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人山人海,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見了。


    張漢追在我後麵問我是不是看走眼了,小梅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黑山縣,而且那麽湊巧被我們兩個遇上了。我也不能盲目欺騙自己剛才那個就是小梅,可能是心理迫切的希望讓我目光恍惚,於是錯把別的女人看成是小梅?


    不過……


    真的好像。


    張漢走過來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既然來了咱們也拜一拜吧,祈求小梅平安無事。”


    “別自欺欺人的,我不會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更別提是一尊銅像。”我又向前靜靜走了很遠,目光略過人群間的笑臉與熱鬧非凡,尋找著剛才那個女人,不甘心地想確定一下究竟是不是看走眼。


    然而。


    尋覓良久,撲風捉影。


    不知不覺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趕廟會的人也在此刻少了許多。停下步子以後就看到麵前一座綠色的圍牆,牆內院子裏是一座孤零零的,破舊的廂房。若不是鐵門被三把鎖牢牢鎖住,我並不會因為它的神秘而去刻意關注,倒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此地無銀三百兩。


    如此牢牢鎖住隻有兩個可能,第一裏麵有貴重的物品。不過這間廂房非常破舊,並不像陳列貴重物品的地方,那麽就隻剩下最後一種可能,裏麵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看什麽呢?”


    “沒什麽。”


    我潦草回了句,準備離開,然後轉身一刹那,我仿佛看到廂房的窗戶內,有一個人影在晃動著。而這個身影和我剛才看到的女人有些相似,於是我又再次站住腳,轉回身,定睛向裏麵望去。


    “我說你到底看什麽呢?”張漢擔憂望來,“怎麽覺得……你怪怪的?”


    可能,又看錯了吧……


    我又淡淡回了句沒事,然後大步離開。


    出了寺廟我轉移話題和他聊起案件的事,畢竟這才是我們到寺廟逛一圈的主要目的。對於這間寺廟張漢並沒有太多的看法,換言之就是不覺得有蹊蹺之處。


    “我想知道裏麵到底是什麽?”


    “什麽?”張漢問。


    “沒有什麽。”


    “什麽叫沒有什麽,你老這樣說話說一半自己不覺得憋得慌嗎?”


    “不覺得。”我淡淡答道。


    “唉,也就我好脾氣,換個人你再試試。”張漢無可奈何跟在屁股後麵,頗有怨言。


    走到寺廟東南角處時我蹲在一地攤上,把玩著一些桃木雕刻的工藝品以及掛在木架子上好看的荷包,有意無意和眼前的攤販閑聊了兩句,我也巧妙將話題轉移到寺廟深處的廂房裏。攤販一聽便知我不是本地人,饒有興致地說那個不是廂房,是“廟中廟”又名七女廟。


    我問他,啥叫廟中廟。


    他幽幽說就是鎮壓惡鬼的地方,很多寺廟裏都有類似的地方。


    惡鬼?!


    “我這人最愛聽故事,師傅你能再給我多講點嗎?”


    “可我還得賣貨呢,你這不是妨礙我做生意嗎?”他斜著眼睛示意我,我也會意明白他的意思,就在他這賣了最昂貴,也是最漂亮的兩個荷包,“也不耽誤你太多時間,就稍微給我講講就行。”


    對這個陳釀的舊事他也是興致盎然,便津津樂道地和我說了起來。


    說是黑山縣以前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放眼整個縣城也是屈指可數的,可紅顏多薄命,這個女人不知道怎麽的就是死了,而且容顏不腐。縣裏麵很多人都討論過這件事情,說是有冤情,靈魂不肯投胎所以屍體才不腐去。


    雖然他講的這個故事和我聽到的存在出入,但一聽便知是我們正在調查的那樁懸案。


    “那為什麽叫七女廟?”我問他。


    “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你再買兩個荷包我給你講點別的?”真是個貪心的家夥。


    “不了。”我淡淡一笑。


    起身我把其中一個荷包給了張漢,“這個是你的。”


    張漢心不在焉地接下荷包,然後大徹大悟問我剛才一直看的那個地方就是攤販說的七女廟吧?


    我點頭。


    張漢又問,從名字來看和我們調查的案子怎麽有些像?


    不是像,明明就是。


    用六條生命組成的絕美女屍,可以說是天底下最奢侈的藝術品。這本身就是非常詭異的事,剛才攤販也說了“廟中廟”是用來鎮壓惡鬼的,那具絕美女屍一定被“鎮壓”在這七女廟裏。


    “去問問王副局不就知道了嗎?”張漢提議,但我覺得不可行,於是我說最好別問。


    為什麽?!張漢問我。


    我給了他一個充分的解釋,“如果他想告訴咱們,為什麽知道咱們懷疑寺廟的時候不說,這麽重要的事連提都沒提不奇怪嗎,雖然都是警察但各自為營,如果咱們倆真把案子給破了誰最打臉?”


    “你的意思是說他不希望咱們破案?”


    “若是真破了就擺明了說他們不行,如果是你希望這種事發生嗎?”


    我看向張漢,他了然點頭,又問我,“那他還會協助咱們破案嗎?”


    “協不協助咱們倒無所謂,隻要他別從中作梗就行,所以我覺得先不要聲張。”


    張漢開始為能不能順利破案而倍感擔心,“咱倆人生地不熟的沒有人幫忙會不會有點難搞?我覺得也別一竿子就把人給打死了,沒準他沒有你想得那麽心胸狹隘呢?”


    “如果不是更好,不過謹慎能捕千秋蟬,下一句不用我說了吧!”


    “下一句……是啥,這是詩嗎?”張漢一本正經問我。


    “是佛經。”我漫不經心回答。


    “哦,原來老徐你還懂佛經啊。”張漢崇敬地豎起大拇指。


    實際上這句話不是詩詞也不是佛經,而是出自莊子但非莊子所說的一句俚語。


    “書本都讓你就飯吃了嗎?”


    “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倒是讓我吃過給女生的情書,書本我還真沒吃過,好吃嗎?”


    “你故意的吧,賣萌?”


    “絕對沒有。”張漢先是鄭重其事,然後又攥起拳頭嘟嘴扮可愛,“因為人家是真萌。”


    我被萌醉了。


    女人萌起來暖心,男人萌起來驚心啊。


    話要說回來如果不通過王副局長做批文的話,我們又有什麽辦法到七女廟裏一探究竟呢,難到要夜探般若寺?


    但不管如何今天晚上我必須要闖一闖這個七女廟,親眼見一見傳說中的美豔女屍。


    繞過般若寺院來到側麵高聳的暗綠色圍牆旁,便看到蓋著寺院印章的招聘廣告,上麵寫得明明白白般若寺招聘和尚若幹,月薪五千,待遇優厚,上班期間禁煙酒情色,下班以後理論不幹預私生活,要求五官端正,身高不低於175cm,研究生以上學曆。


    我欣喜若狂,指著招聘廣告問張漢是不是研究生?


    張漢洞穿我的心思,就問我該不會是想出家當和尚吧?


    我說沒錯,這樣一來就可以名正言順留在寺廟裏,不光可以去七女廟一探究竟,沒準還能查別的到什麽。見我動真格張漢便聞風喪膽,好像即可就要被燙上誡疤一樣捂著自己腦頂,說他連阮清清的手都沒有碰過,就這麽出了家實在太冤枉。


    “你那麽騷,誰信啊?”


    張漢非常不服氣地反駁了句,“我表麵雖騷,但內心純潔,可你是表麵正經,實則虛偽。”


    “和你說正經的呢!”我不苟言笑。


    “我也沒和你鬧啊!”他正色莊容。


    “是不是我說話不好使了?那行,我自己去。”我掏出手機記下上麵的電話號碼,然後大步往般若寺的丈室方向(接待室)走。


    “你總這麽倔我也是服了,是我上輩子欠你的行了吧。”張漢無可奈何地追在我後麵。


    我們兩個不久就走到丈室,進去以後見到慈眉麵善,很是和藹的老和尚,他先是打量了我們一番,隨後就開門見山問我們是不是來剃度(應聘)的。


    “剃度……”聽到這兩個字張漢捂住了自己一頭秀發,低聲和我說,“老徐啊,哥們這頭發留了快有小半年了,不能剃啊……”


    我沒有理會張漢,與老和尚笑臉相迎,“您是方丈吧。”


    他隨意笑笑,就沒有了下文。


    “我們是來應聘的。”


    他搖頭淡笑,仍不作答,是沒看好我們兩個?


    “剛才我看了招聘啟事了,說是要會背誦法華經和金剛經,雖然我們現在不會,但以後一定會加倍努力。”


    他還是微微一笑,就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對牛彈琴。


    “行不行您倒是說句話啊?”


    這時門外麵走進來幾個和尚,將丈室的門關上以後就用了一招擒拿手,將我和張漢按在了蒲團上,再然後就亮出一把銀亮的梯刀,照著我和張漢的腦門就是一刀,滿頭青絲被殘忍地割去,落滿膝蓋。


    他們用行動回答了我,行!


    “這哪裏是寺院啊,這就是土匪窩啊,咱還沒答應幹不幹呢咋就直接剃了?”張漢戀戀不舍地望著被割下的秀發傷心欲絕,然而當他看向我時竟又忍不住笑出聲音,“老徐,還別說你真挺適合當和尚的。”


    我斜了他一眼,然後暗自捏了一把汗。


    這一幕實在是太匪夷了,我還以為他們是黑心和尚,看穿了我們的警察身份於是拔刀相向,原來隻是想給我們剃度。


    剃度完成以後我和張漢就變成了兩個禿瓢。


    老和尚這才站起來歡迎我們,“兩位已經成為本寺第三百七十四和三百七十五位俗家僧人。”


    “咱們不聊聊薪水啥的嗎?”張漢問。


    “實習期兩周,實習期滿再談待遇。”前一秒他還和顏悅色,這一秒就冷如冰霜,“在我們般若寺你們隻要記得一件事便可!”


    “什麽事?”


    “不可去寺後院的七女廟,切記。”說完他袈裟一揮,丟了一句,“帶他們去換身衣服,再去柴房把柴劈了。”


    不久。


    我和張漢就披上了工作服(寺廟裏管這種橘黃色衣服叫海青),穿好衣服以後我們就真的被送到了柴房,然後像是被囚禁做苦役的奴役一樣,要求將柴房裏麵成堆的木頭劈砍成柴。


    張漢模棱兩可,我也是哭笑不得。


    “好像也就十分鍾咱倆就真誠和尚了,我怎麽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張漢拎著斧頭坐在木樁上,抱怨連連,“就這麽把頭發給剃了,起碼也得給咱們頒發個皈依證啥的吧,這下真是虧大發了。”


    說完張漢還很嫌棄地聞了聞袖子上的黴味。


    “黑山縣寺廟太多,和尚不太容易招吧?有幾個女人會同意自己家男人來當和尚,你家阮清清會同意嗎?”我揣測著。


    “可未免有些太容易了吧。”


    “這次算是我對不住你,為了破案也是沒有辦法了。”說完我掄起斧頭劈砍踩在腳下的木柴,可能平日裏缺乏運動所裏力道不足,手都震麻了卻隻砍出了一個豁口。


    “我說就非得去當和尚才能查案嗎,你這種查案方法可是史無前例,咱們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比如去直接找王副局長讓他申請批文?”


    “我說了行不通的。”


    “為什麽歪魔邪道就能行得通,走正常渠道就能行不通?”


    “誰告訴你這是歪魔邪道?”我說,“查案也不能老是一成不變吧,你以為寺廟是說查就查的嗎,滿屋子都是佛像這碰不得那兒也碰不得,再說申請批文是隨隨便便就能批下來的嗎?”


    “我不愛跟你倆強,你都是理兒行了吧。”


    之後我們誰也沒在和誰講話,冷戰中。


    夜裏。


    理論來講我們這種實習和尚是不提供住宿的,但恰逢時機的是今天廟會結束沉積下大量的垃圾物品,寺院方麵就把我們留下來幫忙清掃,晚上也就在寺院裏吃了些齋菜,並安排我們和一些和尚睡在一起。


    夜半三更。


    我沒舍得叫醒漸入夢鄉的張漢,獨自起身輕手輕腳穿上鞋子,踏著幽暗詭異的月色,又在一尊尊佛像的虎視下走謹小慎微地走到七女廟前,黑暗之中定睛看去不免有些怵然,也不由自主聯想出美豔女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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