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尚書也是這個意思麽?”簡雍轉頭望著沉默不語的司馬懿,拱手微笑說道:“日間我等兩軍交戰,戰至數個時辰,難分勝敗,我江陵拒城而守,傷亡要遠遠必貴軍少得多,古人雲,兵十倍而圍城,如今我江陵眼下仍有五、六萬兵馬,與貴軍實力相當,即便是劉公餘下三十萬兵馬趕到,我軍鞏固城防、嚴守不出,非三、兩月間江陵不得陷也!


    即便是劉公不惜麾下將士姓命,強攻攻克江陵,陷我主於死地……


    敢問劉公,若是兵力大損,如何複取江東?豈不是叫江東坐收漁翁之利?”


    “哼!”見劉平麵上猶豫,司馬懿淡淡說道:“莫要欺我等不知,江陵已與江東聯手,若在此地誅卻劉備,他日破江東,自然不在話下!”


    “仲達所言極是!”劉平聞言大笑一聲,隨即望著簡雍拍案怒喝道:“向來隻有我劉平與人談條件,區區一個劉備,何等何能,在本丞相麵前耀武揚威?他若要死守,好!我便連夜趕造數百架霹靂車,將江陵夷為平地,我看他如何拒守!”


    簡雍聞言雙眉一皺,望著司馬懿說道:“尚書,也是這個意思麽?”


    隻見司馬懿深思半響,忽而抬頭說道:“我軍不會因此退卻……劉備滅亡在即,即便是用獻出江陵做條件,我等也難應允,諸葛孔明豈會不知?他既然遣你作為使者,想來是有自信叫我等難以拒絕,好了,你還是如實說來吧!”


    “咦?”隻見簡雍驚訝萬分地望了一眼司馬懿,拱手笑道:“不愧是尚書!”


    說罷,他朝劉平一拱手,凝聲說道:“我家軍師的意思是,用江陵來換取兩個時辰!”


    “喔?”劉平愣了一愣,心中有些好奇,側了側身狐疑問道:“怎麽個換發?”


    隻見簡雍微微一笑,正色說道:“以今夜子時為界,我軍撤出江陵,將此城獻於劉公,而劉公,則不得在兩個時辰之內攻擊我軍,時至明日寅時,即便是劉公引軍追襲,我主敗亡於劉公,亦無絲毫怨言!”


    “有意思!”劉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饒有興致望著簡雍,嘲諷說道:“劉備竟有這等自信?想在區區兩個時辰之間,逃離我軍圍剿?”


    “是否能安然撤走,那是我主的事,不勞劉公煩憂,在下隻是問劉公,可願遵從此項約定?”


    “兩個時辰,江陵……”劉平略一猶豫,轉頭望著司馬懿問道:“仲達,你覺得如何?”


    聽聞劉平所言,司馬懿細細思量。


    江陵城防堅固嚴實,一時半會,確實難攻,不過劉備更是不可放過,假如諸葛亮的提議是以江陵換劉備安然撤軍,那我自當回絕,不過眼下他如此提議,倒是有些難以抉擇……


    兩個時辰……


    關鍵就在這裏,兩個時辰,諸葛亮有這般自信,可以逃過我軍追擊?


    兩個時辰的距離,若是叫輕騎急趕,也不是追趕不上,屆時,劉備軍兵力疲憊,即便是一萬輕騎,也足以將他五、六萬兵馬擊潰,唔……


    不過那樣的話,我軍輕騎將士人疲馬乏,或許也無幾分戰力,唔,還是不行啊……等等!


    “敢問尊使。”拱手一禮,司馬懿凝聲說道:“貴軍軍師的意思是,明日寅時時分之前,不得襲擊貴軍,是否?”


    “正是!”簡雍點點頭,隨即哂笑說道:“雖說兵不厭詐,不過劉公與尚書如此人物,既是應允,向來不會食言而肥吧?”


    “笑話!”劉平冷笑一聲,瞥了一眼司馬懿,見他暗暗點頭,一抬手冷笑說道:“有意思!我倒是要看看劉備如何在兩個時辰之內逃之夭夭!甘寧,送客!”


    “如此,在下告退!”見劉平應允,簡雍拱手告退。


    簡雍這才剛走,劉平當即遣人招曹性、張繡、張頜、徐晃等人,除去陳到、張遼正在值防、劉純率虎豹騎仍在江陵東門外遊蕩,其餘將領,皆聚集在此。


    圍坐在一堆篝火旁,劉平將簡雍所言告知麾下眾將,隻聽著眾將麵色狐疑、搖頭不止。


    “區區兩個時辰,劉備便想逃走?可笑,即便是追上百裏、千裏,我也要將其擒殺!”用這種口氣說話的,自然是曹性無疑。


    “末將總覺得其中有詐。”甘寧為人謹慎,搖頭沉思說道:“末將覺得,此乃劉備詭計!”


    “不過……”降將張頜猶豫說道:“末將倒是想不出,劉備有何把握能在我軍手中走脫?莫說區區兩個時辰,即便是半日,我軍輕騎急趕,亦可追至!”


    “張將軍此言差矣。”徐晃搖搖頭,凝重說道:“聽聞兵法雲,百裏而趨利者,蹶上將;五十裏而趨利者,軍半至。即便是我軍輕騎落後兩個時辰急趕,追上劉備兵馬,恐怕亦無力複戰,人疲馬乏,如何應戰?”


    “這……”張頜低頭沉思。


    或許是聽徐晃所言,劉平轉首對司馬懿說道:“仲達方才叫我應允劉備使者,想來心中必有主意……”


    “我知!”司馬懿還不及說話,曹性大笑說道:“正所謂兵不厭詐,管他約定不約定,今夜子時,我軍埋伏在江陵城外,一待劉備撤軍,我軍四麵急攻,如此,江陵可下,劉備亦可擒也!”


    “……”眾將苦笑一聲,劉平眼角一抽畜,瞥了一眼曹性,搖搖頭複對司馬懿說道:“仲達意欲如何?”


    “嗬。”司馬懿輕笑一聲,低聲說道:“敵方的意思,不就是讓我軍在寅時之前不得襲他麽?我軍不妨便遂了他意思,不過,敵方可沒有說,寅時之前,我軍不得調兵啊……”


    “唔?”隻見劉平眼眉一條,朗笑說道:“仲達的意思是……”


    “寅時之前,不得交兵,好,我等便遂了他心意,遣一支遠遠吊在劉備軍之後,待寅時一至,擒殺劉備!而我軍輕騎,亦可如此……”


    “原來如此,妙!”劉平撫掌大笑,隨即望著曹性,微怒說道:“好好聽著,這才是妙策!”語氣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隻見曹性擾擾頭,訕訕幹笑,心中暗暗嘀咕一句。


    而與此同時,簡雍也回到了江陵,將諸葛亮複命。


    “啟稟軍師,劉平應允了!”


    “唔。”點點頭,諸葛亮搖了搖手中羽扇,滿含深意說道:“司馬懿可應下了?”


    “軍師放心,司馬懿亦是應下了。”簡雍拱手笑道:“司馬懿素來一言九鼎,想來不會食言而肥!”


    “好!”諸葛亮麵上露出幾分微笑,走出堂外,仰頭望著天上星空。


    猶豫一下,簡雍幾步上前,拱手說道:“軍師,有一事在下不知當不當說,在下總感覺……”


    “嗬嗬。”諸葛亮轉過頭來,笑著說道:“憲和有何顧慮,大可說來!”


    “是。”簡雍拱手一禮,低聲正色說道:“方才見劉平時,在下將軍師吩咐說與劉平、司馬懿,司馬懿曾說一句,‘貴軍軍師的意思,就是在明日寅時之前,不得用兵。’在下恐其中有詐!”


    “憲和大可放心。”諸葛亮用羽扇輕輕拍拍簡雍肩膀,寬慰說道:“司馬懿心思,我自然明白,無非是他瞧出憲和言中破綻,將計就計罷了……”


    “這……”簡雍麵色大變,急忙說道:“軍師吩咐過,軍師所言,一字一句亦不可刪改,在下可完完全全是照著軍師所言轉述啊……”


    “嗬嗬,憲和何故如此?”諸葛亮輕笑一聲,附耳低聲說道:“此事不幹憲和,乃是亮故意如此,否則,司馬懿必定不允也!”


    “這……”簡雍麵上略有疑惑,卻見諸葛亮仰頭望著星空,解釋說道:“司馬懿此人,雖仁義過重,然而又不迂腐,實乃我等大敵!依亮看來,我軍與江東聯手之事,他八成亦是算到,故而重兵圍江陵,欲一一擊破。倘若他執意猛攻江陵,即便是我軍仍有五、六萬兵馬,恐怕亦不能自保脫身,更何談保全實力?


    是故,我故意留下破綻與他,好叫他應允此事!”


    簡雍恍然大悟,點頭讚道:“軍師妙論!”


    說罷,他又滿臉疑惑,猶豫說道:“不過,若是劉軍緊隨我軍之後,我軍又如何得以脫身?”


    “放心吧。”諸葛亮輕笑一聲,胸有成竹說道:“我思司馬懿,未免被我等得悉他兵馬在後,必不會領軍過於緊迫,其餘的,便要靠我們自己了!”


    見諸葛亮如此從容,簡雍拱手笑道:“觀軍師如此沉穩之態,看來是在下多慮了。”


    “豈敢豈敢。”諸葛亮還了一禮,仰頭望著天色,嘴角揚起一許微笑。


    是夜子時,按照約定,劉軍後撤二十裏,兩個時辰之內,不得追擊劉備軍,而江陵劉備兵馬,則撤出城外,將江陵城拱手讓與劉平。


    不過約定歸約定,其實嘛……早在亥時時分,諸葛亮便下令叫一支人數有三兩千的兵馬徐徐退出城外,其餘兵馬於城中待命。


    這叫江陵東門之外的劉純有些猶豫不決,攻,亦或是不攻?


    雖然劉純接到了司馬懿將令,不過約定的時間卻是子時時分,然而諸葛亮卻在亥時便叫一支兵馬徐徐退出江陵,顯然是有些‘違約’的嫌疑。


    攻與不攻,劉純有些難以抉擇,心中唯恐壞了司馬懿布局。


    就在他心中猶豫時,望著那支為數三千上下的江陵兵徐徐往遠處而去,而江陵城中,卻再無絲毫動靜。


    “怎麽辦,劉統領?”虎豹騎伯長孟旭轉首問道。


    劉純皺眉苦思片刻,隨即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江陵,低聲說道:“此支兵馬,不過是試探,劉備麾下仍有五六萬兵馬,僅從服眾考慮,劉備亦不會丟下其餘數萬兵馬,孤身而逃,等!”


    “諾!”孟旭抱拳應命。


    “另外,速速遣人將此事稟告尚書!”


    “諾!”


    劉純說得不錯,劉備確實不在這三千人的兵馬中,不過劉備不在,劉琦卻在,顯然是諸葛亮料到了劉純心思,故意隻遣一支兵馬出城,假裝試探動靜,騙過了劉純,好叫劉琦安然脫險,畢竟,劉琦不過是一文人罷了,雖有些武藝,亦不足在亂軍之中自保。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有餘,待子時將至,諸葛亮心中暗暗一盤算,見劉琦等人顯然是跑的遠了,這才叫麾下徐徐出城。


    不過這徐徐出城,卻不是同時朝著一個方向撤離,而是以三千人為一隊,朝著不同方向撤退。


    這下,城外的劉純卻是有些難辦了,畢竟虎豹騎僅僅三千騎,如何追探如此這數十支兵馬的去向?


    江陵兵馬眼下不下於五六萬,若是分兵,三千人為一支軍,足足可分將近二十支,然而若是虎豹騎亦是分兵,以區區百餘人,追趕敵軍三千人,豈不是可笑?


    若是說,三千虎豹騎合在一處,威力遠遠大於各自為戰!


    就在劉純心中難以決斷之時,卻愕然見一人奉司馬懿之命,前來傳令,叫劉純率虎豹騎前去與其匯合……


    諸葛亮有‘違約’嫌疑,然而司馬懿也好不到那裏去,早在戌時時分,他便帶著陳到、張頜、張遼、徐晃、張繡等人,率一萬輕騎悄然迂回至江陵城外東南十裏處,已在著手準備‘寅時追擊’之事,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司馬懿才望見江陵有些動靜。


    既然司馬懿到了,虎豹騎自然歸其統帥,劉純亦是如此,望著江陵東門處密密麻麻的火把,劉純遲疑說道:“尚書,若是眼下我等一萬餘輕騎殺出,劉備軍,顯然是敗亡已定……”


    “唔。”司馬懿不置與否地點點頭,其實心中亦是難以決斷。


    是固守誠信,待寅時再攻,還是趁敵軍未曾防備,就此下令進攻,誅殺劉備?見司馬懿麵上有些猶豫,劉純不明就裏,低聲說道:“尚書,如此良機……”


    “劉將軍。”然而劉純仍未說完,卻被陳到低聲喝斷。


    “怎……怎麽?”劉純有些莫名其妙地望了望身邊眾將,卻見眾將是俱是沉默不語,心中更是疑惑。


    “兵不厭詐啊……”司馬懿微歎一聲,遙遙望著江東城外火把,喃喃說道:“罷了,要怪就怪你諸葛亮此行太過毫無防備吧……”


    “尚書!”聽聞司馬懿所言,陳到麵色一緊,憂慮說道:“尚書三思啊!”


    身旁眾將亦是紛紛相勸。


    隻見司馬懿微微一歎,低聲說道“誅敵乃當務之急,此事,日後我一並承擔,眾將聽令,悄然聚集騎兵,衝殺劉備軍!”


    “……”張張嘴,陳到有些責怪地望了眼不明所以的劉純,黯然抱拳道:“是,末將遵命!”


    “咦?”陳到話音未落,張頜左右一望,喃喃說道:“起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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