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碰——嘎碰——嘎碰”


    有一陣微弱的異響,從那石縫裏麵出來。


    聽起來,像是嘴巴在咀嚼什麽硬物,也像是鞋子踩碎了石頭。但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響動是那怪物發出來的。


    四個偵察兵立馬端起了槍,對向那石縫。


    難道說,那怪物聽懂了咱們的話語,要站出來露個麵,打個招呼?還是說,它被我們的討論聲所驚擾,準備出縫攆客了?


    端著槍,移著步子,我向前邁了幾步。石縫在右後方,縫口不是正對著咱們,所以要偏著頭才能窺見一二。王軍英單手持槍,對我們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繼續靠前,保持目前的隊形就可以了。


    四杆衝鋒槍都直直的對著石縫,隻要那怪物敢現身,咱們就要毫不客氣的將它打成篩子。


    惶恐再次襲向鄧鴻超,他敏捷的掏出五四手槍,靠在旗娃身後。


    可是,“嘎碰嘎碰”的異響就響了那麽幾下,石縫裏的動靜就停息了。那怪物好像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我們的話語一停,它便也停下了動作。而那道在岩壁上裂出的石縫,無論我怎樣偏頭歪腦,裏麵都他娘的是黑漆漆一片。什麽綠尾巴、蛇頭統統看不見。


    眾人屏氣凝神,呆愣楞的對著一道岩壁,沒敢輕舉妄動。


    直到一滴水由空飛落,滴進那塘積水,聲響碰出,漣漪蕩起,對峙中的沉默才被打破。王軍英抬頭離槍,扣動扳機,打出了三個有間隔的點射出去。子彈顆顆入縫,撞出石屑,擦出火花,擊出驚響。


    槍聲停息,那黑漆漆的石縫裏頭,卻未回饋出任何反應。


    王軍英放下衝鋒槍,對我們搖了搖頭。


    “沒情況,該走了。”說著他就將衝鋒槍甩上肩膀,扭頭往回走。


    “走了?”旗娃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王軍英別頭看他,橫眉一擠,說:“要不然呢,你還想揪出來煮了不成?”


    “你要往那黑不隆咚的縫裏頭走,我也不攔著。”王軍英抬頭看向滅弱的光柱,“那大尾巴一甩,我看把你骨頭都要甩斷。”


    太陽光定是被吹來的雲朵遮擋住,不知哪時候起,那道顯眼的光柱悄悄消失了。抬頭一看,刺眼的白光消失,橢型的開口外是藍天白雲,口邊是下垂的樹根、斷截的泥塊兒。


    “說得不錯,該走了,”黃班長也放下槍,轉回身,“我們不是專程進來忙這事情的,正事還沒做。”


    正副班長都發話了,剩下三個也隻能照著命令行事。望看了那石縫最後一眼,我也隻好轉身往回走。


    他們這樣一說,倒還提醒了我。進洞之後,這個神秘兮兮的“蛇人”,不免有些“喧賓奪主”的意味。真身沒有現出,卻奪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甚至都差點兒忘記,咱們進洞是為了尋找出路的。


    怪物已經藏進了洞,它不想和咱們打交道。而那條黑漆漆的岩縫,又阻擋了咱們的步子。事實上,與其說咱們主動停止追擊,倒不如說是我們不敢往那黑縫裏頭走。古怪的腳印,以及我和鄧鴻超的見聞都說明,躲進石縫裏的怪物並不好惹。


    如果我們貿然追擊,那怪物隻需打個小小的埋伏,說不定就可以把咱們全都玩脫。


    不過話說回來,那怪物跟咱們無冤無仇,充其量就是圖個新鮮,偷窺了咱們幾眼,我為什麽總是要想著趕盡殺絕呢?一不圖果腹,二不圖錢財,我僅僅是想見瞧一下稀罕玩意兒而已,卻要想著把它殺死!


    換個角度來講,那怪物就算再猙獰,再可怕,它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家一不偷二不搶,與世無爭,安靜的在這無人涉足的偏避地裏生來死去,做著分內的事情,講文明不犯法,為什麽我要想著殺死它呢?


    也許,是它讓我感受到了恐懼,帶來了驚嚇吧。我回答自己說。


    在它眼中,我們才該是嗜血不眨眼的“怪物”。


    踩著濕滑的苔蘚,五個人慢步走下了石山。期間,旗娃因為邁步不慎,摔滑了一跤。東北腔的罵語立即在拱尖的洞穴裏響起,旗娃沒有將跌跤的原因歸咎於己,而是揚言那白素貞要是敢出來,他要讓它一輩子見不了許仙。


    我不免苦笑著感歎說,也許怪物就該是拿來罵,供人解氣。也拿來殺,令人泄憤。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走下石山,告別“蛇人”,丟掉好奇心,我們的思緒,又回到了最初的難題上——如何從這裏逃出去。是的,光柱帶來的明亮,是竹籃打水,是空歡喜。一圈看下來,除了頭頂幾十米上方的橢洞之外,這個不大不小的“隔洞”裏,再無其他出口。


    不甘心的我們,跑近到岩壁邊,拿出繩索,一甩而上,看能不能借著一道一道的凸石順攀而上。可遺憾的是,借著石凹岩縫,往上走個幾步不成問題,但隨著高度的攀升,人在上麵就根本站不住腳。


    原因很簡單,這個隔洞的洞頂,是尖收而上的。這便決定了,圍在四方的岩壁,是斜著往上生長的。這種角度的岩壁,哪怕是借助專業的攀岩工具,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更別說捏著一根光禿禿繩索的我們。


    而我們平日裏訓練的攀岩,不過是些山林間的平崖低岩,哪裏見識過這等幾十米的“登天高度”。即便是這次任務配發了攀岩專具,我們也不見得敢往上摸啊。


    束手無策的我們,隻得站在洞底,幹巴巴的望著洞頂外的白雲藍天。


    除了鄧鴻超,沒誰再去關注石山後的“蛇人”。如何走出這裏,才是最大的問題。爛頭焦額,四個人急得團團轉。這種情緒,不是驚悚那般猛衝襲來,而是細細綿綿的壓抑在你心神上,時刻揪心。


    “各位領導,我看咱還是回去吧,這地兒是沒法子可以找了。”旗娃揉著剛才被摔疼的屁股,向我們建議道。


    我和王軍英蹲在地上抽悶煙,無話可答。大家都在等黃班長的命令。


    “我看也是。”鄧鴻超時刻注意著石山那邊兒的動靜。


    回退是遲早的事情,黃班長也沒能耐帶我們從這裏飛出去。他呢,還在四處尋望,看能不能找到遺落的“救命稻草”。


    “走吧。”黃班長歎了口氣,果然開口了。他搖著頭,提起放在地的背囊,掛到肩上。


    丟掉煙頭,掛囊起身。隊伍走回了那橫矮的洞頂,解放鞋踏回滿是腳印的軟細泥沙灘,頭也不回的告別了這口洞穴。當然,鄧鴻超、旗娃和我,也還側頭看了一下那布滿苔蘚的石山。


    走過幾米,低矮的洞底又猛然抬升,五個人回到了巨大的洞廳內。那串古怪的腳印還留在泥沙灘上,但沒人再去注意它,而是扭頭四望,希望在這偌大的洞廳裏,找尋到其他有可能的出口。


    洞裏麵源源不斷滲出來的冷氣說明,這個洞廳並不是“死穴”,必定還有很多岩縫小洞分列在其中。


    洞頂裏沒有直射而入的光線,隻能依靠散射的微光,勉強辨清周圍的事物。王軍英摸出了一支手電筒,推下開關,一束亮白的光線終於在些許昏暗的洞頂裏亮起。


    王軍英伸著手電筒,左移右射。怪石在手電筒的光線下投射出詭異無比的影子,影子印在其他怪石上,又構出一些奇怪的形狀。隨著光線的移動,那些影子也會一起舞擺、扭曲,仿若有了生命力的鬼怪畫卷。


    影子倒還好,我擔心的是,這慘白的手電光會不會探到什麽古怪玩意兒,比如綠尾巴,比如人腦袋一般的蛇頭。


    雖說手電筒的光線射得不遠,無法探到洞廳的邊緣,但逐漸變散的光圈,還是勉強照見了幾處岩縫與小洞。


    “這說不定是個法子,”王軍英看向黃班長,“要不要試試?”


    黃班長拿過王軍英手裏的電筒,也隨意掃射了幾下。水光倒映、亂影相生、白光礙眼中,黃班長僅掃了幾圈,就關掉了手電筒。


    “不行,”黃班長搖了搖頭,“這些洞裏麵的情況恐怕很複雜,也不一定走得出去。要是在裏麵迷了路,那就難辦了。”


    “還是先出去再說。”他將手電筒還給了王軍英。


    誠然,洞穴裏的情況錯綜複雜,誰也無法擔保裏麵的情況。對於黃班長這個決定,我是讚成的。因為對黑暗的本能恐懼,也因為之前窺視咱們的“蛇人”——誰知道這洞裏是住著一個“蛇人”,還是一窩“蛇人”呢?


    保不準那些岩縫細洞裏,盡是它們的老巢呢!


    這樣一想,不免額頭滲冷汗。關掉了手電筒,隊伍五人快速走出了洞廳,回到了洞前的碎石灘。


    劉思革那幹癟的背囊,又回到了視野裏。老小子要是看到咱們現在的焦頭爛額樣,一定會覺得可笑吧,我苦慨著。


    走出拱洞的區域,嶙峋的怪石,變為了密集的植被。綠意入眼,心神才覺安穩。


    雖然之前由崖頭上看下來,感覺這個天坑的麵積並不是很大,但真正親臨其中時,才覺得這裏頭的麵積其實不小。


    並且仔細一察覺,這裏頭的樹木亂草,要比地麵上的高許多,就算還未進入天坑的中心部分,密集的植被就已將藍天白雲穩穩遮住。


    此時的我,在經曆了洞穴裏的“竹籃打水一場空”後,並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如鄧鴻超說的那樣,那麽大一隊越軍士兵都躲過來了,總不至於被一堆石草困住去路。所以,我還在下意識的認為,找到出路,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抬頭望天的我,還未意識到事態有多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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