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卻是搖頭,“娘,雲家那裏還有些事要忙,我不多在家多留了,這就回去了。”


    “啊,回的這麽早?”呂氏有些失望,想開口多留閨女一會兒,最後又暗了臉色,“罷了,回吧。給人家做工,總是不得自由。”


    丁薇不願老娘傷心,趕緊說道,“娘,再有半月我就該生了,到時候娘要去陪我坐月子啊。家裏這邊娘先安排好了,可別讓我爹挨餓受凍。”


    果然,呂氏一聽這話就是心情大好,“放心,家裏有麵食鋪子呢,怎麽也不會餓到你爹。倒是你要多注意身子!”


    “好啊,娘,您別惦記我。”


    娘倆又說了幾句話,丁薇就下地穿鞋回去了。一家人走到大門口就被丁薇攆了回去,丁老二又要送她到雲家院子,丁薇也沒同意。自己一個人拎了些呂氏準備的小吃食,然後慢悠悠順著土路往雲家走。


    偶爾有村裏的婆娘遠遠看到丁薇經過,都是躲在自家院牆後睜大眼睛偷瞧,一副驚懼又興奮的模樣,惹得丁薇好笑之極。但她的腰背卻是挺得極直,即便前邊有再多的淒風苦雨,但身後有疼愛她爹娘家人,肚子裏有血脈相連的孩子,她就半點兒都不懼怕…


    雲家院子前一如往常的安靜,丁薇本來還起了童心,想著嚇唬一下守門的小福子,不想們房裏也是空蕩蕩。不知道一向本分的小福子跑哪裏偷懶去了,她在路上采了一捧野花,順手分了幾棵插在門軸上,末了滿意的瞧了瞧,自覺為雲家添了點兒色彩,於是心情大好,轉身要往內院走。


    可是,門裏的石階卻不知為何,踩上去特別滑膩,丁薇一個沒站穩就摔了下去!


    母性本能的讓她第一時間抱緊了肚子,但腰背上的鈍痛,加者著地時重重一跌,還是讓她的雙腿間乍然變得濕熱起來。


    “啊!丁姑娘!”


    雲影難得清閑一日,不用時刻隨在主子身邊,但這份清淨反倒讓她有些無所適從,陪著義父吃了飯,又睡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覺得心裏不安穩,於是盤算著早些去接丁薇。哪怕時辰不到,守在丁家外邊也比留在家裏傻等強許多。


    這麽想著,她就拾掇一下出了門,結果一進前院就見丁薇抱著肚子跌下了石階,瞬間嚇的魂飛魄散!


    “丁姑娘,你哪裏疼?肚子怎麽樣?”即便再冷靜超人,這會兒雲影也抑製不住哆嗦的雙手。


    丁薇肚子裏疼得翻江倒海,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極力忍著疼,低聲道,“快叫山大夫,找…找穩婆,我怕是要生了!”


    “啊,來人啊,來人啊!”雲影下意識望向丁薇的裙擺,大片的血色刺得她眼睛也紅了,尖聲喊叫起來。


    春困秋乏夏打盹,這這個時辰,雲家上下隻要沒有差事的都在補覺。有的在樹蔭下鋪了席子,有的直接躺到了遊廊裏,同周公下棋的下棋,夢裏會美女的會美女。突然聽得有人驚叫,齊齊被打擾了好眠,眾人都是皺了眉頭。


    待得又聽了幾聲,辨出是雲影的聲音,於是又齊齊驚得跳起來就往外院跑。


    雲影是誰,雲家臉色最冷的丫鬟,平日別說笑一笑,就是連話都不曾多聽她說一句。而且,她還是貼身照料定姑娘的,如今這般驚恐尖叫,不必說,一定是出大事了。


    眾人跑去院外,果然就見丁薇主仆躺在地上,血色溢了一片!


    “哎呀,快找山大夫,快找穩婆!”


    眾人立時慌了,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院子裏亂成一團,自然也沒人看見那躲在馬棚裏的藍色身影…


    很快,丁薇被抬回了小灶院兒,山一衣帶子都沒來得及係攏就趕了過來,剛剛掃了一眼裙子上的血色,他就急得罵了起來,“到底是哪個瞎眼睛的絆了她?這時候若是趕倒黴就一屍兩命!”


    雲影也來不及解釋,扯了他就讓到了炕邊兒。


    山一極力穩了心神,待得把完脈,臉色卻變得比丁薇還慘白三分。


    “穩婆呢,快找穩婆接生。我這就去熬藥湯!”


    眾人都不是傻子,見他走路撞了門框,心裏又高高提了起來。


    此事,凶多吉少!


    李嬸子到底生過孩子,還算有些經驗,喊著嚇傻的小青和雲影趕緊幫忙燒熱水,末了又扯了被子給丁薇蓋上,喂她喝了半碗紅糖水。


    丁薇疼得已是半昏迷,隱約覺得身旁有人就抓了她的手,“娘,娘!”


    李嬸子聽得心裏揪疼,想起往日這姑娘的好處,實在忍耐不住高聲衝著門外喊,“誰在外邊,趕緊去丁家喊人!丁姑娘要娘呢,讓老太太來給閨女壯膽兒!”


    小福子不知道從哪裏鑽進了院子,一臉忐忑不安,聽得這話掉頭就跑了出去。


    雲伯本來正伺候著主子寫信,西京難得有消息送來。當日,那個背信棄義的畜生下了殺手之後,終於如願以償坐上了皇位,可惜,西昊早就被糟蹋的千瘡百孔,他不但不想著如何休養生息,反倒急不可耐的增糧稅,填國庫,擴後宮,可以預見,一旦百姓們再次受不了苛捐雜稅之後,必定還會揭竿而起。。。


    雲伯倒是很歡喜,咬牙道,“這個狗皇帝,龍椅還沒坐熱就要學先皇驕奢淫逸了,到時候不用少爺動手,他怕是就被西昊百姓一人一口口水淹死了。”


    公治明慢慢抬起左手壓住紙張,滿意的動動手指,也是心情大好,淡淡應道,“兩年內必定不會生變,畢竟還有劉伯君在朝中。若是任憑西昊繼續腐壞,他如何施展滿腔報國之術?”


    雲伯想起那個常同少爺喝酒下棋,堪稱知交好友,最後卻親手把少爺害成了這幅樣子的偽君子,恨不得立刻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少爺,將來抓到那個奸賊,一定要把他賞給老奴處置。”


    公治明撿起身側那兩隻早被磋磨得光滑油亮的核桃,放進左手緩慢卻極熟練的轉著,半晌沒有說話。他雖然自小父母雙亡,隻剩了自己一個獨活,但義父念舊情,待自己視同親子,身邊忠仆家將都不缺,日子順遂,難免也是目下無塵。


    但征戰班師的路上,一碗下了料的茶卻讓他重重從高位跌了下來。算是徹底體會到了什麽是龍困淺灘,虎遭犬戲。


    不過,疾風知勁草,這場劫難讓他看清了太多人的忠奸。若是原來,他怎麽會想到,有一日一個廚娘都比所謂的兄弟和好友待他更真誠。


    主仆倆正是各自心思,突然隱隱聽得前院鬧了起來,雲伯就皺了眉頭請罪道,“下人許是又胡鬧,吵了少爺歇息,老奴這就去看看。”


    公治明經了一場大起大落,心境倒是平和許多,擺擺手無所謂道,“無事,繼續看信吧。”


    話音剛落,雲伯還不曾再拆開信封兒,山一卻是跑了進來,衣衫不整又臉色蒼白的模樣,嚇得雲伯趕緊問道,“這是怎麽了?”


    公治明也是滿眼疑惑,“可是外邊的人傷到了?”


    山一趕緊搖頭,咽了口口水才應道,“不是自家人,是丁姑娘...摔了!”


    “什麽?”雲伯立時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瘋了一樣抬腳就往外邊跑。


    “吧嗒!”公治明手裏的核桃也掉到了床榻上,他想撐起身來又動不了,眼裏懊惱之色一閃而過。好在山一還算有眼色,風九也瞬時冒了出來,兩人合力,很快就把公治明扶到了輪椅上,一路往小灶院兒去了。


    這會兒林六帶著兩個護衛已是快馬把先前約好的兩個穩婆搶了回來,兩個老婆子還想埋怨幾句,但一見房裏內外人手的臉色也趕緊閉了嘴。一個張羅著讓小青端熱水,一個則掀了丁薇的裙子查看。


    結果這一看,兩人臉色更是不好了。


    “怎麽出了這麽多的血?還有羊水都流了大半了,宮口還沒開…怕是不容易生啊?”


    李嬸子見兩個老婆子都退到炕邊兩步外,一副不打算再幫手的模樣,氣得差點兒想上前撓人。她一把摔了手裏的布巾,高聲喝罵道,“你們是穩婆,請你們來是接生的,不是讓你們看熱鬧的。今日丁姑娘平安生了孩子,絕對少不了你們的好處,若是因為你們敢不盡力,我第一個不放過你們。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們雲家可是好欺負的!”


    兩個老婆子聽得臉色不好,還想再說兩句的功夫,雲伯卻是趕到了,他也不好進屋,就站在了窗外,聽得這話立刻高聲應喝,“李嬸子說的對,母子平安就每人賞二十兩,若是有半點兒差池,你們誰都別想活!”


    兩個老婆子嚇得打了個哆嗦,心裏都是暗自叫苦,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從威脅變成性命不保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有些不情願。但雲影直接把炕邊那根挑帳幔的木棍掰折了,兩人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立刻一個挽了袖子幫丁薇清洗,一個去揉丁薇的肚子。


    公治明坐著輪椅走到灶院門口,原本看熱鬧的幾個仆役都是嚇了一跳,趕緊行禮之後退了下去。


    山一跑回去抓藥熬煮,風九就推了主子到了窗下。雲伯急得一腦門冷汗,正是滿地轉悠,突然見得主子過來更著急了,上前就埋怨道,“少爺,你怎麽來了,這裏還有外人...”


    公治明卻是用力擺手,問道,“裏麵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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