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表情的含義,再明顯不過。鄧鴻超一定是在我背後見著了什麽東西,才會有如此反應。


    我想也沒想,就迅速轉身側頭,一看究竟。什麽玩意兒會讓這小子起那麽大的反應?難道是踩出大腳印的怪物?轉身之中我立即想到了這個。


    結果視野回轉,收進眼簾裏的卻還是之前那一坨覆蓋著綠蘚的石山。石麵凝固,絲毫不動,哪裏有什麽怪物的影子。雙眼左看右掃,確定沒有異常後,我迅速扭回頭,急問鄧鴻超:“怎麽了?你看到啥了?”


    正在抬頭尋望出口的其他人,被我突然的急話一驚,也紛紛轉過頭來。


    鄧鴻超有些顫抖的抬起右手,手指指向石山。他猛眨眼皮,口裏的唾液艱難下咽:“我……我看到它了!”


    “在那背後!”他惶恐的兩眼放著光。


    又是轉頭,順著他的手勢,我的目光聚焦到了那光柱射向的石山圓頂。圓頂上空無一物,鄧鴻超所說的“背後”,必定就是在那坨圓石的背後了。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大腦空白一片,但腎上腺素卻沒忘記在體內即速分泌。


    看到它了?


    腎上腺素讓我的身體做好了戰鬥準備,雙腳更是如灌足了氣壓,隨時都可以疾跑出去。


    興奮感冒至心尖兒,那種感覺,就像一個讓你困苦長日、弄得你手腳不安的偷窺竊賊,終於露出了馬腳、被你抓住了線索——你馬上就能逮住他好好胖揍一頓了!


    衝出去的那一刹那,我早已忘記了那古怪的大腳印,也更沒去在乎石山背後是不是有什麽悚心懼意的猙獰怪物。我在口裏怒罵,在心中嘶吼,這個出現在天坑底下的人影兒,讓老子損失掉了太多腦細胞,我一定要把它揪出來不可!


    這是一種關乎於好奇心的本能,也帶著那麽一點兒怒火衝天的獸性。我要讓它滾在地麵,任我鞭撻,而不是繼續神秘兮兮、裝神弄鬼,折磨心神!


    幾個疾步,我就衝到了石山跟前。雙手撐上濕黏的苔蘚表麵,我順勢翻過了一道亂石。石山不如看起來的那麽好爬,坡度比我想象中的要陡,而且上麵有苔蘚,有水漬,濕滑無比,一不小心都會跌上一跤。


    手腳並用,我一步步往上攀去。過程中,雙腳打了幾次滑,加上兩手握著衝鋒槍,險些摔倒。鄧鴻超沒有說錯,石山的另一頭,的確傳來了腳踏石麵的聲響,那怪物該怕是在逃跑。


    好家夥,還曉得逃跑!想必跟上次那野人一樣,這頭怪物腦袋裏一定也是帶著智慧的。


    石山雖陡,但並沒有多高。大概半分鍾的樣子,我就翻過了最後一道坎。斜射而下的光柱照耀在後腦勺,我撐起身體,氣喘籲籲的站到了石山的圓頂上。槍托抵在肩膀,腦袋歪向槍托,我端著衝鋒槍,左右瞄看。


    視線隨著槍口,對前方的事物一一掃描著。隻要有什麽異物出現,我就先打它一個長點射再說。


    石山的另一頭,空間並不太大。一道陡坡從我腳下垂斜而去,在底部積起了一個水塘大小的深水坑。崔巍而立的岩壁,就在前方二十來米的地方圍豎著,坑陡的石麵,小片而聚的苔蘚,以及黑灰混合的岩壁,跟其他地方沒任何區別。


    我以為會看到那怪物匆忙逃竄的背影,但結果沒有。光柱如聚光燈一般的打向站在石頂上的我,而我卻麵對著空一的洞穴環境,一無所獲。


    就在我準備放下衝鋒槍時,右側的大概四點鍾方向上的岩壁,卻傳出來一聲異響。異響引過我的注意力,側身一看,在那一塘積水的旁邊,果然有動靜出現。


    視線被衝鋒槍的照門瞄具和標尺擋住了一半,但警覺的眼睛,還是看清了那一幅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麵。


    那應該是一根墨綠色的尾巴。尾巴很粗,也還有些長,但它的形態,不像牛尾,也不像馬尾,卻有點兒像蛇的尾巴。尾巴前粗後細,漸而收細至末端。看得出來,墨綠色的尾巴僅是冰山一角,但已經和我的胳臂差不多長,差不多粗。


    它穩穩的斜浮在空中,無任何搖擺,正慢慢的朝一道石縫裏麵移去。


    而尾巴的主人,則早已是隱入進漆黑的石縫裏,哪裏還見得著真身。


    等到我從驚愕中反應回來、緩緩放下衝鋒槍時,那尾巴已經不慌不忙的隱沒進了石縫裏,再也看不見。又驚又怕的我,竟還想繼續追趕,衝向石縫。


    “別去!回來!”剛還邁出兩步,身旁就傳來一聲猛喝。


    回頭一看,王軍英不知道哪時候也攀上了石山,他站在我的左後方,眉頭衝我皺著。


    吼聲之下,我本能的令行禁止,側頭楞看著他。王軍英幾個大跨步,跨越凸石,跑到我身旁。他有些生氣的問我:“你還追?還想怎麽著?”


    我回頭看了看那口隱入綠尾巴的石縫,又回頭看看王軍英,一時間答不出話來。是啊,那粗壯的尾巴如此懾人,我幹嘛還要追?


    黃班長他們三個,也跟著走上了石山。旗娃興奮異常,他連連吼道:“咋樣,逮住了沒!逮住了沒?”


    迎頭上跑的旗娃,又被王軍英賞去了一個掀頭掌。旗娃隻好縮著腦袋,左盯右看。


    “沒影兒啊……”他小聲嘀咕著。


    黃班長站到我身旁,闖進那一道“聚光燈”下,他問:“什麽情況?”


    我指了指那塘積水旁的石縫,往回走了兩步,重新踩上石頂。我答道:“跑了。”


    被王軍英一番訓斥,讓我心裏很不爽。盡管我明白,剛才的行為的確有些莽撞。逼近那怪物的信息不明,追下去說不定會被反咬一口。


    鄧鴻超舉著他的五四“小紅星”手槍,也撐著苔蘚跟了上來。這小子臉色還是白泛泛的一片,估計是嚇丟了神魄。我平複著心跳,立即問他:“你剛才看到了啥?”


    鄧鴻超沒有理會我的話語,他站上石頂,左右環顧,反倒問了我一句:“跑不見了?”


    “嗯。”我答。


    鄧鴻超心有餘悸的將手槍揣進槍套裏,手臂竟在打抖。他眼裏的惶恐並沒消散,這小子想丟了神一樣,腦袋不停的轉,眼珠不住的移,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狀態。


    “我問你呢,”我提醒了一句,“你小子剛才看到啥了?”


    幾個人目光擠向鄧鴻超,都等著他的回答。


    鄧鴻超看看我們,這才有一絲緩解的跡象。他呼了一口氣,視線繼續掃回石山下的陡坡。隔半天他才搖頭道:“講不清,我也講不清!該怎麽講呢……”


    驚嚇之後,往往都要伴隨著語無倫次。


    “大學生,別發慌,你慢慢講,有我們幾個在,安全著呢!”旗娃安慰著他。


    黃班長也拍拍他的肩膀,附和說:“別著急。”


    鄧鴻超點點頭,可算是組織好了語言。他舞著雙手,話語裏恢複了邏輯順序:“它,就露了一個頭出來,就在這兒!”


    他指了指腳下這塊蓋著苔蘚的圓石頭。


    “那樣貌怎麽說呢,腦袋很大,大得可怕,而且有些尖,像個……像個蛇頭。對,對,蛇頭!不是青蛙也不是其他東西,就是像蛇頭!”鄧鴻超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眨著眼皮回憶說:“你講得不錯,是綠色的,腦袋頂是綠色的,還有些地方是發黃的,眼睛是發黃的,還有——“


    話語戛然而止的鄧鴻超,接著搖了搖頭,又說:“想不起了,它和我對視了一眼,就一下子跑走了。長見識了,長見識了,這比上次的野人還要恐怖!”


    “蛇頭?”我看了一眼那石縫,疑惑道。這倒是印證了我剛才見到的粗壯尾巴,難道說,一直窺視咱們的是一個兩腳行走的“蛇人”?


    “蛇?”旗娃的情緒又翻轉了過來,他恐訝的掃視向下,嘴唇微張,“四腳蛇我聽過,但是有大腳板的雙腳蛇……”


    “有眼睛,有嘴巴,有鼻子,”鄧鴻超又補充起“蛇人”的麵貌,“嘴巴就跟你我一樣,有一道薄嘴唇。脖子,肩膀也像是有,背上還帶著刺。”


    黃班長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太相信。王軍英則還是以那副雷打不動的鎮若泰山的神情,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這他媽就一妥妥的蛇精啊!”旗娃扭回頭,“難道是白素貞混到越南住了?”


    那時候電視節目雖未普及,但《白蛇傳》依舊是家喻戶曉的神話傳說。鄧鴻超這一番描述,自然會讓人想起那修成人形的白素貞。隻是說洞裏頭的這個,樣貌恐怕要醜陋、猙獰許多。


    沒人去理會旗娃這不合時宜的玩笑話,但事實上,那小子聽鄧鴻超一番描述後,也是懼意連連,這句看似玩笑的話語,說不定是他內心中的真實疑惑。


    “你追上來什麽也沒見到?”鄧鴻超問我,繼而看向那塘積水,“這兒是一道死路,沒地方可以跑啊!”


    斜射而進的太陽光,刺膚無比。僅在這石頂上站了一陣,後脖子就覺得熾痛難耐。我移了一下步子,躲避過那條直射的光柱。


    “鑽那裏頭去了,”我端著衝鋒槍,用槍口指向那道石縫,“就留了一條大尾巴出來。”


    鄧鴻超剛還順著我的槍口側頭而看時,在旁邊靜聽不語的王軍英,卻手指遮口,口露噓聲。他端起衝鋒槍,對向那道石縫。我這才聽到,那口石縫裏,好像有動靜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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