陽宮,也無封號也無名分,在正陽宮誕下了大皇子,難道你想看到那樣的場麵嗎?”


    孟皇後的話,令白婉芯不禁毛骨悚然,曆朝曆代的舊事,如同前車之鑒一般,將她的心攪的天翻地覆,她強壓著內心的惶恐,捋出了一絲從容,“陛下不會。這幾日兒臣總在想,若是當年陛下如願娶了母親,那今日的母親,究竟是三千寵愛在一身,還是幽幽掖庭淒淒盼君獨垂淚呢?”


    “陛下尋的,不過是那份愛而不得的執念,並非愛本身。或許,唯有愛而不得,才愈發刻骨銘心。人世間所有的所有,對於自個兒曾付出過、追尋過的東西,往往終身不忘。輕而易舉得來的,仿佛失去了價值,倘若如今的局麵是兒臣命中的劫,那曆劫重生,兒臣與王爺來日都會是彼此掌心的朱砂痣。”


    “若是曆劫失敗呢?”


    “母親是陛下心頭的一根刺,種了二十多年,如今若想拔除,解鈴唯有係鈴人。可如今母親不幸已故,這根刺若是兒臣能盡一份心力,兒臣義不容辭。倘若娘娘問兒臣,怕不怕?自然是怕的……在不曾明白自己對王爺的心意之前,我從不知曉,竟如此害怕失去,可娘娘,您是王爺最珍重之人。”


    白婉芯心不在焉的踱步往正陽宮走,回到宮門的時候,見尉遲恭欽正站在廊前,麵色凝重。


    “兒臣給陛下請安。”


    許久,尉遲恭欽都一言不發,白婉芯便一直俯身站著,直到他單手扶起白婉芯的手臂,白婉芯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手臂,後退了兩步,“謝陛下。”


    “找到答案了嗎?”


    “兒臣不知,陛下想找的答案究竟是何。是非對錯盡在人心,既是決意寬恕,又何必多那麽一個理由。”


    尉遲恭欽低下了頭,思忱了半晌,淡淡的開口,“去吧,雲朔在宮門前等了一天一夜,一直未走。”


    聽到此,白婉芯已全然顧不得什麽禮數,尚未來得及與尉遲恭欽告退,便轉身一路往宮外跑去。


    看了一眼絕塵而去的背影,尉遲恭欽向身後的嚴公公吩咐道,“她尚有身孕,去備個步輦。”


    夏夜微寒,每每想起尉遲肅在冷風中矗立了一宿,白婉芯的心都在顫抖,步履之間也不禁變的更是快起來。


    “王妃還是坐轎輦的好,否則奴才在陛下跟前不好交代。”


    嚴公公這不說還好,一說這番話,白婉芯更是打定了主意不坐這步輦,嚴公公焦急的跟在後頭,一邊跑一邊喊,“王妃厚德仁義,還請體恤一番奴才們的心情,陛下不過是憂心王妃腹中的小王爺,小皇孫若有閃失,奴才如何擔得起!”


    白婉芯即刻便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嚴公公。


    宮裏頭上上下下,人人都認定了她懷有身孕,對於白婉芯如此尷尬的窘境,倒也算是好事一樁。孟皇後獄中那番話,白婉芯依舊後怕,如今尉遲恭欽深信她有孕,那有這個皇孫在,尉遲恭欽絕不會動什麽不符道德人倫的逾距心思來。


    一路坐著轎輦,白婉芯探著腦袋張望著,心頭不安的百爪撓心。想必……此刻的尉遲肅,比她更是忐忑百倍吧……


    轎輦停在宮門口的時候,尉遲肅一動不動的站著,目光有些空洞,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看到白婉芯那刻,整個人都僵直了,白婉芯連奔帶跑的來到了尉遲肅的跟前,尉遲肅遲疑了兩秒,一把擁住了白婉芯,猶如失而複得的珍寶。


    “夫人……是你嗎?在宮門前等了一夜、盼了一夜,你出現了無數次,可一伸手,你便消失了,這次……是真的嗎?”


    斷更了這麽久,之前丟稿之後,桃子因為情緒問題,寫文頻頻卡殼。實在不想寫些不負責任的東西出來應付讀者,所以讓自己冷靜了一下。鄭重的跟大家說一句,真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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