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娃抬頭看看頭頂的懸崖,然後用食指指向天空,小聲的問道:“你們說,想弄死咱們的那些越南猴兒,現在還在上頭守著沒?”


    話一問出,幾人紛紛跟著手指頭的指引,抬頭望去。


    高高的岩壁向外凸出一大坨,將懸崖上的情況遮擋。這一抬望,隻能看到蔚藍的天,以及幾十米高的懸崖上伸探出的樹枝樹冠。至於懸崖上邊兒還有無越軍士兵蹲守,自然是無法知曉。


    “不知道,”鄧鴻超搖了搖頭,“應該都走了吧,他們下不來,我們上不去,還守著幹什麽?”


    “錯!”旗娃將水壺賽好,說道,“我保準那些越南猴兒們還在上頭!”


    “少廢話,”王軍英吐了一口煙,“有屁就放,有法子就講。”


    旗娃點頭,借著說:“我看啊,咱們不如就用信號槍射他一發信號出去,讓越南猴兒們知道咱還活著。然後呢,就讓他們把咱幾個救上去。越南猴兒們不是想要咱們投降嗎,我們就假裝投降,等到上去了,再趁機反水兒,殺他個精光!”


    說完,旗娃看向黃班長,看向王軍英,看向我,等待我們的意見。


    我吐了一口煙,歎了一口氣。是的,這愣頭青並沒有歪打正著,這隻是一個幾乎不可能的餿主意。我想的不錯,旗娃這小子說話的確不靠譜,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瞎幾把在扯。”王軍英快速的吐出嘴裏的煙。


    旗娃見大家表情一變,立馬伸出雙手,揮擺在眼前。他說:“行,行,行!之前說好的啊,要覺得不靠譜兒,各位領導就當聽著玩兒,別又開始批鬥我啊!”


    “但是,”旗娃接著說,“走這麽遠的路,你們也都看到了,想要從這破地方走出去,要麽上頭有人幫忙,要麽背上長對翅膀。總不可能通知後方,讓部隊派一個團來解救咱們吧?”


    “再說了,李科長摳門兒,走那麽遠的路,電台也不給配一個……”旗娃別過黃班長的視線,小聲的發著牢騷,“想通知都通知不了,是死是活都沒個數兒。”


    黃班長沉著臉,沒有理他。


    王軍英用手指夾著煙頭,放進嘴裏,眉頭一皺,猛力嘬了一口。


    “那也不一定,”他側過頭,看了一眼那潭平靜的水,“這堰塘的水,說不定是個法子。”


    水?我在心裏頭疑惑著,然後轉頭看向了那汪碧潭。


    旗娃扭頭看向水潭,又轉回頭,看向王軍英:“啥?排長你說啥?”


    黃班長也一知半解的回問:“一潭水裏,有法子?”


    鄧鴻超扭回頭,他又將那殘損的黑框眼鏡戴好。小子推推殘損的眼鏡,疑惑的看向王軍英。


    王軍英吐了口煙,他搖搖頭,說道:“我也拿不準,但是現在沒其他法子,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靠這個碰碰運氣。”


    說著他站了起來,靠向那潭水。我們也撐著身子站起來,跟向他的步子。


    “我是以前聽人講的,大學生,你過來,看我說得對不對。”王軍英看了一眼鄧鴻超。


    “誒,你說吧!”鄧鴻超靠在他身旁,低頭盯著碧汪汪的潭水。


    “這潭水假如不是死水的話,必定會有另一頭的水連在另一個地方。而另一頭的水,也必定和這堰塘的水是同一個——”王軍英橫著手掌,左右摩擦。他一時間詞兒窮,隻能用手勢來表示。


    “水平麵。”鄧鴻超替他說了一句。


    “對,水平麵。”王軍英點頭,“反正另一頭的水,就和這塘水一樣高,不會高,也不會矮。”


    “嗯。”我點頭。這是個簡單物理知識。


    “然後呢?”旗娃兩眼空洞的望著王軍英,不知聽懂沒聽懂。


    “所以,”王軍英看向潭水上那口幽幽的方洞,緩緩說,“按這個道理,如何外頭的那一塘水開得夠遠,就可以隔開麵前這座山頭,它不可能在頭頂,也不可能在更下麵。隻會是和這堰塘的水平起平坐。”


    王軍英吸掉最後一口煙,將煙頭丟進潭水裏。他吐著喉嚨的煙霧,接著說:“不過,那另一頭,可能是大河,也可能是是小堰塘,更可能是開在這山崖的石頭洞裏。”


    黃班長盯著那潭水,沒有言語。


    “如果我們運氣好,說不定就能靠這堰塘的水,一路到底遊到另一頭。那樣的話,就能從這山崖的底頭,順利遊出去。”王軍英盯著潭水上浮動的煙頭。


    “這麽神奇?”旗娃盯著潭水,眼睛亮起了光。


    “我說得對不對?”王軍英問鄧鴻超。


    潭水上的七彩大蜘蛛好像是聽懂了我們的話,它懶惰的在網上挪了挪長腳,繼續聽潭水邊的幾人討論逃離計劃。


    鄧鴻超握著冒著短小胡須的下巴。一會兒,他猶豫著點點頭,答道:“光是講道理的話,說得通,但是——”


    “另一頭的水你說不準在哪個方向,也說不準離這裏有多遠,就算有,我們也不一定去得了。”鄧鴻超補充道,“萬一兩潭水之間隔了個十裏八村,我們可遊不過去。”


    王軍英點著頭,吸著煙,同意鄧鴻超的意見。


    “還有一個就是,”我也張開嘴巴加入了討論,“這一潭水,也有可能是一路通到地底下的暗河,遊到那底下去了,就算有出路,也不一定找得著。”


    “還有可能就是你說的那樣,水路在這石頭岩壁的山洞裏,遊進去了也不頂用。咱還不如掉頭回那大洞子,隨便找一口洞鑽。”我也丟掉煙頭,接著補充說。畢竟,他這個辦法是建立在運氣足夠好的基礎上,而其中的變數又太多,我並不太讚成。


    要說這口不起眼的潭水能協助我們一路遊出天坑,我是不太相信的。恐怕將五個人一輩子所有運氣加起來都不夠。


    旗娃好像這才明白過來,他低下腰,往潭水裏處的那口方洞看去。旗娃問:“意思是,咱們往水裏一跳,低頭一路打水漂,就能從這兒走出去?”


    鄧鴻超又摘下破損的黑框眼鏡,點頭答是。


    王軍英連連點頭,也同意我的看法。他轉頭對我說:“嗯,所以我說要運氣夠好。但是運氣究竟好不好,要去遊一遊,試一試,才知道。”


    “挺好,挺好,我讚成!”旗娃倒是樂觀得很。


    “黃連,你覺得呢?”王軍英的方案是提出來了,現在要征詢“最高指揮官”黃班長的意見。


    黃班長抬起頭,他吐了一口氣,問道:“你準備怎麽試?”


    要試驗王軍英的這個辦法,第一步當然是判斷這潭水是活水,還是死水。這是一切計劃的前提,如果麵前是一潭死水,那什麽辦法都不頂用了。


    判斷是死是活的準確方法我倒不清楚,但通常能靠肉眼判斷出來。


    死水的話,因為不會與其他水源交換水流,其水質必定很差,甚至發臭。因為水中的生物讓水源無法自淨,需要流動的水源交換才行。所以,死水裏會生滿許多綠藻水草,少有水生物遊動,這也是死水通常是綠油一片的原因。


    而活水,則剛好相反。


    麵前這趟水,雖然說不上清澈見底、明亮如鏡,但至少沒有惡綠浮麵、臭氣衝鼻。往裏一探,看不見遊動的魚兒,不知道這潭水裏頭有沒有住著什麽魚兒。王軍英讓旗娃去扯了幾片樹葉下來,丟在水麵上。隻見樹葉在水麵晃悠了一陣,就緩緩的在水麵浮走。


    樹葉緩緩浮動,繼而往潭水的靠裏處移去。而潭水的裏處,便就是潭水和石壁垂崖相接的地方。之前已寫,岩壁在那裏僅留了一口低矮平整的方洞,潭水麵就伸延到了那裏頭。


    漂浮的樹葉緩緩朝方洞裏邊兒遊去,很快就看不見影子。


    但幹淨的潭水,加上浮移的樹葉,“活水”這一重要的前提條件,就基本被我們確定了下來。


    確定活水之後,便就不能再用理論和猜想去臆想潭水裏邊兒的情況。接下來,就是下水探情,以身試水。


    不論是我,還是提出“逃脫方案”的王軍英,五個人心裏都明白,“借水脫困”並不是一個靠譜的辦法,我們對其也沒有多大的信心。但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目前的情況決定了,對著天坑囚籠一籌莫展的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選。


    即便身下就是一潭死水,也願意下去探一探——萬一運氣上身,真還碰上出路了呢!


    王軍英作為辦法的提出者,便又主動擔任了“試水員”這一角色。我們的計劃是,依照上次“渡河摸哨”的做法,用繩子把他捆嚴實了,再放他下水。並且捆好了繩子,能最大限度的延長他探水的時間。


    王軍英自稱水性很好,能在水下潛個好幾分鍾。但再好的水性,也無法保證意外情況的發生。比如水下的地形怪異,將他卡住無法動彈,又比如水下地形複雜,讓他找不到回路,這些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栓著一根繩子,自然是保險的方法。


    “這水裏邊兒會不會有什麽大魚啊?”旗娃說,“這裏的臭蟲比魚大,魚兒說不定比人大呢!”


    我學著王軍英的懲治辦法,一個巴掌拍向旗娃的後腦勺,訓斥道:“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話?盡往這種不搭邊兒的方向靠!”


    別說是水裏頭遊著大魚,就算是一潭深幽幽的幹水,人往裏麵跳都會滲得慌。那是一種本能的恐懼,而麵前這潭水不僅深不見底,更連通著一口黑幽幽的岩洞,老實說,要讓我下水當“試水員”,我還真不太敢。


    “應該不會有,”鄧鴻超蹲著細盯潭水麵,“魚又大得了哪裏去。”


    大魚倒不可怕,問題是,那深不可測的水裏、那黑幽幽的洞裏,會不會住著“蛇人”一樣的怪物呢?這樣一想,我便重重的咽下一團唾沫。我想提醒一下王軍英,但又覺得不妥,這種話語一點,想必會擾亂他的心神。


    畢竟恐懼都來源於胡思亂想,而王軍英就是那種一根筋、想法少的人,所以他才會絲毫不懼的選擇下水。


    黃班長拍了一下王軍英的肩膀,說:“沒路就別硬闖,安全第一。”


    “注意安全。”我附和了一句。


    我們約定,王軍英下水之後,隻要連續拉繩子三下,岸上的人就將他從水中拉起。


    脫掉衣物後,五花大綁的王軍英,拿好匕首就一腳踩進了潭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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