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不知天授帝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又為何會提出要去看淡心。可既然帝王有此一問,她也不得不答:“回聖上,淡心是妾身的大丫鬟,在知言軒後院裏,獨自住一間屋子。”


    她老老實實地回話,天授帝的貼身侍衛岑江卻是哭笑不得,心中暗道出岫夫人不解風情。試想方才帝王問起淡心的住處,顯然是有意前去探望,若是個明白人,此刻必定直接帶路引著帝王過去了;可偏偏這位出岫夫人隻是幹巴巴地回話,行動上沒有半分表示。


    聶沛瀟亦是感到無奈,在天授帝後頭使勁給出岫使眼色,可出岫隻假裝沒瞧見,反而勸道:“丫鬟們的住處簡陋,怕是委屈了您。”


    聞言,天授帝沉吟一瞬,才麵無表情回道:“無妨,勞煩夫人帶路,朕過去看看。”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出岫在心中歎氣,隻得帶著天授帝和聶沛瀟往知言軒裏走。她刻意走得極慢,暗自祈禱淡心此刻已經喝藥睡下了,如此便可逃過一劫。


    可出岫失望了,待幾人走入丫鬟們住的小院時,所有屋子都已滅了燈火,唯獨淡心的屋子還依舊亮著,影影綽綽的燭火透過窗戶流瀉一地,隱約能看到屋內搖搖曳曳的女子身影,依稀可辨是兩個人。


    淺淺的絮語聲從屋子裏飄出來,循入天授帝等人耳中,但因為離得太遠,大家都聽不清楚屋內兩人在說些什麽。出岫見狀想要上前敲門提醒淡心,卻被天授帝抬手阻止,隻見他獨自走近幾步,默然在窗下不動聲色地站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又或許他隻是在傾聽屋內的說話聲。


    而此時再看屋內,淺韻正在給淡心換藥。因為是傷在背部,淡心上半身隻穿了一件肚兜,整個玉背都光裸在外,八日前的燙傷痕跡也依舊明顯。她閑閑地趴在床榻上,雙腿抵著膝蓋向後翹起,有一搭沒一搭地來回甩動,不僅一雙玉足露在外頭,兩截小腿也不能幸免。這姿勢,既俏皮又不雅。


    淺韻細致地為她換藥,口中還心疼地埋怨道:“你可真不小心,怎麽就被燙成這樣?鐵定是要留疤了!”


    淡心長長“哎”了一聲:“全是拜那個皇帝所賜唄!也不知他哪根弦兒不對勁,人家姑娘好端端地捧著藥盅,他忽然上前拉她一把,那姑娘手一滑,藥盅就潑在我身上了。”


    淡心沒說自己是為了出岫而受傷,因為她知道淺韻對出岫無法釋懷,倘若她說出實情,隻會增添淺韻對出岫的成見。


    聽了淡心的解釋,淺韻果然是信了,葉沒多問詳情,反而好奇地問道:“皇帝為何要去拉那位姑娘?難道是那姑娘長得貌美,皇帝看上她了?”


    淡心聞言輕哼一聲,本想將“鸞夙”二字說出來。可就在出口之際,她忽然想起摘星樓屏風後那個孤獨的黑影……淡心忽然沒了說出來的欲望,且還下意識地想要替天授帝保密,保密他這段無疾而終的深沉情事。


    因此,淡心沒有正麵回答淺韻的問題,隻撇嘴抱怨道:“反正我是瞧出來了,這位天授帝當真喜怒無常。世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從前我以為太夫人就算難伺候了,如今見到天授帝,我才知道太夫人她老人家可真是慈靄呢!”


    淺韻“噗”地笑出聲來:“胡說什麽,這可是殺頭之罪。你小心隔牆有耳,被別人聽見傳了出去。”


    “怕什麽!如今天授帝正在宴客廳喝酒吃菜,太夫人和沒灌醉他就算好的,難道他還長了順風耳不成?”淡心邊說邊愜意地笑了笑:“還是自己家好啊,住在誠王府那勞什子的摘星樓裏,我都快悶死了!”


    淡心兀自說著,卻沒發現淺韻上藥的雙手微微一頓:“你方才說……天授帝在咱們府裏?”


    淡心“哎呀”一聲連忙捂嘴,自知失言。然她轉念一想,又覺得淺韻不是外人,便如實答話:“是啊,今晚他來府裏赴宴,世子也去了。怎麽你不知道嗎?為了這事,聽說夫人都忙活好幾天了。”


    淺韻如今不聞外事,一心照顧世子雲承,她隻知道今晚雲府來了貴客,雲承也要出麵接待,卻並不曉得來者是南熙天授帝。她心想自己方才在知言軒外遇見的幾個男子,各個都是器宇軒昂貴氣逼人,且還由出岫親自作陪,可見其中必定有一人是天授帝。


    淺韻從來沒見過天授帝聶沛涵。雖然後者龍潛時的封邑就在房州,可她從前隻負責打理雲辭的飲食起居,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也無從見到慕王府中那位傳奇絕世的人物。


    但是她沒少聽到關於天授帝的傳言,再想起方才瞧見的那幾人,也忍不住出語問道:“你說哪一個是天授帝?是那個紫衣的?還是穿黑衣的?”


    “黑衣的!”淡心不假思索回話:“就是那個男生女相的標致男人。他不僅長得不正常,脾氣也不正常,總之,就不是個正常人!”


    言罷淡心又自己對自己解釋道:“不過能當上皇帝的,都不是正常人。”


    淺韻這才明了,長長“哦”了一聲,頗為遺憾地道:“原來他就是天授帝!可惜方才我沒仔細看清楚,也不知他到底長得有多‘標致’。”


    “挺標致的,非常標致。”淡心想了想,不知該如何形容天授帝的長相,思忖半天對他下了如是評價:“長相陰柔標致,性格狷狂邪魅,手段鐵血狠辣,而且喜怒無常。反正吧,一看就是個人物,和常人不一樣。”


    “你這是誇還是貶?倒也摸得透徹。”淺韻輕笑。


    淡心點頭“嗯”了一聲:“以後見他一定要繞路走,否則小命不保。”她說出這話時,語中帶了一絲不自覺的黯然,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尚且不等淡心意識到自己的黯然,另一個念頭已從她的腦海之中突然蹦出來,她不禁扭頭看向淺韻:“咦?你如何知道天授帝今天是穿黑衣?誠王是穿紫衣?莫非你見過他們?”


    這次輪到淺韻“嗯”了一聲:“方才我去替你熬藥時,在知言軒門口瞧見他了。”


    淡心咯咯地笑起來:“隻要不是在我門口瞧見就行了!”


    淺韻伸手捏了捏淡心的臉頰:“你呀!都二十三歲的老姑娘了,說話還沒個正經!”


    “誰說我老了?你還比我大一歲呢!”淡心立刻反駁,又白了淺韻一眼,頗為不滿地道:“我永遠十八不行嗎?”


    “行!您姑奶奶說什麽都行!”淺韻將最後一指藥膏抹在淡心傷口上,蓋上瓶蓋道:“藥膏用完了,不多不少恰好夠用。”


    淡心點點頭:“明日還得找‘沈大將軍’再要一瓶,他這個藥膏很管用,塗在背後涼涼的。不過也不知為什麽,今晚我背上格外涼。”她想了想,又形容了一句:“涼颼颼的,好像有個鬼魂在我身後站著。”


    “瞎想什麽呢!快睡吧,睡著就不涼了。”淺韻從榻上起身,適時打了個嗬欠:“你晚上有事就起來叫我,今夜我不當值。”


    “好。”淡心毫不客氣地答應,還不忘討淺韻歡心:“姐姐你不知道,我在誠王府裏可想死你了。”


    淺韻顯然不吃她這一套,又狠狠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我看你不是背上涼颼颼,而是嘴上甜蜜蜜!”


    淺韻邊說邊將空空如也的藥盅和藥瓶相繼收好,端在手中朝門外走,邊走邊道:“你好生休息,千萬別撓傷口。”


    淡心從榻上坐起來,順勢活動一下筋骨,擺擺手道:“多謝姐姐,你快回去睡罷。”


    淺韻頷首示意,也未再多言,挪出一隻手打開房門。豈料她左腳剛邁出去,眼風便掃見一個黑色身影站在外頭,明明滅滅很是駭人。淺韻猝不及防手一哆嗦,藥盅立刻從手裏打滑掉落,眼看就要摔碎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天授帝眼明手快俯身一接,一陣袖風微微掠過,藥盅已穩穩地落在他左手之上。他抬手將藥盅遞回給淺韻,魅惑地鳳眸裏泛著精光,唇畔微勾似笑非笑:“姑娘小心。”


    淺韻接過藥盅,膽戰心驚地抬眸打量眼前這人。男生女相、雌雄莫辯、鳳眼狹長、狷狂邪魅……而且,他還穿了一襲黑色錦袍!


    霎時,淺韻馬上反應過來,無意識地抬手指向天授帝:“你,你是……”


    方才天授帝阻止出岫和聶沛瀟等人靠近窗下,因而出岫也沒聽見屋裏說了些什麽,更不知天授帝此刻是喜是怒。此刻她眼看事態不對,也終於找到開口說話的機會,忙對淺韻道:“不得無禮!”


    她邊說邊上前兩步走到淡心窗下,刻意提高聲調斥道:“瞧見當今聖上,你還不下跪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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