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岔路口,正要往東院那邊轉,卻聽到一個丫頭擔心的聲音:“不會出事吧?東院奶奶這麽好的人,怎麽會讓老夫人發這麽大的火呢?連夫人也瞧去了,聽說,老夫人嚷著要把東院奶奶休了,攆出去呢!那邊已經亂成一團了,這可怎生是好?”


    謝宛雲在府裏的人望還是有那麽一些的,對丫頭們也和氣大方,風評很是不錯,這個丫頭聽起來倒是挺替她著急似的。


    朱承平的心裏一驚,不覺停住了腳步,細細聽去。


    這時,另外一個丫頭也開口了。


    “你操哪門子的閑心,有那個空,還不如想想怎麽去孝敬一下崔大娘,得個體麵一點兒的差事,難道你想一輩子都這麽著算了?我可告訴你,像咱們這樣要長相沒長相,要家世沒家世的丫頭,若是不混個好點的差事,到時,隨便配了個小廝過苦日子,後悔死你去……”


    這些,卻是丫頭們的一些小心事,完全與謝宛雲無關了,朱承也平無心傾聽,腳步一個打轉,沒有去東院,而是轉向了老夫人院的那個方向。


    隻是,轉身離去的時候,他的袍子無意之中掛到了一棵樹枝,樹枝一陣抖顫,頓時把兩個在樹下說話的丫頭唬了一聲,高聲喝問道。


    “誰,哪個丫頭鬼鬼祟祟的,還不快出來?”


    朱承平依稀聽到了丫頭的喝問,若是以往,這般沒有規矩的丫頭,他少不了會懲戒一番,但是,這一日他卻沒這樣的心情,這話完全成了耳邊風,一點兒痕跡也沒有留。


    沒有人答話,兩個丫頭麵麵相覷,有些不安,她們剛才說的話,算是亂嚼舌根子,若是被人去管事娘子那裏告一狀的話,隻怕別說是得一個好差事,這輩子都完了。再說,哪有女孩子光天化日之下提什麽配不配小廝的,傳了出去,還不羞死人。


    兩個丫頭曉得事態嚴重,頓時急了,分頭在附近搜了起來。


    結果尋了半天,旁的沒有尋到,隻尋到朱承平被掛破的一截袍子的碎片,兩個丫頭拿著,頓時羞紅了臉。這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還是男人穿的。顏色這般鮮亮,老侯爺、侯爺自然是不會穿的了,那府裏還能有誰?


    想到剛才的話竟被朱承平聽去了,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如何是好。這位世子爺一向溫和文雅,從不曾見他打罵府裏的下人,但是,他卻也不同府裏的丫頭們頑笑,因此,素來對這個世子爺丫頭們雖暗地裏沒少心猿意馬,但是,卻也沒誰真敢湊上前的。若是得了個沒臉,那真正沒有法子做人了。


    如今,這般羞人的話,卻偏偏叫他聽了去,兩個丫頭不曉得心裏是什麽滋味。


    兩人正在那裏怔忡無語,此時,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裏,卻轉過來了一個丫頭,粉色的上衣,大紅的裙子,容貌標誌,隻是細眼薄唇,看著麵相卻有幾分刻薄,讓人心中不喜。不是柳如月身邊的可心又是誰?


    她的臂彎裏提著個籃子,上頭裝了許多鮮花。


    柳如月最喜歡花香,因此,可心每日都會去花園尋新鮮的花采來放在屋子裏。因為這些香味也是極有講究的,每一種的花的花香味都不同,有些配起來會更加好聞,有些卻會反而會有衝突。一般的人可能沒有多在感覺,不過,柳如月的鼻子對這方麵卻是極其敏感。而可心也同她一樣有過人的嗅覺,隻有她摘的花能讓柳如月滿意。


    因此,這份差事是她每日必做的。


    此時,她正摘好了花,往回走。本來兩個修剪花木的粗使丫頭,可心也沒有放在心上,誰曉得,無意中掃見了那片衣角,可心頓時臉上變了顏色。幾步走上前去,劈手就從其中一個丫頭的手裏奪了過來,細細地端詳著。


    越看,她臉上的神情就越駭人。


    再說朱承平,匆匆地趕到老夫人院時,額頭已經是濡濕了,布滿了一層密密的汗,不過,也因此越發顯得麵如冠玉,風采不凡,一路上讓眾丫頭看呆了眼去。


    還沒有進院子,就在外頭朱承平也聽到老夫人氣急的聲音,叫著“攆了”“攆了”“一定要攆了去”,又使著丫頭“趕緊給我把平兒喚來,這種女人,咱們府裏消受不起”,如此之類的話,顯然是氣急了。


    朱承平心中著急,不過,在聽到錢氏狀似勸解,實則往火上潑油,說著什麽“老夫人消消氣,人家可是有聖命在的正經奶奶,可不是咱說攆就能攆的”“我早就覺得她隻是外頭假裝老實,實則內藏奸詐,不是什麽好東西”之類的話,他反而冷靜了下來,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又命丫頭打了涼水,稍稍梳洗了一番,神得神清氣爽之後,這才不緊不慢地來到了老夫的屋子裏求見。


    聽小丫頭報朱承平來了,錢氏的話便嘎然而止了。


    老夫人便一疊聲地叫人讓他進來,連聲道“來得正好”“來得正好”“不來我也要叫他來的”之類的話,朱承平進來之後,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聽老夫人沉著一張臉,咄咄逼人地問道:“平兒,今兒個你把話說清楚了。你是要我這個親祖母,還是要那個敢忤逆長輩的女人?”


    這話,可是重之又重了。


    朱承平一撩衣袍,也不顧地上丫頭們還沒有鋪上墊子,“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滿臉驚惶地道:“祖母這說的什麽話?妻子如衣物,如何能同老祖母相比?您說這話,可是要叫孫子我愧死了!”


    見朱承平如此情狀,老夫人心頭的怒火總算稍歇,平靜了一些,喝了一口茶。


    朱承平方舒了一口氣,錢氏卻是暗自著急,這把火好不容易燒旺了,正好借老夫人之手嚴懲謝宛雲,如此也不傷她和朱承平母子之間的感情。從柳如月的嘴裏,錢氏也知道朱承平其實因為平妻之事對謝宛雲還是多有愧疚的。


    這可是她一輩子的依仗,自然不想同朱承平存了太大的心結。


    這樣真是最好不過了,但是,眼見正要爆發時,卻有了熄滅之勢,如何叫錢氏不心裏頭如同火燎一般?


    不過,潤了潤嗓子之後,老夫人的一句話卻叫錢氏喜形於色,差點兒笑了出來。


    老夫人說:“暮雲,拿紙筆來,我要休了這個不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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