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河看了一眼時間,劍眉微蹙衝鍾雅欣使了個眼色。


    而後者卻是全然未覺。


    “你知不知道,你對賀子桀來說是怎樣的存在。”鍾雅欣轉臉注視著盛夏白如素雪的側臉,深目犀利,滿麵陰寒:“你,就是盛世。娶你為妻,就是拿到了盛世的控製權!所以他原本不光彩的入侵,也就變為了正大光明的為妻而戰!”


    “而他考驗你,就是為了試探你有沒有掌權盛世的能力。因為他打算培養你,讓你坐上你爸原先的位置,然後去履行你爸應該為他履行的擋箭牌職責!”


    鍾雅欣緩緩抬臂,涼如冰棱的兩根手指輕挑起盛夏無血色的蒼白麵孔:“現在明白了嗎,你從一開始,就是被不停使用的武器。不隻要幫他對付我鍾家,還要替他抵擋這場必然將至的戰爭。說白了,你就是他為自己養的一條狼狗,他讓你咬誰,你就得咬誰!”


    狼狗……


    熱淚將下的那一刻,盛夏握拳用指甲將自己的掌心紮出了鮮紅。


    她在撕心劇痛中強行攔住了眼瞼的溫熱,將腦中崩斷的神經打成死結,盛夏用盡全力咽下喉中血腥的酸澀。


    “對了,最後再送你一句話吧。”鍾雅欣撐著膝蓋從地上站起,悠閑自得的撫平衣擺:“賀牧會變成今天這樣,也是賀子桀逼的!”


    ……


    十分鍾已過,或者未足十分。


    當賀子桀的車急刹而停的那一刻,盛夏從顧宅大門裏走了出來。


    顧元河跟在她身後,淺淡的笑意帶著譏誚:“賀總,來的很快啊。”


    盛夏邁步走下台階,麵無表情的與賀子桀擦身而過。


    那是一種眼中無光的漠視,冷漠到連她與賀子桀輕然相蹭的肩頭,都冰冷如玄鐵一般。


    賀子桀一把鉗住她的手腕,頃刻間掌心生涼刺痛。


    “顧!元!河!”


    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死死釘在顧元河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賀子桀眼底騰升起詭譎的光,全身的殺氣若傾城狂暴!


    盛夏生生扭開了手腕上的禁錮,決絕到甚至不在乎是否會扭斷手腕。


    賀子桀感受到她的淒絕,唯恐傷到她便立刻鬆手。


    “老婆!”


    這一聲,連顧元河都聽出了其中的恐慌。


    盛夏卻似屏蔽了五感,茫然僵直的打開車門坐進。


    轟鳴聲響的那一刻,賀子桀終於從震痛中回神。


    顧不上神情詭異的顧元河,他立刻上車狠踩油門追了出去!


    盛夏直接開車上了高速,出城後便一路油門急速狂飆!


    拋開理性,她完全不相信鍾雅欣的話。


    一個字都不信!


    可是……


    盛夏在車內發狂嘶吼,痛聲哭喊宣泄著心中的壓抑。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卻似被魔鬼操控了身體,狠命將油門踩到了盡頭。


    她信……


    因為前不久……她看到過……


    那天打掃房間,她從閣樓的壁櫃裏找到了一本相冊。


    大多是她和弟弟小時候的照片,而最後一頁的夾層裏,有兩張照片相疊在一起。


    上麵一張是她們一家四口的全家照,而下麵一張……是父親,和一個她不認識的叔叔。


    那個叔叔……跟賀子桀長得很像。


    當時她自然以為是巧合,畢竟詹曉飛與自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卻也長著與自己相似的臉。


    所以她壓根沒有在賀子桀麵前提這件事。


    為什麽不提……盛夏你為什麽不提!


    “為什麽?!!”


    嘶喊質問自己的盛夏一拳狠砸在方向盤上。


    這明明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無外乎一句——‘老公你看,這個叔叔長得好像你。’


    為什麽……因為她不敢。


    她害怕賀子桀回答她——‘嗯,他是我的父親。’


    看到的不全信,知道的不全說。


    如果你想要安定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失去你珍視的一切。


    那你就要學會漠視,學會從腦子裏抹殺掉那些你懷疑的東西……


    所以她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會主動要求知道自己過世公公的長相。


    她不在乎賀子桀身邊沒有賀運生的絲毫痕跡,她不在乎……


    為了愛情,她願意幫他一起隱瞞醜惡。


    賀子桀……你真厲害。


    你把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我,逼成了現在這副自我麻痹,小心翼翼的模樣!


    兩輛車一前一後的轟鳴絕塵,毫不在乎路段監控的攝像頭。


    賀子桀幾次想超車逼停盛夏,但滿腦子都是都是之前盛夏一臉決絕的模樣。


    他不敢……此時此刻,他沒有絲毫能夠控製妻子的自信。


    手機響,目沉苦痛的人無聲接通。


    “鍾雅欣!盛夏見了鍾雅欣!”是佟源,滿聲急促:“之前半路攔你阻止你去顧家的人,就是顧元河安排的!”


    手機被狠狠甩出砸在了擋風玻璃上,屏幕稀碎,猶如此刻賀子桀皸裂變形的心髒。


    車子快到似要飛起,就在賀子桀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打算直接衝上去逼停盛夏的時候。


    迎麵突然駛來了一輛油罐車。


    盛夏的車在賀子桀前麵,而那輛藍色的車……竟然沒有絲毫要躲的意思!


    “不要……”墨黑的雙瞳一瞬赤紅:“不要!!!”


    賀子桀淒聲厲吼,手中的方向盤已見變形!


    藍色車影一閃而過的那一刻,賀子桀淚如決堤。


    就像是生離死別的哀痛,如鋼針密集,將他全身都釘在了砧板上。


    全身的痛苦顫栗,令賀子桀無力癱軟在座椅中,任隨淚水漫流。


    她見了鍾雅欣……於是……他明白她都知道了什麽。


    那些醜陋黑暗的過往,那些如垃圾發酵的不堪。


    可是他愛她……他真的愛她……不行嗎……


    盛夏不知此刻賀子桀的痛苦,她沉浸在全身的冷汗中,轉臉在肩上狠狠蹭去了滿眼的淚水。


    五公裏後路口右轉,小道盡頭就是父親的酒莊。


    她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而她隻能想到這裏。


    車停門開,盛夏直接衝向了酒莊正中的木屋。


    房門狠關的那一刻,賀子桀也到了。


    盛夏反鎖了門,連幾扇窗戶都鎖的嚴嚴實實。


    她聽到了摔車門的聲音,震聲刺耳。


    背抵著門板,盛夏仰頭憋淚。


    她不能哭,是她活該……是她活該!!!


    盛夏喉間發出強忍泣聲的悲鳴嗚咽,從鼻腔到嗓口,再順著氣管傳遞到肺部心髒。


    那是一種紅蓮業火般的灼燒,刺痛而黏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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