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菀撇了撇嘴:“太夫人說她與人通奸,心腸又歹毒,是雲氏之恥……已吩咐下去,讓她自生自滅了。”


    此話一出,沈予和出岫皆知,雲想容活不長了。


    玥菀倒沒覺得什麽,輕描淡寫地補充道:“太夫人還說,大小姐死後就把刑堂燒了,重新再建一座,免得晦氣。”


    玥菀出身霓裳閣,從前正是雲想容身邊的丫鬟。而如今舊主逢難,她沒有半分神傷憐憫,可見雲想容多麽不得人心。


    其實直到如今,出岫也對雲想容恨不起來,至少不是咬牙切齒的恨意,反而更覺得她可悲可憐。若非雲想容入了情障,以她的容貌才情和身份,絕對可以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和美無比……


    “隻可惜了那孩子。”出岫唯有如是輕歎。


    “夫人做什麽歎氣?她是自作自受。”玥菀勸道,“您與王爺好事在即,不值得為她費神。”


    “好吧,不提她了。”出岫點了點頭,又問沈予,“你不再去看看她?”


    “剛說不提她,你又提了。”沈予無奈,麵無表情沉聲回道,“她若沒再懷孩子,我反而會憐憫三分;如今知道她騙我,還與明璋狼狽為奸,我隻覺得惡心,不想看見她。”


    見沈予態度堅決,出岫也沒再過問,隻道:“在門口站了這麽久,不得讓下人看笑話,咱們進去吧。”


    “好。”沈予也覺得在知言軒門口太過惹眼,便自然地攬過出岫的腰肢,往庭院裏走。他們一個身姿挺拔猶如勁鬆,一個身段娉婷宛若白芍,實在般配至極。


    嗅著獨屬於出岫的馨香,沈予滿是憧憬:“我很期待咱們的婚儀,看來要快些定日子了。”


    三、殊途而來同歸去


    沈予隻在煙嵐城停留了兩日,便啟程前往北地赴任。臨走之前,他與太夫人商量了迎娶的日子,定在今年十月十九,取“十全十美、長長久久”之意。


    之所以將日子定得這麽早,一來是沈予自己著急,唯恐拖下去再生變數;二則北地冬季寒長,直到來年四五月份才會回暖,若不早些迎娶,還要再多等一年;三是因為雲想容的產期在今年臘月,她是必死無疑的,太夫人不想讓出岫沾這個晦氣,才讓她在這之前出嫁。


    十月十九成親,意味著出岫要在九月初啟程前去北地。滿打滿算,也隻剩下四個月的時間了。而在這四個月裏,雲府不僅要為出岫置辦嫁妝和嫁衣,還得將婚嫁的“六禮”按步驟走一遍。


    如今出岫改嫁,隻是太夫人和沈予的私下商定,沒有按照婚嫁儀式的規矩來走。可兩人都想讓出岫風風光光地改嫁,於是打算在“六禮”上做功夫。


    所幸沈予考慮周全,他從京州出發赴任之前,便已差人去了趟北地,說動程國公親自來做這樁婚事的主婚人。說起這位程國公,來頭可不小——


    程氏最初乃是北熙世襲的公爵,長期駐守閔州,和雲氏閔州一脈多有來往,程國公本人也與雲承的生父雲潭交情匪淺。


    後來臣暄舉事之後,程國公審時度勢與臣氏聯姻,將女兒嫁給了臣暄的義弟臣朗,由此臣、程兩家共舉起義大旗。


    再看如今南北統一,因為有臣氏這層關係,程國公依舊屹立不倒,平穩經曆了三朝變遷。


    程國公本人是戎馬起家,其人交遊廣闊,沈予在北地整編軍隊時,因緣際會與他成了忘年之交。後來,他的女婿臣朗又說動天授帝免沈予一死,也間接促使程國公與沈予的交情更加深厚。


    因此,一聽說沈予缺一個主婚人,程國公二話不說欣然應允。


    既然沈予找好了主婚人,太夫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她開始尋思送親人選。出岫遠嫁北地,送親隊伍要從煙嵐城出發,這一段路程太長太遠,送親之人不僅要身份得宜,還得萬分可靠。


    按照傳統的婚嫁習俗,送親之人應該是女方的兄弟手足。可出岫的情況太過特殊,她是二婚,又從婆家出嫁,且還是父母不詳的孤女,哪裏能找得到兄弟姐妹?


    太夫人前思後想許久,終於想出了一個折中之法——命三爺雲羨去送親,順帶讓三房分家,把雲羨派去打理北地的生意。


    為此,太夫人特意將雲承、雲羨、竹影三人招來榮錦堂,當麵商量此事。


    雲承在京州參加完聶沛瀟的婚儀之後,便與雲羨一齊返回煙嵐城,剛好趕上莊怡然的產期。而這之後,接連發生幾件大事,雲羨便一直沒有返回京州。


    “你帶著鸞卿去北地吧。”太夫人對雲羨說道,態度很是疏離,“從前出岫對我說過,鸞卿的身子越發不好。此次屈神醫也會去參加婚儀,你帶她去看看病,興許還能治。”


    提起鸞卿時日無多,雲羨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不比從前那般黯然:“多謝母親掛懷,兒子明白。”


    太夫人點了點頭,又道:“近幾年府裏晦氣太多,趁著出岫改嫁之喜,也讓鸞卿入宗譜吧。”


    “母親!”雲羨乍喜。他與鸞卿是私下成親,這樁婚事一直沒能得到太夫人的認可,也是鸞卿的一樁憾事。而今太夫人突然鬆口,他自然驚喜不已。


    太夫人見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麵上浮起一絲不耐:“行了,你不必感恩戴德。反正她活不長了,也算遂她一個心願。至於你,在她死後要立刻續弦,為雲氏傳遞香火。”


    這一點雲羨早就想到了,自己畢竟是老侯爺的最後一絲血脈,應當以子嗣為重。鸞卿也看得很淡,甚至勸他早些留意世家小姐們。


    “母親說的事,兒子心裏都明白……多謝您成全。”雲羨鄭重其事地下跪,對太夫人磕頭行禮。


    “嗯。”太夫人點了點頭,不容置疑地道,“人選我替你留心好了,葉家嫡幺女葉靈媗不錯。自從葉太後薨逝,曲州葉家的勢力大不如前,讓葉靈媗給你做續弦,也不算虧待她。”


    這個人選,太夫人瞄了許久。最初她曾考慮過讓葉靈媗嫁給雲承,後來又覺得莊家更合適,便選定了莊怡然。


    如今葉太後薨逝,所有舊怨一筆勾銷,何況葉太後生前還把愛子托付給了她這個宿敵,可見也是一種信任。就憑這一點,太夫人打算再保葉家一次,讓雲、葉兩家聯姻。


    雲承深知這其中的關關道道,見太夫人提出這一人選,他連忙出口附和:“靈媗小姐甚好,品貌端莊、家世優良,若不是葉太後薨逝給耽擱下來,她早該定親出嫁了。可見是上天注定,讓她等著三叔。”


    太夫人見雲承反應極快,也很滿意,語氣柔和些許:“葉靈媗是葉太後的侄女,身份不算低,又有聶九的婚事在前,雲、葉兩家勉強算是‘親上加親’。老三,你意下如何?”


    太夫人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又承認了鸞卿的名分,雲羨豈有再反對之理?於是回道:“一切但憑母親安排。”


    “好,你倒是懂事不少。”太夫人想了想,對他命道,“你將京州的生意交接一下,先回府裏來幫承兒。娶了葉靈媗之後,就分家出去單過吧。如今北地的生意剛收回來,你過去打理最合適不過,倘若遇到什麽難事,還能就近與出岫商量。”


    在太夫人心中,始終對三房不能完全放心。畢竟有聞嫻之事在前,她很難保證雲羨心中毫無芥蒂,更不願他在雲府與自己日日相對。


    分家去北地是個很好的選擇,北地缺人手,雲羨過去名正言順,又有出岫和雲潭從旁監督,他必定壞不了事。再過幾年等到雲承羽翼豐滿,雲羨也就沒什麽“機會”使心眼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太夫人以為此計甚妙。


    雲羨自然也能猜到太夫人的用意,更清楚自己留在南熙不招待見。因此對於這個安排,他再滿意不過。比起留在雲府觸景生情,或是在京州殫精竭慮,他更願意去北地,至少天地廣闊逍遙自在。


    “既然你無甚異議,那就這麽說定了。眼下先顧好送親之事,其他的都不急。”太夫人輕而易舉地將話題拉回來,繼續商量出岫的婚事。


    “兒子明白,定不辱命。”此時此刻,雲羨說不清心裏究竟是什麽滋味兒,他對太夫人的感情又複雜了幾分,有疏離、有芥蒂、有感激、有體諒、更有敬畏。


    太夫人也沒再對雲羨說什麽,既定下了迎親人選,她又說起嫁妝的置備:“這次出岫的嫁妝,我準備交給竹影去辦。”


    “啊?”竹影聞言大吃一驚,還以為自己是幻聽。


    “怎麽?你不願意?”太夫人麵露幾分不悅之色。


    “不,不是。”竹影很是為難地道,“您也知道,屬下是暗衛出身……”


    “暗衛怎麽了?雲逢死了,府裏如今缺個總管,我看來看去,就看中你了。”太夫人強勢地道,“總管手底下那麽多人,又沒讓你親力親為,動動腦子磨磨嘴皮子,不比你舞刀弄劍容易得多?”


    “太夫人……”竹影下意識地開口拒絕,“如此重要的職位,我做不來。”


    “怎麽做不來?又不是人人生來都會管家!”太夫人語氣又重了幾分,“如今你有老婆孩子,難道還要做暗衛頭領?你是想讓竹揚守寡嗎?”


    竹影被這一問堵得啞然。


    太夫人見狀再道:“暗衛頭領不是非你不可,慣例是由每任侯爺指定人選。如今霽雲堂的竹逸很成才,又跟在承兒身邊多年,由他接手最合適。怎麽,你打算抓著首領之職不放?”


    這罪名扣得實在太大,竹影哪裏敢認?他正想張口再行解釋,但見太夫人又是劈裏啪啦一陣說教:“暗衛首領在暗,雲府總管在明,還有比這更風光的差事嗎?你怎就不知好歹?非得去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竹影依然不敢輕易答應,便看向雲承征詢意見,後者也很讚同這個安排:“竹影叔叔不必推脫了,此事祖母與我商量過,我是同意的。”


    雲羨也順勢勸道:“你跟著大哥耳濡目染,後來又侍奉出岫嫂嫂,能力是有的,不必妄自菲薄。”


    “這……”竹影還是有些躊躇,“我怕誤了府中大事。還有此次夫人的嫁妝……我做不來。”


    “有什麽做不來的?”太夫人伸出三根指頭,又道,“當初咱們給了莊相多少聘禮,你按這個倍數準備就是了。”


    “三倍?!”不等竹影反應過來,雲承已是咋舌,“祖母您可真疼母親!”


    “我是怕沈予太寒磣,總得讓出岫補貼他一點兒。”太夫人冷哼一聲,故作不屑地道,“北地天寒地凍,要什麽缺什麽,樣樣不得花錢置辦?你以為他這個‘威遠王’很富貴嗎?”


    聽聞此言,雲承隻想發笑,但他忍著沒吭聲。


    太夫人好像還沒說夠,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出岫做了幾年雲氏主母,什麽東西沒見過沒用過?到了北地她能受得了?我總不能讓她吃苦……萬一沈予養不起她,挪用軍餉怎麽辦?”


    話雖如此說,但在場眾人都聽得出來,太夫人是刻意給自己找台階下。其實她對出岫再心疼不過,對沈予也算滿意了。


    “您給母親這麽多陪嫁,即便朝廷三年不發軍餉,也足夠沈叔叔補貼北地將士了。”雲承玩笑地接話。


    “他敢!軍餉讓他找聶七要去!”太夫人麵上也浮起幾分笑意,又看向竹影道,“我交代到這份兒上了,你若再推脫,就太不識抬舉了。”


    的確,得到太夫人的看重和信任,竹影也隻得應下來:“屬下盡力一試。”


    “置辦嫁妝可是肥差,別人想撈都沒得機會,你還不情不願。”太夫人笑著打趣竹影,“你隻管放手去準備吧,嫁妝是多是少、是好是壞,出岫還能怪你不成?就算你私吞了,她也不會說什麽。”


    “這倒也是。”竹影自嘲地笑了笑,索性自我打趣起來。


    “行了,限期五日之內交接暗衛首領之職,你與竹逸都盡快上任吧!”太夫人對竹影下了死命令,又朝三人擺了擺手,“今日說得我口幹舌燥,暫且議到此處,你們都下去吧。”


    “是。孫兒(兒子、屬下)告退。”雲承、雲羨、竹影三人齊聲回道,恭恭敬敬逐一退出。


    待瞧見三人都走遠了,遲媽媽才從隔間裏走出來,對太夫人笑道:“您可把三爺和竹影給整治慘了,差事一個比一個重。”


    “是時候給他們壓擔子了。”太夫人歎了口氣,“府裏能用的人越來越少,我總怕自己忽然一閉眼,留下這一大家子沒活路。”


    “您怎麽淨說些不吉利的話?”遲媽媽忙笑道,“如今府裏正是熱鬧的時候。小世子誕生,夫人改嫁,三爺同意續弦……您該含飴弄孫才對。”


    “含飴弄孫?我倒是想!他們別找事兒就成了。”太夫人端的是一陣感歎,“想想那免死金牌沒用上,倒像是我賺了一樣。”


    “多虧莊大人給您遞消息,否則沒等靖義王入宮,暗衛就把免死金牌送去誠王府了。”遲媽媽頓了一頓,說起玩笑話,“您給媳婦改嫁這麽多嫁妝,比給孫媳下聘還多兩倍,倘若莊大人知道此事,不曉得他會不會後悔幫您?”


    遲媽媽的一句玩笑話,又將太夫人的思緒拉回到那驚魂一夜——沈予行刑前的頭一夜。


    別看雲府坐落於煙嵐城,離皇城京州山高水遠,可她謝描丹卻對京州的局勢了若指掌。當時,她原本已經按捺不住,派人把免死金牌送去了誠王府,想讓聶沛瀟代為執牌救人。


    可誰料暗衛剛一出發,莊相卻主動傳來消息,道是靖義王入宮說情了!


    於是,去誠王府的暗衛又在半路上被截了回來。


    “莊大人此次能主動聯係您,倒是很意外。”遲媽媽說道,“我原以為他是國丈,必定偏向天授帝。”


    “他雖是聶七的嶽丈,也是承兒的嶽丈。”太夫人沉聲分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雲府若是受到牽連,怡然能有好嗎?這道理莊相肯定明白。”


    太夫人笑歎一聲,繼續說道:“何況莊相名滿天下、憂國憂民,聶七若當真殺了沈予,北地百姓必起民怨、北地將領也會心生嫌隙……於公於私,莊相都不應坐視不理。我隻嫌他出手太慢了!”


    四、流年依舊心如初


    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一轉眼,雲府也在一片喜慶氛圍中到了九月。


    這期間,雲府給小世子擺了滿月酒、百日宴,也將沈予和出岫成婚的“六禮”完完整整走了一遍……再加上嫁妝的置辦和幾次宴客,直把新上任的總管竹影給忙得焦頭爛額。


    所幸新晉的總管夫人竹揚是個賢內助,不僅主意頗多,做事也有條不紊,給竹影幫了不少忙,倒讓太夫人大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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