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生產,這可是大事啊。生出的皇子或者公主就是最根正苗紅的皇家嫡係。更何況,皇上又鍾情於皇後,寧可背著“不舉”的醜名也不願選妃。皇後娘娘生下的,就是皇家所有血脈了。


    方信原本送了老娘同妻兒到永福宮,琢磨著丁薇月份大了,他不好進寢宮,於是就扭頭紮去了書房,想著看看妹子最近還有沒有好點子。楚家一直在催要新的海圖,楚老三幾個跑東島幾乎都跑煩了,整日裏站在船頭嗷嗷叫呢。


    可是不等他坐穩,找本感興趣的翻看,宮裏就亂了起來。好似無數人在院子裏奔跑,他於是迅速起身走了出去,皺眉捉了從遊廊衝過來的連翹,就道,“出了什麽事?”


    “啊,方少爺,你家八斤把我家娘娘肚子踩破了,要生了,要生了!我去請穩婆,快讓讓,讓讓啊!”


    連翹跳著腳,火燒房子一般跑遠了。留下方信張著嘴半晌沒合上,倒是喜瘋了北風,迅速跑去研究了一下人類男性的嘴巴構造…


    兒子這禍闖得有點大啊,居然把皇後娘娘的肚子踩破了。雖然是自家妹子,但還是有些心虛啊。


    這般想著,他就直奔了寢宮,結果正好撞見匆匆趕來的好友。


    公治明一把抓了他的手,焦急道,“不是說年後才生嗎?”


    方信幹咳兩聲,果斷幫兒子掩蓋了“罪行”,“山一不是早說了,雙胎許是要提前。”


    公治明是關心則亂,這會兒稍微冷靜下來也是想起了這事 ,於是也不再耽擱,抬步就要進門。不想卻被出門探看的古嬤嬤攔了下來,“哎呀,少爺,您可不能進去!被血煞衝著就不好了,先去偏殿坐著,娘娘一定會平安無恙。”


    公治明哪裏肯聽啊,“嬤嬤,我進去看看薇兒…”


    說罷,還要往裏走,卻被古嬤嬤扯著袖子趕了出去。


    “少爺,您就別添亂了,哪有女人生孩子,男人在一邊看著的。您快去偏殿等著!”


    端著水盆等在門旁的雲影很是佩服老嬤嬤的勇氣,這東昊敢攔住皇上去路的,怕是這有這一個了。


    古嬤嬤可是武侯府裏的老人,親手伺候皇上長大,就連丁薇有時候都把她半個婆婆敬著。這會兒,除了這老太太也沒別人能勸住皇上了。


    正這個時候,四個穩婆終於跟著連翹一路氣喘籲籲跑了過來,到了台階下一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皇上就惶恐之極的想要下跪磕頭。


    公治明隱隱聽著丁薇在裏邊疼得呻吟,正急的心頭冒火,又不能責罰攔阻的老嬤嬤,就遷怒到了幾個穩婆身上。


    “怎麽來的這般晚?還不趕緊進去!”


    他大手一揮,神色冷肅,“皇後順利生產,重重有賞!若是有個…怠慢,小心你們的腦袋!”


    四個穩婆嚇得腿軟,跪下就開始磕頭,“奴才不敢,不敢!”


    連翹急的跳腳,挨個扯起來就領進了寢殿。古嬤嬤同雲影也是趕緊跟了進去,留下方信連哄帶勸把好友拉去了書房。


    丁薇不喜奢華,就是木器也不喜歡紋路繁複的,書房裏的博古架子,書架,桌椅,一律都是原木刷了透明的桐油,淡雅的淺黃色調,隱隱散發著木香。


    原本這是公治明疲憊的時候,喜歡到這裏小坐一會兒,總覺得有種別樣的寧靜和舒心。


    可是這會兒,他卻是坐立不安。惹得方信好笑,勸道,“天寶,你著急也使不上力氣。生孩子就是女子的事兒,等一會兒,一會兒就有好消息了。”


    公治明卻是站在窗邊,側耳聽這著正殿的動靜,不肯坐下。良久才道,“當初,你得了八斤的時候,也是這般輕鬆?”


    方信被噎得一哽,想起當初七喜難產,他的模樣比好友可真強不到哪裏去。不過,他嘴上卻是不服氣,“你這麽說,我倒是記起來了。上次安哥兒出生的時候,你不是也在旁邊嗎?”


    公治明眼底閃過一抹懷念,抿著的嘴角也送了開來,歎氣道,“說起來,薇兒跟著我,真的沒過幾日安生日子。先前懷著安哥兒時候,我根本不知她肚裏是公治家的血脈,還差點兒失手打落了安哥兒。後來生產時候,凶險之極,我才知道真相。這次懷了雙胎,我又處正在外仔細想想,嫁我為妻,莫不如嫁個農人更安生。”


    “那我妹子生產之後,我把她帶出宮,配個殷實的農家漢子…”方信笑得一臉戲謔,果然,不等說完公治明的眼刀就甩了過來。他果斷道歉,“我錯了,不過是玩笑。就是我敢,也沒有農家敢娶啊…”


    公治明眼裏閃過一抹無奈,這個好友兼兄弟,實在是自在隨性,若不然抓到身邊安個官職,以後也是他的臂膀。可惜…


    不說皇宮裏如何混亂,當皇後娘娘馬上要生產的消息傳出去後,整個京都都沸騰了。茶館酒樓裏,自然是一片議論猜測。


    甚至有膽子大的賭場已經開出了盤口,雙女,雙子,龍鳳,三個檔口,都有人壓了銀兩。


    當然還有第四個檔口,卻是沒有寫字,但人人都知道那代表著殤。也就是說皇後萬一難產或者生出的皇子公主有夭折的,就是賭徒贏,否則是莊家通吃。


    如今東昊百姓絕大部分都能解決溫飽,但是生產就是女子的鬼門關,總有出事的。皇後娘娘也不會因為身份高貴就躲得過著道門檻,自然也有這個可能。


    可惜,賭場再大膽也不敢明目張膽說明,否則不說別人,寵妻成魔的皇上第一個就會把賭場東家變成人形股子,分分鍾滾出東昊。


    雲家莊和伯爵府也得了消息,莊戶們也沒心思在家裏貓冬兒了。雙手插在暖和襖袖裏,聚在主家門前,想要從主家嘴裏早些知道好消息。


    不說皇後娘娘就是丁家最大的依靠,隻說身上的厚棉襖就是娘娘在入冬之前讓人送來的棉花和布料,無論男女老幼,人人有份兒。甚至念過五十的老爺子們,還多一領羊皮襖,藏藍色的襖麵兒,領口袖口都翻著白色的羊毛,別提多暖和多體麵了。


    老爺子們勤儉辛苦了一輩子,哪穿過這樣的襖子,都是喜得舍不得穿。也就是這幾日要過年了,才從箱子裏拿出來,偶爾出來溜一圈兒。


    伯爵府裏,丁老二正在催促董氏,“快些拾掇,妹子這時候不能身邊沒個娘家人,你進宮去住著。即便不能幫什麽忙,也讓妹子心裏有個念想兒。”


    “好,老爺放心。”董氏喊著陪嫁來的丫鬟秋兒趕緊拎了包裹,然後帶著抱了玉兒的六娘就往外走。


    正好雲伯從隔壁莊子趕過來,有老爺子壓陣,丁老二就留在了家裏,吩咐莊戶們在豬場裏捉了肥豬,羊圈裏捉了羊,隻等好消息傳來就開始大宴鄉鄰…


    令狐家的一處宅院書房裏,照舊是一張桌子,幾杯茶水,照舊是幾張陰沉的老邁臉孔,氣氛凝滯的好似結成了石塊。其中一個老者神色裏的惱恨擋也擋不住,“這賤婢實在可恨,幫著公治明整治世家也就算了,如今居然又提前生產,讓安排好的手段都落了空。”


    “是啊,難道這賤婢真像流言裏說的,有山神庇佑?”另一個老者顯見有些謹慎,開口岔了一句,惹得旁邊老者反駁,“難道等著家門被滅,侯爺才會不怕小小的山神?”


    “就是,不論是誰,祖宗打下的基業,不能在我們的手裏斷送。誰也不能拿走!”


    “對,我趙家為保護太祖,幾乎滿門死絕,才有今日的侯爵。結果丁家那個小商販不過是有個妹子勾住了皇上就平白得了兩個伯爵。真是可氣可恨!”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起來,總之都是不忿之極,卻是忘了,他們的祖輩保護的是前朝的帝王,而他們如今禍害的是新朝的百姓,享用的東昊江山的供養。


    令狐家主眼裏閃過一抹輕蔑,他也不是不懊惱,明明已經布置好了人手,就等著皇後生產的時候突然發動。若是成了,一屍三命,皇上必然傷心欲絕,再接上後手,送他也去跟妻兒團聚。天下人怕是都以為皇上傷心欲絕,殉情而死。到時候把太子放到龍椅上,一個毛孩子懂什麽,還不是任憑他們擺布。


    這般,起碼可保令狐家二十年安枕無憂。


    可惜,功虧一潰,誰也沒想到皇後發動的這麽早,足足提前了二十日生產。


    “罷了,這次算那賤婢運氣好。再等等吧,興許絕好的機會就等在不久之後。”


    不說,這裏陽光找不到的陰暗處藏了多少隱私,隻說,幾乎所有人都在等著宮裏的好消息。


    武侯府裏,幾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裏的活計,聚到了東側門。其實府裏沒有主子,大夥兒沒什麽重要活計,不過是清掃宅院,種一小塊菜園,洗洗涮涮,擦抹庫房裏的刀槍罷了。


    這些事晚幾日都沒關係,還有什麽比等待小主子降生更重要。


    老井也心思喝酒了,搬了椅子直接坐在了門口,生怕錯過了好消息。其餘人也是依靠在牆根兒曬太陽的,低聲說話的,甚至還有婦人拿了針線簸籮躲在避風朝陽處慢慢做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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