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王軍英?這家夥原來沒死?


    話一吼完,他就低下頭,盯察著潭水水麵下的動靜。是的,他不僅沒死,還對我吼出了話。但是,他與下水之前,判若兩人。因為那滿臉的驚慌,是我認識王軍英以來,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


    眼前紅光一閃,我這才看到,他那隻抹臉的胳膊之上,覆流著血水。“大五葉”迷彩服,也是破洞亂出,血紅與綠布交織。一眼就知道,他該是在水底下,和什麽東西劇烈搏鬥過。


    猜得不錯,雖然摸上來的是王軍英,但從他的反應便能判斷出,這幽深的潭水底下,是真有什麽不明了的怪物!


    “排長!”岸上的旗娃見此血狀,驚叫了一聲。


    王軍英沒再顧及楞臉的我,他不等我動作,就雙手趴搭上岸,準備出水。此時腳下包裹著潭水,腳底下空空的一片,踩不到底,那種未知的恐慌讓我頭皮發麻,即刻間就反應回來。見他一動作,我哪還能猶豫下去!在水中調換了身姿,胳臂伸出,我也將雙手搭上了岸,準備逃出潭水!


    原來老子沒被咬壞腿腳!我有那麽一點兒欣喜。


    方才的怒火如被猛水澆頭,瞬間就熄滅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槍口頂在後腦一般的緊迫感。那感覺讓人渾身發麻,更讓人想破吼而出。


    更直觀的感覺是,有人往那踩不到底的潭水裏,丟進了一顆拉扯掉引信的手榴彈。而手榴彈隨時可能在我腳下爆炸。


    不過,戰友的力量迅速搭上了我的雙手。那力量一帶,我從潭水脫出也就一秒鍾的時間。安然無恙的我,被黃班長和鄧鴻超拖上了岸。


    “手榴彈”沒有爆炸,潭水裏的怪物沒有抓住我。


    “跑!”王軍英剛一上岸,又急吼了一句。他扭回頭,一邊撿起地上的衝鋒槍,一邊注意著潭水麵,繼續說:“別在這裏站著!”


    話還剛說完,未從潭水的失重感裏緩回神、半跪著的我,就被黃班長拖拽了出去。拖拽之中,我沒忘記拖上我的行囊裝具,因為衝鋒槍就擱卡在上邊兒。什麽都能丟,槍不能丟,這是一個士兵的基本素養和保命信條。


    而我所說的這種“失重感”,想必遊過泳的人都有體會。就是出水的那一刹那,柔水的浮力消失,再沒有任何力量將你托起,一瞬間你會感覺手腳灌了鐵鉛,動手行腳都會有過重的感覺。


    但被人拖拽的感覺並不好受,拖動中我接好了步子,跑動起來。然後在重手重腳中,踉踉蹌蹌的找到背囊的背帶,背回了肩上。


    王軍英這一係列表現,不像是在開玩笑。況且他的性格裏也根本就沒有“玩笑”二字。雖然我暫時不清楚他在潭水裏究竟遇到了什麽,但我知道,能讓這王副班長如此驚恐的,必定不會是小情況——這潭水裏,多半住著食人的大怪魚!


    跑動之中,全身的肌肉繃起,我甩了甩衣物上的漉水,克服掉了那股“過重”感。但還沒跑出幾步,身後的潭水忽然嘩啦一聲響,水滴亂濺。那響聲一聽便知,是什麽碩大無比的玩意兒出水了!


    “拿槍!”王軍英吼著,“準備射擊!”


    幾人疾跑出幾米,此時已經闖回了樹林的蔥鬱垂陰之中。拿槍?我疑惑著,拿槍幹嘛?


    渾身濕嗒嗒的王軍英,率先在疾跑中停住了身子,他單腿下跪,上身回轉,舉槍瞄向身後的潭水。幾聲聞聲見狀,也紛紛停住急甩的雙腿,停下身,回過頭。


    是的,現在的狀況說明,水底下確實住著什麽大怪魚。但是,大怪魚也是魚,魚兒離不開水,它總不可能衝上岸攆著咱們跑吧?王軍英喊咱們拿槍射擊,哪又是什麽意思?難道是他與大怪魚鬥昏了頭腦,非要置它於死地不可?


    這樣講的話,應該在岸邊射擊啊,現在人跑出那麽遠,子彈哪裏還打得進潭水?


    但看王軍英那模樣,慌中有靜,不像是昏了腦袋。我便跟著停下身,取下了背囊,將衝鋒槍取了出來。


    立著蹲姿,拇指推開衝鋒槍的保險,槍口指向了潭水。


    氣喘籲籲的黃班長,也拿下了掛在肩頭的衝鋒槍。旗娃呢,左摸右找,總算是將斜掛在後背的衝鋒槍扯了下來。


    而鄧鴻超,估計此時被嚇破了膽,物極必反,膽子一破,他便冷靜得出奇。隻見這小子兩眼發光,處變不驚的盯著潭水那方向,順手就摸出了腰間的五四“小紅星”手槍。事實上,五個人穩穩的持槍在岸,也根本沒理由嚇破膽。“敵人”僅是一條離不得水的怪魚罷了。


    但隊伍五人還是在枝葉的掩護中拉足了架勢,準備和潭水中的食人怪魚大幹一場。


    雙手據好衝鋒槍,我平複著劇烈的呼吸與驚恐,視線越過衝鋒槍的瞄孔照門。果然,那聲巨響後,潭水裏有什麽玩意兒鑽了出來。


    如我前言,在看到那家夥的真麵目之前,浮現在我腦海裏的,是住在幽深的潭水裏、長相獰惡醜陋的食人怪魚。但我也說了,怪魚,也僅僅是在水中才可怕,如今隊伍已經逃離的潭水,和食人怪魚地水相隔,也就意味著擺脫了危險。


    所以我打算,如果那食人怪魚從敢從潭水裏探出頭,我就幾發子彈打過去,了結它的性命。雖然它無害與我,但也把老子嚇得不輕啊!


    可是,我這一眼順著衝鋒槍望過去,猙獰醜惡的巨大怪魚沒瞧見,倒是看到了另一種莫名其妙的鬼玩意兒。一眼下去,我就皺起了眉頭。這玩意兒不會僅是“怪魚”那樣簡單。


    在濕漉漉的潭水岸邊,有一塊猩紅與乳白相間的不明玩意兒,從水麵探出了一個半圓形。它貼靠著水岸,如探敵一般的蠕擺一陣,接著半圓形的身體整個“扣”向土岸。這一係列動作相當迅速,在我還未看清猩紅與乳白究竟是怪魚的哪塊部位之時,它那片狀如大餅的身體就“貼”上了地麵。


    一扣一貼之後,那不知名的怪玩意兒又以相當快的速度,將整個身子從潭水裏“蠕動”了出來。


    那一刻,我驚得目瞪口呆,腦空一片,甚至於忘記去扣動扳機。


    一字一句寫到這裏的我,再閉上眼睛去回憶那一天,去回憶出現在潭水邊的驚異畫麵,仍然清晰無比。我隻能對大家說,幽深的潭水裏,並沒有鑽出什麽長相猙獰的食人怪魚,從岸邊蠕爬上地麵的,是一張“毛毯”。


    是的,毛毯,我沒說錯,也沒寫出錯別字。這是我對那玩意兒的第一印象。


    它整個身子在地麵鋪開,就如一張正方形的大毯子。當然,那並不是一個規整的正方形,我為了方便敘述,就將它的形狀暫時稱作正方形好了。正方形的邊長三四米左右,折算麵積下來的話,估計跟今天小戶型樓房的臥室麵積差不多大。


    濕嗒嗒、閃泛著水光的黑色絨毛,遍及這個“正方形生物”的所有區域。之所以會有“毛毯”的第一印象,正是由那一方遍及濕水的黑色絨毛帶來的。


    “毛毯”二字,不過是我為這奇異家夥取出的一個便於大家理解的稱號。它自然不會是潭水裏的一張毛毯。兩顆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睛,就鑲嵌在正方形的一個尖角上。尖角處鼓起一個圓凸,那裏想必就是這張“毛毯”的腦袋了。除此之外,眼睛旁邊的絨毛裏,好像還生出了一對短短的觸角。


    觸角緩柔而動,像是飄蕩在水底的水草。那能確切的說明,這張從潭水裏爬出來的“毛毯”,是萬種生物中的一員,是帶有生命的。


    而剛才我所見瞧到的交織著猩紅與乳白色的部位,隨著“毛毯”上岸,已經被蓋到身下。這很好理解,那猩紅與乳白是這張“毛毯怪物”的肚子部位,而暴露在眼下的濕絨黑毛,就是它的背部。


    這玩意兒正趴在地上,自然是露出黑毛一片的背部。


    不知是誰的背囊,還遺留在岸邊。毛毯怪爬上地麵後,就將那一包脹鼓鼓的背囊蓋到了身下。於是,它那毯狀的身軀,便被頂出了幾個“山包”。


    “這他媽……”旗娃瞪圓了雙眼,愣住了口,“大毛巾?”


    事實上,除了王軍英,短槍備戰的每個人,都被這一張脫水上岸的“大毛毯”驚得呆若木雞。誰會想到,潭水下住的是這等怪物?


    我也更不會想到,這東西是他娘的兩棲動物——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怪玩意兒不僅能入水,還他娘的能走路!


    而那張毛毯怪,並沒有打算趴在原地,繼續向我們展示它那貌若毯狀的身軀。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發現了我們的蹤跡,眼旁的兩根觸角一個忽動,接著那毯肉的邊緣,如水沸一般在地麵上迅速“浮動”。


    毛毯怪蠕動身體,那一整片毯肉,調整好方向,向我們襲來!


    這還不算,蠕行一陣,它那毯狀的身體,忽的立了起來。瞬間,眼前的視野被遮擋一大半,鋪在地麵的“毛毯”也變為了披掛晾曬的“床單”。這毯狀的怪物頂至三米多的高度,直立著朝我們蠕來。


    那一背的黏濕黑毛,也替換為了猩紅色與乳白色相間的肚皮。


    但仰頭之中我看了個清晰,猩紅是毛毯的血肉,而那點綴一般的乳白,竟是一根根尖牙利齒!利齒有長有短,有粗有細,恐有成百上千之多,密集得讓人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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