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一連好些天我都沒能聯係上林絹。
打了不少電話,不是關機就是不服務區內，留言沒人回,去她家三次,沒有一次碰上她家，也不知道她到底跑去了哪裏。眼看著課程就那麽給荒廢了,我所能做隻有把所有筆記複印一份,以備她到時候臨時抱佛腳。
說真,很有些擔心她,雖然她做事向來都是憑著性子喜好來，但這次她男朋友實是和以前太不一樣了。不僅是因為身份,而是整個人都讓人感覺有點怪怪。一個染了綠頭發酗酒和尚，連說話都顛三倒四仿佛神誌不清,我真不明白像林絹這樣現實女人到底是怎麽看上他。
不管怎樣,不要沾染上什麽不好事情才好，那男孩雖然樣貌是不錯，但看起來實不怎麽靠譜。
真是很不放心她。
而同時店裏生意也依舊持續清淡中。
一天難得有幾撥客人，所以手頭變得緊緊巴巴，連著兩個月樣子，基本上賺錢隻夠抵消水電煤和材料費，沒什麽剩餘，真不知道這倒黴淡季什麽時候才能熬過去……狐狸倒是無所謂，反正多少錢到他手裏都是眨眼就沒，生意不好反給了他拖欠房租借口。閑了用夏天賣剩下冰激淩裝滿一大杯，靠窗桌子前一坐，切水果，攪拌，不一會兒弄得整個店裏濃香四溢，他就能自得其樂地眉開眼笑。然後一邊挖著那些噴香冰激淩誘惑放嘴邊誘惑我：“小白，要吃不？”一邊不緊不慢地打擊我：“嘖，饞得那樣兒，難怪鬧減肥。”
好吧，就衝著他這德行，以後不想辦法加點利息我都覺得對不起我自己。
轉眼又是個晴朗而生意寡淡一天。
眼看著過了晚飯時間，依舊沒客人上門，看樣子到打烊也是不會再有客人了。琢磨著，打開收銀機翻了翻，不出所料一天數額仍然沒有達到預算。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再這樣下去，恐怕這個月得入不敷出。想到這個不禁讓人有點心煩，我關了收銀機打開電視。
電視嗡嗡聲讓安靜店內有了點人氣。傑傑跳上收銀台把我放上麵冰激淩舔了個精光，我懶得理它，電視裏正介紹某家頗有情調咖啡屋。橙色燈光，巧克力色和奶油色混合布置基調，讓人有種很窩心感覺。
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向往自己店也是這樣充滿了奶油和巧克力顏色，但沒人會把一家點心店布置成那樣。這叫我忍不住歎了口氣，恰這時門鈴響了，一個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歡迎光臨。”
難得客人叫我精神一振，可是看清楚那客人是誰時候，卻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因為來那個人是清慈。
好些天沒見，他身上依舊離開那天穿那身衣服，隻是把外套上帽子套了頭上，帽簷壓得很低，似乎怕被人看到他那張臉似。管如此，還是不難讓人辨認出他樣子，他看起來比上回見到時加蒼白，並且有些急促地喘著氣，似乎是一路跑過來。
“清慈？”
見狀我叫了他一聲，但他沒有理睬我，低頭徑自走到上次他坐那張桌子前坐了下來，胸脯一起一伏，高挺鼻梁裏發出一陣陣細微嘶嘶聲。我留意到他身後背著隻長長皮袋子。
袋子蠻大，看起來也頗有點分量，因為他把那隻袋子放到地上後有些如釋重負般地吐了口氣。直到呼吸慢慢平穩，他從口袋裏掏出隻裝滿了淺黃色液體瓶子放到桌上，抬頭道：“給我點吃，隨便什麽都可以。”
“我們無權替客人做決定點單。”走到他邊上，我把菜單放到清慈麵前：“不過晚上了有些點心缺貨，我推薦你試試看奶酪海鮮焗飯或者蛋包色拉。”
“就這兩樣好了。”他似乎並不關心菜單上有什麽，或者我推薦了什麽，隻管要了這兩樣我推薦東西，隨後擰開瓶子，將裏頭液體倒進嘴裏。
撲鼻一股濃烈酒味，不禁叫人皺了皺眉。
那麽年輕一個人，對酒嗜好就好像電影裏那些被酒精浸泡了大半輩子老酒鬼，而這恰恰是男人要不得缺點之一。於是不再多話，我抽了菜單朝廚房走去。
剛走沒兩步，卻不由得又停了下來，我回頭朝他看了一眼。
果然沒有看錯，就清慈揚起下巴上，我看到一圈青青胡渣，真是青青，或者說，綠色。
這人居然把自己胡子也染成了綠色……
“你看什麽。”忽然意識到了我視線，清慈放下瓶子倏地將目光轉向我。這目光是警惕，像隻突然警覺起來獵狗。
然後他摸了摸自己臉。手指碰到胡渣，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不再看我，隻低下頭又朝嘴裏灌了口酒。“請點。”
把點心端出廚房時候，清慈背對著我正看著窗外，不知道看什麽看得非常專注，身體緊貼著玻璃，幾乎像隨時要跨了出去。
聽見聲音他立刻回過身，可是目光依舊沒離開窗戶，並且帶著絲頗為古怪神色。
不知為什麽我覺得他這樣神態看起來有點緊張，而窗外除了偶爾一兩輛車飛馳而過，基本上空蕩蕩，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可以讓他這樣關注。
我把兩樣食物放到他桌子上，他隨即走了過來。
桌子上那瓶酒隻剩下一小半，他拿起來想喝，想了想又放回到了桌子上。“林絹沒和你一起？”等他坐下，我問他。
他隻顧著狼吞虎咽地朝嘴裏扒了幾口奶酪飯，似乎沒聽見我問話。
“林絹沒和你一起？”於是我又問了一遍。
他這才抬起頭看向我，反問：“林絹是誰？”
他眼睛裏滿是血絲，看上去好像很長時間沒有睡過覺似，因此一碰到頭頂燈光，眼睛立刻眯了起來。悶哼了聲，他又道：“哦，林絹，她回去了。”
“什麽時候。”
“不知道。”丟下這三個字，他低頭繼續速地朝嘴裏扒飯，剛出爐奶酪焗飯是很燙，但他吃得那麽，仿佛嘴巴沒有知覺似。
“我是她朋友，近一直都聯係不上她，如果你知道她哪裏，請告訴我。”
“我說了我不知道。”三下五除二解決掉了一整盆飯，他開始挖邊上蛋包色拉，這兩樣東西都是葷腥，而他吃起來樣子一點都看不出他是個和尚。
又喝酒，又食葷腥，還把自己頭發胡子染成那麽奇怪顏色，也難怪身為和尚卻會同林絹糾纏不清。
我想我開始討厭這個人了，或者其實一開始就沒對他有任何好印象過。
又他身邊站了會兒，看他吃得那麽專注，我轉身回到收銀台，拿起電話往林絹家裏撥了過去。但無論響多少次依舊沒人接。
“林絹沒家。”掛了電話我對清慈道。
他麵前兩份東西都已經都被他吃完了，吃得很幹淨，可以用風卷殘雲來形容。吃完了東西臉色不再像剛進門時那樣蒼白，但兩眼依舊是無神，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我問他，他隻是低頭用叉輕輕敲打著那隻還剩下小半瓶酒瓶子。
我改撥林絹手機，但回答我是手機已停機，於是忍不住再問：“你和林絹是什麽時候分開？”
他朝我看看，抿著嘴唇似乎是思考這個問題，雖然我看來，這種問題實是不需要多少思考。
半晌，他道：“不記得了。”
不記得？
怎麽可能不記得？又不是分開了一年半載，不過幾天時間，怎麽可能不記得。我皺緊眉頭看著這個渾身酒氣，憔悴得似乎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人，原先對於林絹隱隱不安這一瞬間膨脹了起來。
他不會對林絹做了什麽吧……
這念頭一出，又被我很否決。不太可能，如果真做了什麽，他應該走得遠遠，而不是上我這裏來吃東西，他應該是知道我和林絹關係。可是他看起來真很怪，一種說不出怪。
正這麽想著，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也許是因為他盯著我看時間太久了，沉默又持久，讓人心裏一陣不舒服。
“我好像見過你，老板娘。”然後他忽然很莫名地對我說了這句話。
這讓我愣了愣，半天反應過來：“……對，上次你也來過我店。”
“不是上次。”微皺了下眉，他側頭繼續直直望著我：“早以前，我好像見過你。”
“……”我一時無語。
他說這話什麽意思，好像三流電視劇裏某段用濫了情節似，什麽早以前我好像見過你，多拙劣攀談方式，他以為自己做什麽。
說完那句話後他似乎朝我笑了笑，或者說是匆忙地牽了牽嘴角。我沒有理會，伸手把傑傑抓起來丟到一邊，拿起被它壓熱了抹布轉身去洗水槽裏杯子。嘩嘩水聲讓我情緒略微平靜了些，我開始琢磨該怎麽從這怪人嘴裏問出多關於林絹消息。雖然看起來，他似乎對這事情壓根漠不關心。
林絹到底是怎麽會看上這種人，現我真一點也想不通，他甚至看起來有點精神問題，原諒我這麽不客氣地形容。而現今我甚至都無法知道林絹行蹤。
如此一想，問話似乎變得加困難，因為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能沉默，繼續沉默。沉默裏我感覺清澤那雙沒精打采眼睛一直看著我，有時候我回過頭，他就把頭低下了，這種被人刻意打量感覺讓我很反感，尤其是這樣一個人。
我想知道他腦子裏想什麽，卻反而被他觀察，這對於一個試圖套話人來說很不利，也許是因為我肢體語言太情緒化，所以很容易讓人看穿了我心思。
而時間就這久久沉默裏一分一秒過去了，很到了打烊時間，清慈卻似乎沒有一點準備結賬意思。我手頭待洗刷碗碟倒是不多了，洗完後做什麽，我卻還是沒有一點準備。直白人向來說話直來直去，我就是這樣。想問別人些什麽，很直接就問了，可顯然這個人並不會直接回答我問題。他說他忘了，鬼才相信，可是怎麽樣問法才能讓一個“忘”了人重把記憶“找”回來呢，這真難住我了。
“老板娘，”後一隻碟子洗幹淨後，我聽見清慈叫我。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
也許是吃飽了東西，也許是坐得太久了，這個一臉憔悴男孩終於連身體也顯示出了疲倦。他背靠著牆壁懶散地坐著，伸長了腿，用一種舒緩方式。手裏玻璃瓶已經空掉了，他拈著那隻空瓶朝我指了指，用一種似乎要睡著了聲音對我道：“賣給你一樣東西，好麽。”
我再次無語。
這人頭腦一定有問題，不是因為喝多了，就是本身存些什麽病症。上次是把我點心店當成酒吧，這回又突然間要賣給我東西。這次他睡意朦朧被酒精泡爛了腦袋裏以為我這裏做什麽，開當鋪？
心裏這麽想著，嘴裏卻脫口而出：“你要賣什麽給我。”我想我這人真逆反心很重。
擦了擦手轉過身，見他低頭將地上那隻黑色長包提了起來，橫放到腿上，頗為謹慎樣子。然後將邊緣拉鏈拉開，裏頭一件漆黑東西隨即燈光裏幽幽劃出道烏亮光來。
直到整圈拉鏈全部扯開，我看到一把古樸，做工相當精致黑色古琴。
“這個。”手琴身上輕摸了一把，清慈對我道。
我看著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居然點心店裏要賣一把古琴給點心店老板娘，有哪個正常人可以理解他思維麽？起碼我理解不了。
“做什麽要把它賣給我。”半晌，我這麽問了句。
“因為我身邊一分錢也沒有。”他回答。那表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所以？”
“所以我隻好把它賣給你，因為它是我身上唯一值點錢東西了。”說完，不等我開口他站起身朝前走了幾步，將那把琴放到離我近一張桌子上。“鶴鳴秋月式，羊脂玉琴徽，象牙琴軫。雁足損毀過，補琺琅質，大約有三百多年曆史，買來時候二十五萬，這裏話，你估摸個價錢看著合適給就行了。”
他一定是醉得厲害了，我想。
可是他洋洋灑灑說出那大段話時候我真從他蒼白臉上看不出半點醉意來。他那雙無精打采眼睛似乎隻有麵對這把琴時是閃亮，炯炯有神。
這個莫名其妙人，這個林絹認識了一個月就變成她男朋友和尚，居然我店裏白吃完了東西以後，要將一把據稱值二十五萬古琴賣給我這個開點心店……我想，這會兒不是他醉，那就是我醉了。
而麵對這樣一種局麵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回頭朝一旁安靜蹲著傑傑看了一眼，它眨巴著眼睛看著我，嘴角揚著，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我買不起……”後我隻能有點挫敗地這麽對他道。
而他似乎並沒有留意到我眼裏無奈，低頭，修長手指琴弦上輕輕撥了一下，琴上那根看起來並非是金屬粗大弦絲隨即發出陣清脆沉緩音調：當……
“買得起。”然後他抬頭對我道：“如果包括房租內話。”
“房租？”於是我覺得我頭腦加混亂了。“什麽房租？？”
“我想這裏住上一陣。所有生活費和房租就包括內了，所以你一定是買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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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很有些擔心她,雖然她做事向來都是憑著性子喜好來，但這次她男朋友實是和以前太不一樣了。不僅是因為身份,而是整個人都讓人感覺有點怪怪。一個染了綠頭發酗酒和尚，連說話都顛三倒四仿佛神誌不清,我真不明白像林絹這樣現實女人到底是怎麽看上他。
不管怎樣,不要沾染上什麽不好事情才好，那男孩雖然樣貌是不錯，但看起來實不怎麽靠譜。
真是很不放心她。
而同時店裏生意也依舊持續清淡中。
一天難得有幾撥客人，所以手頭變得緊緊巴巴，連著兩個月樣子，基本上賺錢隻夠抵消水電煤和材料費，沒什麽剩餘，真不知道這倒黴淡季什麽時候才能熬過去……狐狸倒是無所謂，反正多少錢到他手裏都是眨眼就沒，生意不好反給了他拖欠房租借口。閑了用夏天賣剩下冰激淩裝滿一大杯，靠窗桌子前一坐，切水果，攪拌，不一會兒弄得整個店裏濃香四溢，他就能自得其樂地眉開眼笑。然後一邊挖著那些噴香冰激淩誘惑放嘴邊誘惑我：“小白，要吃不？”一邊不緊不慢地打擊我：“嘖，饞得那樣兒，難怪鬧減肥。”
好吧，就衝著他這德行，以後不想辦法加點利息我都覺得對不起我自己。
轉眼又是個晴朗而生意寡淡一天。
眼看著過了晚飯時間，依舊沒客人上門，看樣子到打烊也是不會再有客人了。琢磨著，打開收銀機翻了翻，不出所料一天數額仍然沒有達到預算。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再這樣下去，恐怕這個月得入不敷出。想到這個不禁讓人有點心煩，我關了收銀機打開電視。
電視嗡嗡聲讓安靜店內有了點人氣。傑傑跳上收銀台把我放上麵冰激淩舔了個精光，我懶得理它，電視裏正介紹某家頗有情調咖啡屋。橙色燈光，巧克力色和奶油色混合布置基調，讓人有種很窩心感覺。
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向往自己店也是這樣充滿了奶油和巧克力顏色，但沒人會把一家點心店布置成那樣。這叫我忍不住歎了口氣，恰這時門鈴響了，一個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歡迎光臨。”
難得客人叫我精神一振，可是看清楚那客人是誰時候，卻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因為來那個人是清慈。
好些天沒見，他身上依舊離開那天穿那身衣服，隻是把外套上帽子套了頭上，帽簷壓得很低，似乎怕被人看到他那張臉似。管如此，還是不難讓人辨認出他樣子，他看起來比上回見到時加蒼白，並且有些急促地喘著氣，似乎是一路跑過來。
“清慈？”
見狀我叫了他一聲，但他沒有理睬我，低頭徑自走到上次他坐那張桌子前坐了下來，胸脯一起一伏，高挺鼻梁裏發出一陣陣細微嘶嘶聲。我留意到他身後背著隻長長皮袋子。
袋子蠻大，看起來也頗有點分量，因為他把那隻袋子放到地上後有些如釋重負般地吐了口氣。直到呼吸慢慢平穩，他從口袋裏掏出隻裝滿了淺黃色液體瓶子放到桌上，抬頭道：“給我點吃，隨便什麽都可以。”
“我們無權替客人做決定點單。”走到他邊上，我把菜單放到清慈麵前：“不過晚上了有些點心缺貨，我推薦你試試看奶酪海鮮焗飯或者蛋包色拉。”
“就這兩樣好了。”他似乎並不關心菜單上有什麽，或者我推薦了什麽，隻管要了這兩樣我推薦東西，隨後擰開瓶子，將裏頭液體倒進嘴裏。
撲鼻一股濃烈酒味，不禁叫人皺了皺眉。
那麽年輕一個人，對酒嗜好就好像電影裏那些被酒精浸泡了大半輩子老酒鬼，而這恰恰是男人要不得缺點之一。於是不再多話，我抽了菜單朝廚房走去。
剛走沒兩步，卻不由得又停了下來，我回頭朝他看了一眼。
果然沒有看錯，就清慈揚起下巴上，我看到一圈青青胡渣，真是青青，或者說，綠色。
這人居然把自己胡子也染成了綠色……
“你看什麽。”忽然意識到了我視線，清慈放下瓶子倏地將目光轉向我。這目光是警惕，像隻突然警覺起來獵狗。
然後他摸了摸自己臉。手指碰到胡渣，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不再看我，隻低下頭又朝嘴裏灌了口酒。“請點。”
把點心端出廚房時候，清慈背對著我正看著窗外，不知道看什麽看得非常專注，身體緊貼著玻璃，幾乎像隨時要跨了出去。
聽見聲音他立刻回過身，可是目光依舊沒離開窗戶，並且帶著絲頗為古怪神色。
不知為什麽我覺得他這樣神態看起來有點緊張，而窗外除了偶爾一兩輛車飛馳而過，基本上空蕩蕩，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可以讓他這樣關注。
我把兩樣食物放到他桌子上，他隨即走了過來。
桌子上那瓶酒隻剩下一小半，他拿起來想喝，想了想又放回到了桌子上。“林絹沒和你一起？”等他坐下，我問他。
他隻顧著狼吞虎咽地朝嘴裏扒了幾口奶酪飯，似乎沒聽見我問話。
“林絹沒和你一起？”於是我又問了一遍。
他這才抬起頭看向我，反問：“林絹是誰？”
他眼睛裏滿是血絲，看上去好像很長時間沒有睡過覺似，因此一碰到頭頂燈光，眼睛立刻眯了起來。悶哼了聲，他又道：“哦，林絹，她回去了。”
“什麽時候。”
“不知道。”丟下這三個字，他低頭繼續速地朝嘴裏扒飯，剛出爐奶酪焗飯是很燙，但他吃得那麽，仿佛嘴巴沒有知覺似。
“我是她朋友，近一直都聯係不上她，如果你知道她哪裏，請告訴我。”
“我說了我不知道。”三下五除二解決掉了一整盆飯，他開始挖邊上蛋包色拉，這兩樣東西都是葷腥，而他吃起來樣子一點都看不出他是個和尚。
又喝酒，又食葷腥，還把自己頭發胡子染成那麽奇怪顏色，也難怪身為和尚卻會同林絹糾纏不清。
我想我開始討厭這個人了，或者其實一開始就沒對他有任何好印象過。
又他身邊站了會兒，看他吃得那麽專注，我轉身回到收銀台，拿起電話往林絹家裏撥了過去。但無論響多少次依舊沒人接。
“林絹沒家。”掛了電話我對清慈道。
他麵前兩份東西都已經都被他吃完了，吃得很幹淨，可以用風卷殘雲來形容。吃完了東西臉色不再像剛進門時那樣蒼白，但兩眼依舊是無神，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我問他，他隻是低頭用叉輕輕敲打著那隻還剩下小半瓶酒瓶子。
我改撥林絹手機，但回答我是手機已停機，於是忍不住再問：“你和林絹是什麽時候分開？”
他朝我看看，抿著嘴唇似乎是思考這個問題，雖然我看來，這種問題實是不需要多少思考。
半晌，他道：“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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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不記得？又不是分開了一年半載，不過幾天時間，怎麽可能不記得。我皺緊眉頭看著這個渾身酒氣，憔悴得似乎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人，原先對於林絹隱隱不安這一瞬間膨脹了起來。
他不會對林絹做了什麽吧……
這念頭一出，又被我很否決。不太可能，如果真做了什麽，他應該走得遠遠，而不是上我這裏來吃東西，他應該是知道我和林絹關係。可是他看起來真很怪，一種說不出怪。
正這麽想著，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也許是因為他盯著我看時間太久了，沉默又持久，讓人心裏一陣不舒服。
“我好像見過你，老板娘。”然後他忽然很莫名地對我說了這句話。
這讓我愣了愣，半天反應過來：“……對，上次你也來過我店。”
“不是上次。”微皺了下眉，他側頭繼續直直望著我：“早以前，我好像見過你。”
“……”我一時無語。
他說這話什麽意思，好像三流電視劇裏某段用濫了情節似，什麽早以前我好像見過你，多拙劣攀談方式，他以為自己做什麽。
說完那句話後他似乎朝我笑了笑，或者說是匆忙地牽了牽嘴角。我沒有理會，伸手把傑傑抓起來丟到一邊，拿起被它壓熱了抹布轉身去洗水槽裏杯子。嘩嘩水聲讓我情緒略微平靜了些，我開始琢磨該怎麽從這怪人嘴裏問出多關於林絹消息。雖然看起來，他似乎對這事情壓根漠不關心。
林絹到底是怎麽會看上這種人，現我真一點也想不通，他甚至看起來有點精神問題，原諒我這麽不客氣地形容。而現今我甚至都無法知道林絹行蹤。
如此一想，問話似乎變得加困難，因為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能沉默，繼續沉默。沉默裏我感覺清澤那雙沒精打采眼睛一直看著我，有時候我回過頭，他就把頭低下了，這種被人刻意打量感覺讓我很反感，尤其是這樣一個人。
我想知道他腦子裏想什麽，卻反而被他觀察，這對於一個試圖套話人來說很不利，也許是因為我肢體語言太情緒化，所以很容易讓人看穿了我心思。
而時間就這久久沉默裏一分一秒過去了，很到了打烊時間，清慈卻似乎沒有一點準備結賬意思。我手頭待洗刷碗碟倒是不多了，洗完後做什麽，我卻還是沒有一點準備。直白人向來說話直來直去，我就是這樣。想問別人些什麽，很直接就問了，可顯然這個人並不會直接回答我問題。他說他忘了，鬼才相信，可是怎麽樣問法才能讓一個“忘”了人重把記憶“找”回來呢，這真難住我了。
“老板娘，”後一隻碟子洗幹淨後，我聽見清慈叫我。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
也許是吃飽了東西，也許是坐得太久了，這個一臉憔悴男孩終於連身體也顯示出了疲倦。他背靠著牆壁懶散地坐著，伸長了腿，用一種舒緩方式。手裏玻璃瓶已經空掉了，他拈著那隻空瓶朝我指了指，用一種似乎要睡著了聲音對我道：“賣給你一樣東西，好麽。”
我再次無語。
這人頭腦一定有問題，不是因為喝多了，就是本身存些什麽病症。上次是把我點心店當成酒吧，這回又突然間要賣給我東西。這次他睡意朦朧被酒精泡爛了腦袋裏以為我這裏做什麽，開當鋪？
心裏這麽想著，嘴裏卻脫口而出：“你要賣什麽給我。”我想我這人真逆反心很重。
擦了擦手轉過身，見他低頭將地上那隻黑色長包提了起來，橫放到腿上，頗為謹慎樣子。然後將邊緣拉鏈拉開，裏頭一件漆黑東西隨即燈光裏幽幽劃出道烏亮光來。
直到整圈拉鏈全部扯開，我看到一把古樸，做工相當精致黑色古琴。
“這個。”手琴身上輕摸了一把，清慈對我道。
我看著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居然點心店裏要賣一把古琴給點心店老板娘，有哪個正常人可以理解他思維麽？起碼我理解不了。
“做什麽要把它賣給我。”半晌，我這麽問了句。
“因為我身邊一分錢也沒有。”他回答。那表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所以？”
“所以我隻好把它賣給你，因為它是我身上唯一值點錢東西了。”說完，不等我開口他站起身朝前走了幾步，將那把琴放到離我近一張桌子上。“鶴鳴秋月式，羊脂玉琴徽，象牙琴軫。雁足損毀過，補琺琅質，大約有三百多年曆史，買來時候二十五萬，這裏話，你估摸個價錢看著合適給就行了。”
他一定是醉得厲害了，我想。
可是他洋洋灑灑說出那大段話時候我真從他蒼白臉上看不出半點醉意來。他那雙無精打采眼睛似乎隻有麵對這把琴時是閃亮，炯炯有神。
這個莫名其妙人，這個林絹認識了一個月就變成她男朋友和尚，居然我店裏白吃完了東西以後，要將一把據稱值二十五萬古琴賣給我這個開點心店……我想，這會兒不是他醉，那就是我醉了。
而麵對這樣一種局麵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回頭朝一旁安靜蹲著傑傑看了一眼，它眨巴著眼睛看著我，嘴角揚著，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我買不起……”後我隻能有點挫敗地這麽對他道。
而他似乎並沒有留意到我眼裏無奈，低頭，修長手指琴弦上輕輕撥了一下，琴上那根看起來並非是金屬粗大弦絲隨即發出陣清脆沉緩音調：當……
“買得起。”然後他抬頭對我道：“如果包括房租內話。”
“房租？”於是我覺得我頭腦加混亂了。“什麽房租？？”
“我想這裏住上一陣。所有生活費和房租就包括內了，所以你一定是買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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