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班長也讓我們借著寬大的石山,就地休整。畢竟,誰也不再精力充沛,大家剛還經曆了一場激戰。


    “排長,嘿!”旗娃主動靠坐到王軍英旁邊,“我就知道你還在!哪裏那麽容易掛彩!”


    為了給隊伍一點兒可見的光源,我撿起一塊石頭,將手電筒架在了上邊兒。這樣,光束斜射而上,能給咱們提供一點可辨事物的散光。


    “怎麽回事?”黃班長剛還坐下,也忍不住問了王軍英一句。


    是的,脫離險情後,身旁這個好端端的、完整無缺的王軍英,如今是咱們心中最大的謎題。這個眾人心中的大救星,紅太陽,究竟是如何擺脫掉如蛟巨蟒,然後及時前來解救咱們的呢?說起來,王軍英有可能會記恨咱們——當時四個人都嚇破了膽,認為王軍英必死無疑,也還嚇得連連逃竄,直接丟下了他。


    但這個強大得有些離譜的人,卻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呼呼扇了我們幾大巴掌——他不僅獨自活了下來,還順便救了咱們一道。


    “有煙沒?”王軍英沒有回答,而是扭頭看向我。


    我楞了一秒,然後在衣物裏上拍下找。最後找出來了晚飯時打開的那包大前門。但剛才卡在岩縫中,這包煙已經被擠壓得不成樣子。我好好捋了捋,按了按,然後抽出一隻,遞給了王軍英。所幸,煙還沒斷。


    他自己掏出了火柴,將嘴裏的煙點了燃。


    煙霧升起,王軍英用手指夾著煙,低下目光,緩緩道:“小蛇捏七寸,大蛇捅肛門。”


    旗娃一愣,然後放下砍刀,哈哈一笑:“啥?你捅了那玩意兒的屁眼兒?”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王軍英那肩膀上捆著的衣服布條,正是之前被蟒口咬住的地方。看來,他之所以要撕掉衣服,光著膀子,是在用布條充當止血紗布。


    王軍英沒有表態,他上句不接下句,思維跳躍,又答不對題的說:“拖出去的時候,我就把刀摸出來了。”


    “紮眼睛,紮腦袋……”王軍英低著頭,吸了一口煙,緩慢回憶著。


    旗娃用維護槍械的布條,擦拭著砍刀上的鮮血。他一邊機械動作著,一邊眨著眼皮愣看。


    “你把它打……打死了?”鄧鴻超不敢相信。


    經他的話語,我也回想起了巨蟒在沼澤中猛烈撲騰的畫麵。難道說,那動作翻滾的動作,不是巨蟒捕食而動,而是因為王軍英在向它攻擊,才疼擺出來的?這王副班長,竟然跟巨蟒打了一架?


    “隻是,手骨頭給壓臼了,衝鋒槍給壓爛了。”王軍英微微動了下肩膀。也低眉看了看損壞的衝鋒槍。


    “脫臼了?哪兒呢?”旗娃趕緊放下刀,伸過手,獻著殷勤。


    但是,王軍英卻收身躲過了他,他嗬斥說:“別亂動,我已經掰好了。”


    幾個人默聲不語,通過他的話句,回想著當時的畫麵。沉默之中,有驚愕,也有愧疚。


    “但是,”我揣好煙盒,“那東西這麽大一坨,光壓下來也得壓死人吧,用手膀子能掙得開?”


    “等它鬆了勁兒,往水底下遊。”他吸著煙。


    “那個魚呢?”鄧鴻超也加入“審問”的隊伍,“像四腳蛇那個大魚呢?”


    王軍英搖搖頭,答道:“我就用槍打了一隻,它們不吃我,吃蛇去了。”


    “真牛逼,排長真牛逼!”旗娃繼續擦拭著砍刀,眯眼嘿嘿的笑著。


    黃班長吸收著回答,沉默不語。


    “等我上來,就見不著你們影兒了。”他吐了口煙,不知是不是在責備,“最後我找到了這地方,準備過夜的時候,又聽到槍聲,就找過來了。”


    “不敢相信。”鄧鴻超抹走唇邊的汗,插了一句。


    “這是?”旗娃指著他光胳臂上的捆著衣服條子。


    我抓過背囊,從裏麵找出急救小包,準備為王軍英消毒。雖然他成功活過來了,但是傷勢看起來可不輕。幾人脫下了王軍英的衣服,解開了臨時作為紗布的衣襟。衣物的織布已經快和板幹的血液凝成一塊兒了,大家小心翼翼,才給他撕了下來。


    蟒蛇巨口咬出的幾道血凝傷口,觸目驚心。


    王軍英也是個挨痛吃苦的料,左手被毛毯怪掛了幾道血痕,紗布都還沒拆呢,又被蟒蛇來了一口。蟒蛇的牙不小,不僅血口開得大,王軍英說,裏麵的骨頭也挨了咬。但是,傷口已經結了痂,凝了血塊兒,用酒精似乎起不到什麽消毒作用了。


    王軍英自己拿過酒精,象征性的淋了幾下。最後,旗娃用紗布替他纏好傷口,也把另一臂的紗布換了一道。肚子空著的王軍英問旗娃要了一袋壓縮幹糧,他就著香煙,吃得非常香。


    我們也順便檢查了一下激戰後的傷勢,幸運的是,沒人被蝙蝠的毒口咬中,除了我和鄧鴻超身上有細小的爪痕,幾個人都無大礙。但蝙蝠這種穢物,周身都是細菌,我們也簡單消了毒。


    “反正回來了就是好事。”黃班長揚了揚嘴角,“我們丟下你撤退,看來是錯誤的。”


    “不,”王軍英兩顎嚼動,搖搖頭,“做得很對,我也以為自己活不了了,是撿的一條命。當時,假如你們過來了,可能還沒這麽好的結果。”


    “找不到這裏,今晚的結果要大不相同。”他咽下壓縮幹糧,轉頭四看。


    這個石穴裏,竟然生有蚊蟲一類的飛物。它們被光源吸引過來,嗡嗡嗡的飛在咱們頭頂耳旁。我取出之前卡殼的手槍,將卡在套筒裏的彈殼,排了出去。


    彈殼落地的清脆聲中,旗娃偷偷看了一眼黃班長,然後低頭不語。他或許是想到了之前的暴怒行為,害怕黃班長去告他的狀。但行事正經的黃班長,哪裏會去穿他的小鞋呢。


    我無語可講,揣回手槍後,隻是有些敬佩的拍了拍王軍英的背,以感激他的及時出現。


    “排長啊——”旗娃剛揪起話頭,想說一句什麽時,那靜謐的石穴裏,忽然響來一聲急短的動靜。


    這聲動靜,在說話都帶回響的石穴裏,清晰無比。張開嘴的旗娃,也被這響動驚擾,楞住嘴巴,止咽了話頭。坐地休憩的五個人,一齊而僵,不約而同的將腦袋轉向那聲響傳來的方位。方位應該是在我們身下,也就是石山的下邊兒。


    那聽起來,好像是石頭落地的聲音。


    王軍英立即丟下壓縮幹糧,推開了手電筒撐起身,往那發出響動的位置走去。我也趕緊撿起架在石縫上的手電筒,隨他而出。但是,那響聲僅就響了那麽一下,這下之後,再無動靜。靜謐的石穴裏,盡是我們起身踩石的細響。


    王軍英將光束射向石山下方的“石條珊瑚”,尋找動靜源頭。石影拉錯中,卻根本沒看到啥玩意兒。一切都還和剛才一樣。兩道光束,舞掃不停,但那突來的動靜,再無後文。我甚至記不起那響動的確切位置在哪兒。


    怪異的響動,自然而然就讓我聯想到了別麵不久的大蝙蝠、大蜘蛛。可是,它們那麽大的個頭,如果真闖進來了,會弄出響聲不說,咱們這一番仔細探找中,很容易就能發現。條條如珊瑚的石林中,除了黑影子,什麽都見不著。


    “石頭掉了吧?”旗娃打破了靜謐。


    鄧鴻超同意他的意見:“對,剛才不是看到大蠍子了嗎,應該是——”


    “不對。”王軍英打斷了鄧鴻超的話。


    說完,他就舉著手電筒,身麵一側,往石山的坡下跑去。依照這王副班長的行事方式,他不會做無意義的莽撞之舉,這一急之下,必然是發現了什麽蹊蹺。但是,我手裏的光束隨他而動,除了他那半裸著的背部以外,再沒看到什麽異常。


    “遭了。”黃班長臉色一沉,也好像探到了什麽苗頭。


    幾個人立即隨著他的步子下坡。王軍英沒有一衝向前,他跳下石坎,就用手撐在岩道的喇叭形石壁上,彎下身,伸舉著手電筒,往那收窄的岩道裏探去。


    在我手裏的光束,剛還射進去,也立即發現了不對。


    如果沒記錯,隊伍在離開岩縫時,分明是生好了一堆火,以防有東西鑽進來。可是,現今光束射進,卻看不到半點兒火光的影子。


    “電筒先關掉。”王軍英說著關掉了手裏的手電筒。


    也許是火堆的焰力太小,岩道裏又拐了些角度,所以才看不著火光的影子。他熄掉了光,我也跟著推下了開關。一下子,隊伍眼前就盡是黑暗。


    但是,黑暗之中,還是沒有半點兒火光的影子。這已經能說明問題了,隻要在黑暗中生過火的人都明白,越是黑,火就越亮,而且火焰的散光,會擴散出相當的距離,絕不可能是現在這種如漆一般的徹黑。


    我立即推回了開光,恢複了光亮。剛還歇停不久的心髒,又開始悄然加快了頻率——岩縫前的火堆,熄滅了。


    看來,剛才那聲響動,不會是掉落了石子那樣簡單,一定是有什麽東西,熄滅了岩縫前的火焰,然後趁著漆黑的掩蓋、趁著我們談話間,悄悄鑽了進來。


    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


    王軍英和我,立即將手電筒左掃右射,搜查石穴,連黃班長,也從包裏翻出另一支手電筒,為隊伍擴展了一道光束。


    是大蝙蝠,還是蜘蛛巨怪鑽進來了?顯然,我們低估了這些玩意兒的智商,以為用一團火,就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不過真要算起來,應該是蜘蛛巨怪的可能性大一點兒,那大蝙蝠鑽進岩縫後,根本就飛不動,況且振扇翅膀的聲音,我們不可能聽不到。


    兩眼隨著晃掃的光束,我已經做好了再次遇見那毛絨長腳的準備。但現在咱有五個人,全都做好了戰鬥準備,打死幾隻大蜘蛛,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可是,那王軍英掃著掃著,卻又蹲到了地上。


    “在這兒。”惜字如金的他,短促的說了一句。


    眾人聞聲,齊齊轉過目光。隻見他手裏的那道光束,正指射著五個人的解放鞋旁。低頭一看,腳下確有異常。這石穴裏,並不是隻有石頭而已。一層薄稀的沙泥,覆蓋在地麵。而低眼尋探中,能看到身下印跡錯亂,那是我們踩踏出來的腳印。


    可是,這一團亂印中,實有異樣。


    有一道不清晰、但能看出軌跡的印跡,從這團淩亂的印跡中,分離出去,往石坎的另一側,也就是石山下的“石條珊瑚”拐了去。盡管石穴裏的泥沙不多,印跡不會像濕地裏的那樣清晰,但是,兩眼卻能很明了的看出,那裏確有什麽東西踩過。


    幾個人紛紛彎下身,將腦袋湊近那印跡。其實準確的說,那應該是腳印。


    並且,是與我們打過照麵的腳印。


    再定睛一看,從五人腳下伸延出去的,是一道模模糊糊、依稀可辨的倒三角形腳印。腦裏“哐當”一聲響,我頭皮如被電觸,臉龐也隨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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