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裴迪文都沒出聲,隻是看著舒暢時,眼中會蕩出一絲溫柔。吃完回小樓,舒暢悄悄問他要不要喝點牛奶?他笑了,最好再來兩塊土司。舒暢對裴宅已經有點熟悉了,她跑去廚房,衝了牛奶,烤了土司。


    慈善晚宴,舒暢也被邀請了。裴迪文為了不讓她被媒體驚擾,特地找了特助陪著,以恒宇高層員工的名義參加。裴樂樂是他的女伴。他父親也露麵了,一身花俏的西服,儲愛琳雍容地笑著,兩人手挽手,仿佛格外恩愛。


    伍盈盈坐在角落中,全副身心都在裴欣兒身上。欣兒特別討厭蕾絲裙上的花邊,一直扯個不停。伍盈盈攔不住她,急得都快哭了。舒暢走過去,用餐巾紙給欣兒折了一隻小鳥,成功轉移了她的視線。欣兒的長相像宋穎多點,細細看,也能找到寧致的影子。舒暢撫摸著欣兒的小臉,她雖然弱智,卻也懂這是疼愛,抬起小臉,朝舒暢咯咯地笑。


    裴迪文是晚宴的主角,他致祝酒辭,跳開場舞,與來賓寒暄,言行舉止,風度翩翩,高貴優雅,完美無瑕。


    舒暢遠遠地看著他。這個男人愛她,願意娶她為妻,必須說,此刻真的無比虛榮。可是,再看,她看到的卻是他在人群中那份孤單與漠然。溫雅的笑容下,他並不像看上去那麽快樂。如果可以選擇,他會如何做呢?記得裴迪文曾對她說過,在《華東晚報》三年的時光,是他度過得最美妙的時光。如今想起來,多了莫名的酸楚。


    裴迪文,這個名字,是巨大的責任,是如山般的擔當。也許,在某些時候,他也想置之不理,想一走了之,想視而不見,但他不能。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有無法選擇的使命。


    整個晚上,裴迪文體貼地沒有往舒暢這兒多看一眼。但她就是覺得他的目光一點都沒離開過她。仿佛,她站在安祥的海麵,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來,如此恬靜,如此溫柔。


    香檳純淨,食物精美,衣香麗影,明星雲集,這是個美麗的夜晚,舒暢過得很愉悅。吃飽喝足,早早回去。澡洗好了,頭發半幹,聽到外麵汽車響,裴樂樂和儲愛琳回來了。儲愛琳進門時,腰微微有點佝,說太累了。裴樂樂則哀怨地瞪了舒暢一眼,讓她看自己的腳,生生被高跟鞋磨出了一大塊皮。“拜托你快點和大哥結婚,放過我吧!”


    豪門光鮮的背後,竟然還有這麽多的小插曲,舒暢很不厚道地樂了。


    裴迪文是午夜後回的,喝得微醺。特助送他進臥室,他一甩,進了書房。門“啪”地關得實實的。特助和菲傭對視了一眼,悄然離開。


    舒暢還沒有睡,開著燈在看書。裴迪文晃悠悠地走到床邊,領帶一扯,就倒在了床上。舒暢起身,替他脫了禮服、襯衫,擰了熱毛巾,給他擦臉。他閉著眼說渴,她把備好的蜂蜜茶端過來,托起他的頭,提醒他小口小口地抿。


    裴迪文醉成那樣,還固執地將舒暢嵌在懷中,一聲聲地喊著裴太太,讓舒暢忍俊不禁。


    舒暢擔心他晚上還要喝茶,沒有熄燈。燈光輕柔,照著他俊逸清雅的麵容。這麽近,呼吸交纏,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驀地,流下了眼淚。


    一晃,一周過去了,舒暢的凍傷徹底痊愈。裴迪文沒有提回濱江的事,舒暢也沒提。她現在很愛在花園裏散步。裴樂樂告訴她,山腰間有幾家餐廳外麵,有供遊人看山景的望遠鏡,一不留神,她就會落入鏡頭中。“這麽一張陌生的異性麵孔,媒體人會像餓狼嗅到了肉香,你做好準備了嗎?”


    舒暢莞爾,悠哉地踱來踱去。她發現在後花園有個花圃,裏麵種植著各式玫瑰。有一塊土新翻著,泥土味很濃。


    “這是裴宅的習俗,生了女兒,娶了媳婦,每年她們生日時,都會在這裏栽上一株玫瑰。”裴迪文從屋裏出來,含笑將手搭在她腰間。“這塊地屬於你,你喜歡什麽玫瑰?”


    舒暢想了想:“可以種月季嗎?月季也屬於玫瑰花科,生命力很強,牆角,路邊,河岸,扔哪都能生長。太陽越強,越是嬌豔。風雨過後,一波謝了,一波又開。”


    話音未落,風中傳來“哢嚓”一聲,像是相機按快門的聲音。裴迪文皺著眉看過去,樹叢間枝葉搖晃,依稀有人影閃過。


    “別緊張,大概是我的同行。”舒暢朝他嫣然一笑。


    他凝視著她,突地張開雙臂。舒暢猶豫了下,笑著投入他的懷抱。“你是嫌畫麵太單調?”


    裴迪文回以深情一笑。兩人手牽手地向另一側走去,那兒可以遠眺大海。“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這兒海的味道不太濃。”舒暢說。


    “應該是被城市融化了。喜歡港城嗎?”裴迪文眯起眼,不願讓她聽到他聲音中的緊繃。


    可惜,山上風太大,海浪聲太響,舒暢沒有聽見。


    夜裏,舒暢睡得很沉,但腦子卻又特別清醒。她像是一直在走,四周都是霧,看不清是哪裏。突然,晨晨出現了。是生病前的晨晨,高大壯實,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樣。舒暢哭著問,晨晨,你怎麽在這裏?晨晨遞給她一塊糖,我怕唱唱迷路,要等唱唱。舒暢笑了,晨晨長大了,可以保護唱唱了。晨晨皺皺眉頭,但是我不能呆太久,我還要去別的地方。他左右張望,手指著遠方,笑得很大聲。是她從未見過的笑容,像初春的第一縷輕風,微微的,暖暖的,慢慢滲入肌膚,直達心底。舒暢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是裴迪文。晨晨還記得他?舒暢笑著轉過身,晨晨不知怎麽消失了。舒暢急得哭喊,晨晨,晨晨……


    “舒暢,舒暢……”


    身子被猛烈地晃動,舒暢睜開眼,麵前是裴迪文放大的麵容。“做了什麽開心的夢,讓你笑到哭?”


    舒暢眨了眨眼,把淚意眨去。好一會,她才從夢中的情境走了出來。晨晨,你怕唱唱迷路,一直不敢離去。現在有了迪文,你可以放心離開唱唱了,是不是?她在心中輕輕地問。


    “舒暢?”裴迪文見舒暢一直不說話,擔心起來。


    舒暢坐起,依進裴迪文的懷中:“迪文,還記得我去報社麵試的那一天嗎?”


    裴迪文替她披上外衣,抱緊她。“清晰如昨。”


    “當你說聘用我時,我想這個男人大概瘋了。”


    “確實是瘋了。”


    舒暢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道:“我也瘋了,居然真的答應下來。開始工作後,我發現讓一個工科生寫新聞報道太難了。”


    “但是你堅持下來了。”想起往事,裴迪文嘴角都是溫柔的笑意。


    “我催眠自己,隻要挺過這幾年,以後再也沒有什麽事能難倒我。”


    裴迪文倏地屏住呼吸,急促地扳過她的身子,托起她的下巴,深深看入她的眼底。“你……現在仍然這樣認為?”


    舒暢重重點頭。


    為什麽要膽怯?為什麽要卻步?為什麽要猶豫?為什麽要逃避?世界那麽大,擦肩而過那麽多人,你隻與一人相遇並深愛,這種概率如此神奇。


    豪門長媳也是人,第一次出去應酬,會不自然,次數多了,習慣就成自然。


    侍候兩位婆婆總不會比高考難吧!至於小姑,已是她的朋友。


    花心的公公是婆婆們要應付的事,迪文那麽優秀,愛屋及烏,要求苛刻的裴天磊自然會喜歡上她的。


    欣兒,可憐的欣兒,她答應寧致要好好相待,做到了嗎?那個不難,她還想和迪文有個孩子,男孩女孩都很好。


    香港四季溫和,沒有冬天,挺好,再也不會凍傷。


    至於她與迪文的婚姻會走多久,那不重要,隻要現在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她攢足了力氣,把雙手塞進他的掌心:“我一直都在糾結著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主編,你是恒宇的總裁,你是豪門貴公子,我害怕,我恐慌,我甚至還自卑。我忽視了,那些隻不過是一件件華麗的外衣,脫去外衣,你僅僅是一個叫做裴迪文的普通男子。這樣的男子,我有信心讓他幸福,讓他快樂,也自信我值得他的愛。”


    “是否,你已經做好與我共享富貴、共擔風雨的準備?”裴迪文抑住心內的狂喜,問道。


    “嗯!你可以當我是堤壩,是大樹,是高山,因為我是你太太。”舒暢笑了。


    從踏上私人飛機的那一刻起,她知道裴迪文強硬地將她拉進了裴家神秘而又奢華的大門,她慢慢地走,細心地看。漸漸地,她釋然了,想通了。裴迪文想要的隻不過是她的愛,是她在給自己壓力。


    一切如此簡單。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還好,我還沒有太老。”裴迪文捧起她的手,一根根地吻著,以無盡的柔情。他從不懷疑她對他的愛,但是作為裴迪文的太太,隻有愛還不夠,還要勇敢,還要堅韌,還要放棄很多很多的自我。此刻,他心中隻有感謝,感謝上天讓他和她相遇,豐富了他孤單的人生。


    她笑,清眸如水,俏麗燦然。


    兩人在黑夜裏,相依相偎著。天亮了,太陽從海麵躍出,晨光一點點滲進室內。


    “喜歡港城嗎?”裴迪文擁著她走到山邊,再次問。


    濱江隻是裴迪文征途中一個小小的驛站,他停留那麽久,隻為等待她。港城,才是他真正的駐地。這座城,無論是明珠還是粗瓷,她都將與他在這裏比肩偕立,不離不棄。他在哪,哪裏就是她的家。世界上,有的愛情如草原上清澈的風,有的如小鎮石階上淡淡的陽光,有如雨過天晴後天邊華麗的彩虹,有如潺潺向前的溪流。她不去比較,像哪種都沒關係,隻要是他就好。


    這是港城又一個嶄新的早晨,維多利亞港的上空,天是碧藍的,海是碧藍的,城市是明媚的。


    舒暢側目看向裴迪文:“是的,很喜歡!”


    全文完結


    2014年5月11日


    關於裴迪聲與遲靈瞳的生死之戀,敬請期待《玫瑰係列3》《玫瑰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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