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京中乃至北嶺軍中,風雲驟起,各方勢力廝殺暗動,而張滿囤作為如今炙手可熱的人物,自然免不了被推上風口浪尖。好在,如今還未有人想著對林寶珠下手。


    而還在桃樹灣日日念著自家漢子的林寶珠,現在也是再次忙碌起來。入了炎夏,那張記在縣城東邊的茶園裏美人茶也到了當采摘的時候。


    因著那茶是絕無僅有的,而且對茶芽葉的采摘要求也極為嚴苛。所以林寶珠隻能讓田大娘跟馬嬸子幾個管事兒的,親自跟著她去忙和一趟。


    整整半個月的工夫,幾人幾乎是耗在了縣城裏。在采摘之後,林寶珠就親自看著作坊裏原本是釀酒的夥計,細細挑揀一心二葉的茶芽。說起來也虧得這些夥計大多都是幹慣了細致活兒的,所以隻被林寶珠細細教了一刻鍾,他們各自就摸著了關鍵。


    無論是炒青還是晾曬,都未曾出過紕漏。待到瞧著茶青炒製的差不多了,林寶珠才讓大丫取了提前縫製好的布包裹起來,然後將那茶青團團放入竹簍中靜置回潤。與之前的老鷹茶不同,這次發酵無需烘焙烤製,為著保持其原有的滋味跟著涎的特有香味,甚至不能來回搖動。


    雖說是靜置,但回潤時間卻不能太過隨意,若是回潤過頭,茶味將會發澀。若是回潤時間過短,茶葉又會很容易破碎不易保存。


    前世時候,美人茶被稱為名茶之中的名茶,是世界絕無僅有且很難種植的。多少人為了那一小罐的美人茶而欣喜若狂,又有多少人因著好好的美人茶茶園被汙染而捶胸頓足。


    為著能讓美人茶展現最美也是最誘人的滋味,林寶珠幾乎連續幾日徹夜不眠,每每哄了大丫睡覺,她就會輕手輕腳的去茶坊盯著。也虧得作坊裏有幾間讓人值夜留的房間,否則許林寶珠還得帶著大丫在茶房湊合。


    隨著回潤的完成,林寶珠絲毫不敢怠慢,連夜就開始再次揉撚烘幹,隨著毛茶慢慢成型,那原本墨綠的茶葉漸漸變得豔麗多彩起來。這也是美人茶最神奇的地方,明明采摘時候茶芽葉都是相似的,但是隨著手工製作的進行,最後會具有明顯的紅白黃褐綠的色彩,偏生無中間色相間而成,且外形自然卷縮,宛若緩緩盛開的花朵,讓人著迷。


    看著手中的茶葉慢慢成型,茶香味道就算還沒有被衝泡就已然四溢,讓人心生愉悅,她一直緊張的心情也就略略安穩下來了。


    百棵茶樹,如今熬了多日,最終入了林寶珠眼的,卻隻有手頭這少少的一籮筐茶。這些茶,就如白雞冠頭一茬春茶那般,林寶珠並不打算盡數拿出。甚至,她都未曾想過,讓這極品美人茶就此入世。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契機,讓美人茶一躍成為貴人眼中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記號。而張記,也需要個一飛衝天的機會。


    林寶珠不怕等,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隻要手中有東西,還擔心日後不能一鳴驚人?


    的確,現在白雞冠茶因著睿王跟逍遙王兩位殿下的推崇,成為世人追捧的對象。可那又如何,那也不過是人人都可以用銀子購買,並非提起來就讓人想到貴人才能品用的佳品。


    而她想要做的,就是讓美人茶成為那些天之驕女都喜歡品用的。


    此時的林寶珠並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不僅她親手所製的美人茶成為宮廷貴女爭相品鑒的茶水,甚至那上好的白雞冠春茶,也被帝王欽點為貢品。自此,世間哪個還敢言白雞冠不過是山野粗茶不值一提?


    看著手上的美人茶形若花朵,林寶珠有些迫不及待的自個尋了茶壺燒水嚐一嚐了。雖然她是製茶師,深知自個這次所製的美人茶很是成功,光是聞著茶香就讓她忍不住深吸口氣。


    可知道歸知道,一時不能喝到口中,她就沒由來的心癢難耐。白色的瓷蓋茶碗之中,稍稍有些晾置片刻的開水緩緩倒入,原本勸捐的茶葉在茶碗之中綻放舒展,形宛若旋轉絕色女子。旋即,琥珀色又帶著紅茶鮮豔明亮的茶湯湧出甘醇滋味。


    雖然是製茶師,但林寶珠一向偏愛清淡口味。所以這會兒,茶湯雖然豔麗漂亮,但實際上所用茶葉並無多少,滋味雖然醇厚甘甜但卻並無外麵那些茶葉的苦澀感。


    茶水慢慢入口,林寶珠愜意的眯了眯眼,似乎這幾日所受的勞累全然消失。她細細品味片刻,隻覺得口齒留香。與白雞冠茶入口後的四肢百骸滿是暖意舒坦不同,美人茶入口之後,倒是讓她品出幾分冷豔味道。


    到底是何感受,是很難用言語描述的。她並非文科出身,所以無法用多有文采的語言來表達感受。但就就像是冬日裏的寒梅,秋日裏的牡丹,雍容但卻高貴傲氣。


    第二天一早,作坊吳管事兒就趕過來了。瞧見滿臉疲憊但卻強撐著沒休息的東家夫人,他趕忙上前問了兩句。他是東家夫人從原本酒坊夥計裏提拔起來的,為人沉穩勤快,而且也得大夥兒的信服。


    說實話,他還真沒見過像東家夫人這般親曆親為的主家呢。別說張記現在壓根不缺製茶師,甚至外頭那些個想來張記的學徒都多如牛毛,就是以前算不得生意多好的酒坊,主家也不過是把東西都交給下邊人做。


    不過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他不過是個管事兒,總不能把心思管到主家頭上去。


    “吳叔,你幫我去跑一趟安平茶行,請了徐掌櫃來,就說張記製了新茶。然後再去一趟鋪子裏,請李掌櫃子來談事兒。”林寶珠揉了揉抽痛的腦袋,言語中難掩疲倦,不過她現在可沒心思休息,隻恨不得立刻就能商量出美人茶的銷路來。


    送走了吳管事兒,她才又查看了一番自個存茶特製的白瓷茶罐。說實話,若不是條件所限,她根本不可能選用瓷罐來存放茶葉。不過好在她也在存放白雞冠茶時候,也有了許多經驗,所以倒也並非沒有難住自個。


    雖然茶葉吸附性極強,也很容易返潮,不過有了她用茶包做幹燥處理,又有精製步驟,所以饒非是新茶,也比別人家的茶質好上許多。更何況,就算是陳茶,林寶珠也完全可以二次烘幹,然後精製以祛除雜味。


    當然,那些都是題外話,畢竟,依著現在張記生意的紅火程度,又怎會有滯銷的茶葉那一說呢?


    那廂徐掌櫃的得了信兒,片刻不敢停步就匆匆趕來了。張記的茶,無論是粗茶還是精貴的春茶,買的都是極好的。而他也跟著打一個小小的安平鎮,一躍成為縣城最大的管事掌櫃的,由此可見東家對張記茶葉的看重,以及買茶客商對張記茶葉的追捧。


    如今林寶珠既然特意派人去叫他前來品新茶,想來絕不會是簡單的粗茶或者是茶行常見的茶。


    自打張記的地位水漲船高起來,如今林寶珠往各個茶行商鋪送茶或者談生意,都不用再像最初那般挨家挨戶的上門去談。更不用再受哪些門縫裏看人的夥計的冷言冷語,反倒是,各家鋪子的掌櫃子都要求上門去進貨買茶。


    隻是甭管張記是搭上了朝廷的買賣,亦或是搭上了兩位王爺的路子,林寶珠都從未跟安平茶行徐掌櫃子拿過架子。所以到現在來說,徐掌櫃對她倒是滿心感激。


    如今人家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貴人多忙,他自然不會計較林寶珠沒有親自上門的事兒。畢竟張滿囤從軍出征的事兒,並非什麽秘密,他曆來耳清目明又有自己的門路,所以也理解一個婦人獨自撐起張記得有多難。


    就在徐掌櫃的跟李掌櫃的倆人在城門口相遇,客套寒暄著一道往作坊走的時候。林寶珠已經洗了手,然後幫著乖巧的大丫梳辮子了。


    瞧著鏡子裏的大丫,林寶珠笑道:“我們大丫越來越漂亮了,等會兒舅娘再帶你去買個頭花,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別家的閨女都羨慕好不好?”


    大丫眨巴眨巴眼睛,剛想歪頭,就覺得腦袋上的頭皮被勒的一疼,那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原來是林寶珠正打算給她綁個小辮兒呢,哪知道她突然一動,自然就勒住了頭發。


    看著大丫疼的皺吧起臉蛋來,林寶珠趕緊鬆了勁兒,然後連連自責的怪自個。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縱然知道不該總慣著孩子,可每每瞧見那張小臉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那心腸先就軟下來了,表情也就不可能像自個打算的那般露出說教模樣了。


    偏生現在越來越活泛的大丫,心眼最靈了,總知道怎麽能讓她心疼怎麽能讓她歡喜。而原本是她心坎上的招娣,如今也因著有了這個妹妹,顯得懂事兒大了許多,除了最開始還會爭寵之外,如今也處處像個小大人一般。


    “舅娘......不疼......”見舅娘內疚了,大丫嚇了一跳,她趕緊扭頭伸手摸了摸舅娘的臉蛋,然後安慰著說道,“大丫乖乖的,不動,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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