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看得著急,回頭對陳亦喬說。


    “陳總,這裏到我們吃晚飯的地方還有些距離,可是跑到了那邊就趕不及去機場了。”


    陳亦喬這時候睜開眼睛環顧四周,這淅淅瀝瀝的雨夜,確實是不好再去別的地方了。


    “我在這裏下車。”


    “陳總?”


    “我看前麵那條街上有些小吃,過去逛逛,你們找到停車的位置再過來,電話聯係。”


    不顧勸阻,陳亦喬拿過小馬遞來的黑傘,徑自打開車門便下去。


    剛好這附近有一條小巷穿過去就是海城著名的小吃街,這個飲食偏甜的城市,像這樣的夜市小吃街卻承載著來自全國各地的多種風味,幾乎隻要你想,就能在這裏找到想要的滋味。


    陳亦喬打著黑色經過,一間一間店鋪門口經過,最後卻停留在了一間小龍蝦的門店門口。


    大約是很多年前的一場小龍蝦夜宴,他吻過一個吃了滿嘴辣的姑娘。


    那姑娘自己辣也就算了,還辣他,兩個人你辣我我辣你的,現在想起那場景還覺得有些搞笑,卻又莫名的心有瑟瑟,不自覺便邁步進去了。


    點了盆十三香和麻辣,海城的麻辣就算再辣都該是溫和的,比不得她在申城這許多年所吃的辣椒,卻還是能讓他在看到那蒸汽騰騰的熱辣小龍蝦時,紅了眼睛。


    有服務員遞來一次性手套,他想也沒想就戴上手套去抓麵前的小龍蝦,吃的,是過去最懼怕的麻辣,換做幾年前他可能早辣得跳起來了,或者壓根兒就不會去碰它,可是,這雨夜裏,偏偏是此時此刻,他想吃一點辣。


    小馬給他打了通電話,說是停車的地方有些遠有些繞,可能要過一陣子才能趕過來。


    陳亦喬說知道了便掛斷電話,重新戴起手套吃小龍蝦,可是,從來都不太能吃辣的男人,卻拋棄了那盆十三香,不停地去抓那盆麻辣。


    他吃得眼睛都紅了,一邊吃,一邊吸著鼻頭,卻還是停不下來似的。


    再伸手去抓盆子裏的小龍蝦,突然一隻小手伸過來,蓋在了他的一次性手套上。


    陳亦喬有些莫名,抬眸去望,就見那隻小手的主人已經轉頭對附近的服務員說。


    “麻煩你再幫我們拿一套手套過來,還有啤酒,我要冰鎮的。”


    陳亦喬一見她便怔楞得說不出話,到是南疏桐轉頭看到他後勾了下唇角,用力拍了他的手背一下。


    “躲開,這是我喜歡吃的。”


    陳亦喬竟一時語塞,怔怔地看著麵前的小姑娘說不出話。


    南疏桐還是中長發,模樣也還是原來的俏模樣,她仿佛自來熟一樣戴上服務員遞來的一次性手套,也不管陳亦喬的目光,徑自去抓那盆麻辣小龍蝦。


    連續吃了幾隻她也沒有要開口同他說話,陳亦喬每次伸手想抓麻辣的那盆,都被南疏桐把手給打開了,幾次下來,他頗有些無奈,隻得伸手去抓十三香的那盆了。


    兩個人相安無事地吃了一會兒小龍蝦,直到南疏桐摘掉手套去拿桌便的冰啤酒,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正巧陳亦喬剛剛剝好一隻完整的十三香小龍蝦,還沒來得及往自己嘴裏塞,南疏桐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腕。


    “好吃嗎?”


    他一頓,抬頭,她已經湊上小腦袋去咬他手裏的小龍蝦。


    粉粉嫩嫩的兩片唇瓣,觸上他的手指時自然一點暖熱,南疏桐咬龍蝦的動作極慢,所以那唇瓣碰上他的手指再離開的動作便變得極其緩慢。


    陳亦喬仿佛全身都失了感官,除了被她觸碰到的手指以外整個神經都突突的,再意識不到別的什麽,隻能傻愣愣地坐在位置上看著她所有的動作。


    南疏桐好不容易咬住了他手裏的龍蝦,一雙紅唇瀲灩,她一邊咀嚼一邊抬起手指輕揩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一雙晶晶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癡呆的模樣,忍不住笑得梨渦深陷,又喝了口杯子裏的啤酒才往他的跟前遞。


    “你要嗎?”


    他看了看她,又去看她手裏的杯子,杯沿一點紅痕,與她唇上的顏色無異,而她也像是故意一般,用那有顏色的一邊對著他的唇瓣。


    陳亦喬從始自終都沒什麽太多的動作,他的話也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在陳禮衡身邊的日子久了,性格脾氣便愈發地像他,甚至學會在弄清形勢前惜字如金。


    一直到兩個人吃完小龍蝦從門店裏出來,小馬都沒來得及趕回來,而南疏桐的小車正好就停在街邊,她走過去拉開車門看他。


    “去機場嗎,送送你?”


    他還是看著她一聲不吭。


    南疏桐似乎懂了些什麽,猛一點頭後對他笑。


    “你要覺得尷尬的話我就不送你了,我還會在海城待上幾天,不過你今晚就要回去了的話,就下次再見。”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邊?”


    這幾乎算是今天晚上他第一次主動與她說話。


    南疏桐笑了起來,晃了晃手裏的電話。


    “我給小馬打電話的啊!是小馨馨告訴我的電話號碼。”


    “你為什麽要要他的電話?”


    本來好好了一整晚的男人,這時候卻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來找你咯!我聽顏阿姨說,你剛好也到海城來做事,我就想來看看你,所以專程給小馬打了通電話。”


    “為什麽!為什麽要來看我?”


    越發咬牙切齒的聲音,他的心跳明明已經失衡,卻還要強自鎮定著,保持他這麽多年來所鍛煉的麵不改色,他一定不能再輸了,七年,他已經是個過了三十歲的男人,倘若二十幾歲的時候還覺得輸得起,到了今天,便是一星半點都再受不了感情的打擊了。


    陳亦喬明明憤怒得要死,可還是在麵對南疏桐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後退開一步。


    他得與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至少是在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以前,他真的再不想要聽她嘴裏說出那些絕決的話來,他已經花了太長的時間來重塑自己,他已沒有辦法再用更長的時間來祭奠已經失去的東西。


    南疏桐站在車前沒有說話,淅淅瀝瀝的小雨濕了她的頭發也讓她的表情變得模糊。


    七年,她也不再年輕,他們都不再年輕了,這七年裏他一次都不曾來看過她,可她還是心心念念著與他有關的一切,知道他放棄了在京城的穩定工作,知道他開始同他大伯學習他從來就不感興趣的做生意。


    她其實有想過像他這樣的男人某一天會為哪個女人改變,可卻沒有一次,想過那個人會是她自己。


    “為什麽?”


    這次換南疏桐歪著漂亮的小腦袋來向他提問題。


    陳亦喬蹙眉,忍不住又後退了一步,顯然並不明白她這麽問的意思。


    南疏桐笑起來,抬手揩過臉頰上的雨水後才道。


    “為什麽拋棄京城的生活,為什麽要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


    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做人做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話多也氣盛,可是等年長了以後,真是越到該說話的時候越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陳亦喬繃著臉沒有說話,他隻顧一應後退,小心謹慎地後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自己經營這許多年來的一切。


    他後退一步南疏桐便近前兩步,直到逼得他退無可退,南疏桐才笑起來。


    “你很怕我?”


    “我要趕飛機……”


    “哥哥,我很感激你為了我放棄京城的生活以及京城裏的一切,可是,我們的年紀都已經不小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


    南疏桐說話的模樣誠懇,陳亦喬低眸怔怔看著,隻沒一會兒就笑起來。


    “你現在來跟我談自己的生活?當年你一次次地不告而別時,又有沒有問過我想要怎樣的生活?”


    “所以我現在就來‘有告’了,亦喬,年底的時候我會離開申城,到國外去生活。”


    她難得沒有喚他“哥哥”。


    陳亦喬冷笑起來。


    “別來告訴我你的幸福生活!我就沒興趣知道你跟陸羨的事情……”


    “羨他不跟我一起走。”


    南疏桐還是微微笑著的模樣,眼神卻晶亮到有些模糊。


    “我就自己一個人,在波爾多的一個小鎮上買了個酒窖,我想到那裏去釀酒。”


    陳亦喬的心跳洞空了一拍,怔怔看著麵前的小姑娘,卻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遠處的小馬一路小跑著而來,看見站在雨裏的兩個人忙不迭地撐開雨傘擋在陳亦喬的頭上。


    南疏桐抬手揩了一把濕漉漉的長發,繼續笑對他。


    “所以,到時候你會來嗎,到波爾多來看我?”


    陳亦喬。


    “……”


    南疏桐張開雙手,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傾身上前抱了他一把。


    “我好開心,還能在臨走之前再見到你,也很開心,這七年的變化,最終陪你到老的人雖不是我,可她一定會很幸福的,我相信。”


    南疏桐說完了話就轉身,一直到這海城的小雨越下越大,變成了一場漂泊大雨,陳亦喬亦還是站在原地。


    小馬又吃了些別的東西,才跟陳亦喬一塊去了機場,到了機場他才坐立難安,總覺得哪裏不對,不管是這麽多年以後突然再與她相遇,還是她突然跑出來同他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既心慌又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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