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笑發現她不是自己的腦海中空白了。而是真的來到了一片白茫茫地虛無之中。


    耳畔淒厲的哀嚎聲消失了。刺骨的陰冷卻仍舊繚繞不去,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跑到了某處冰窖裏。


    她雙臂環在胸前,搓了搓肩膀。然後隱約聽見有什麽人似乎在呼喚著自己。


    殷笑不由蹙起細眉。再凝神仔細聆聽,那聲音忽然消失不見了。


    她左右四顧,發現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樣的,便隨意選定了一處方向,舉步緩緩前行。


    大約四五步的距離後,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雖然十分微弱,但她確確實實地聽見了。


    “殷姑娘……”


    “殷姑娘……”


    殷笑步伐一頓。微仰起頭,轉身四處尋找著聲源。


    “殷姑娘……”這一次比剛剛又清晰了幾分。


    甚至……有點耳熟。


    “誰?!”殷笑揚聲問了一句,聲音擴散,被白色的虛無吞沒。


    “殷姑娘,快走!”


    白雨馨?!


    殷笑猛地打了個激靈。


    “白雨馨,是你麽?”


    “快走!”那聲音並沒有應承她的問題,隻是語氣越發急切,“離開這裏,快走!”


    她倒是想走,可她到底應該往哪裏走?!


    殷笑一陣無奈。


    她雙肩往前一垮,歎了口氣,“你讓我離開,倒是告訴我離開的方法啊!我都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也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何處。”焦急的女聲驟然低落,有種說不出的哀戚悲涼。


    無許對方確認。殷笑在那一刹那間,已經徹底肯定這聲音便是白雨馨。她心緒茫然,同時又隱隱升起一絲不安。


    “你為何會在這裏?”殷笑問道。


    “是巫薑。”白雨馨輕聲歎息,“我的一部分魂魄同那些侵入體內的陰氣融合了在一起。”


    “我知道了。”無需她再多做解釋,殷笑已然明了一切。


    白雨馨極短的默然了一瞬,繼續說道:“殷姑娘,你快離開。這裏會消散人的魂魄,若不是我還有一縷執念,恐怕也早已不在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離開。”殷笑攤了攤手,忽然想起什麽,“我殺了你,你不恨我?”


    “殺我的又不是你!”白雨馨苦笑,“縱然你沒有對我如何,我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何必怪你。”


    “你倒是大度。”殷笑笑了聲,“秦穆當初不喜歡你,真是瞎了他的王八眼。”


    白雨馨再次沉默下來。


    而殷笑也發現自己說出這話似乎不太妥當。縱然她不知道白雨馨身在何處,卻仍舊能夠感覺到,這虛無的空間裏,慢慢滋生出尷尬的氣氛。


    “嗬嗬……”她幹笑兩聲,轉移話題道:“你說你有執念,是有什麽放不下的麽?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王爺……”白雨馨幽幽吐出兩字。


    殷笑聽見這兩個字,倒是不覺得意外。隻在心中默默重複了剛才的話:這種才貌兼備,溫柔大度,又一往情深的姑娘,秦穆沒看上她,真是瞎了一雙王八眼!


    她說道:“你是有什麽要我轉告給他麽?如果我能順利出去的話。”然後話音剛落,藏在衣領後麵的銀戒熱度驟然升高。


    “嘶——”殷笑被燙的倒吸了口氣。


    她急忙扯著脖頸上的紅繩,將它扯出。


    銀戒散發著紅色光芒,閃閃爍爍,不似之前幾次的溫潤,尤為刺眼。


    殷笑看著它,不由怔了怔。


    “殷姑娘,叮囑王爺小心!”白雨馨的聲音這時響起,突然變得遙遠模糊。


    一片虛無的白色空間晃動起來,周圍邊界隱約浮現,一寸寸斑駁龜裂。


    “白雨馨……白雨馨!”殷笑焦急地呼喊著,“你把話說完!”


    “巫薑進入我身體時,我曾經感受到幾個畫麵……”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竟變得斷斷續續,“王爺……鮮血……小心……”


    殷笑隻來得及捕捉到這幾個字。


    緊接著,天地在一瞬間扭轉變幻。


    水聲潺潺,風聲簌簌。


    那青翠掩映間的竹樓又一次出現。可她的眼前仿佛隔了一層東西,看不真切,更無法靠近。


    一身白衣的男子翩然立在竹樓門前的台階上。


    她看不清他的麵容,卻奇異地能感覺到他雙唇合動,在對她說著什麽。


    一道熟悉的聲音猛然劃破寂靜,傳入她的耳中,宛若驚雷乍響……


    “阿竹,去找如姒!”


    師父……


    …………


    心痛的感覺明明隻經曆了一瞬,可當如姒重新恢複意識後,卻發現時間竟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昨夜送來的宵夜不知何時已經被收走。卻而代之的,是饅頭和稀粥,還有一疊小菜。這是每日早飯的標準配置。


    她疲憊地長籲口氣,隨即竟覺得腹中有些空蕩饑餓。


    盛放食物的托盤就在麵前不遠處。


    如姒伸手從盤中拿過一饅頭,掰成小塊送入口中。等到小半個饅頭下去的時候,一個枯黃色的東西露了出來。


    如姒眸光一閃,然後警惕地抬起頭,凝神感受了片刻。在確定了沒有人窺視後,她將饅頭掰開,從裏麵拿出了一支極細的小竹筒。


    筒內紙卷上隻寫了“今夜三更”四個字,右下角畫了隻狼頭,和烏金石上的雕刻一模一樣。


    如姒快速將它塞回竹筒,緊緊握在掌心。口中輕聲低念後,那竹筒連同裏麵的紙卷一同化做了灰燼。


    她無心在繼續進食,兩道細眉微微蹙起。


    幾經思索後,隱約有了個不確定的答案:傳消息的人,十有八九是要在今夜三更救她出獄。


    可還是有些想不通。拓跋明睿知道她是心甘情願如此的。這些暗樁安插不易,沒必要冒著暴露他們的風險,來營救她。而且她的本事,他也是知曉的。


    難道說……


    如姒心頭莫名一凜。


    難道說,出事的是拓跋明睿?!


    …………


    殷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暉王殿下寢殿裏的那張雕花大床之上。


    室內光線昏黃。


    餘光裏兩隻小巧的布老虎晃來晃去,是她之前從集市上買回來,硬逼著秦穆掛上去的。


    殷笑動了動,這才發現自己四肢麻痹,渾身酸痛。


    她“誒喲”了一聲,咬牙撐著胳膊緩緩坐了起來。轉頭看了一圈,窗外天色仍舊漆黑,屋子裏靜悄悄地,秦穆並不在室內。


    殷笑打了嗬欠,那道低沉的聲音驀地回蕩在耳畔。


    “去找如姒!”


    她張著嘴,驟然呆愣在原處。


    “阿竹,去找如姒。”那聲音又一次響起。而後宛若魔咒般,在她腦中盤桓不去。


    殷笑太陽穴一陣發緊。


    她抬手捶了捶額頭,心頭忍不住煩躁。


    如姒?如姒不就是拓跋明睿身邊那個侍妾還是什麽的麽。好像……好像還和她有那麽一點關係。


    那聲音是她師父的沒錯。


    可他為何三翻四次的要她去找如姒?


    而且,雖然她不願意承認,但師父已經仙去是不爭的事實。怎麽會對她說話?難不成她聽見的,是以前殘存的記憶?


    如果是這樣,那師父曾經叫她去找如姒,又是為了什麽事情?


    殷笑頗為苦惱地咧了咧嘴,屈起食指在雪白的門牙上輕輕敲了兩下。


    無論這聲音是曾經的,還是現在的。都說明如姒不單曾經和她像是,也她師父有所關聯。


    盡管師父找不到了,可她還是想找回那些丟失的記憶。


    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直生活在未知和茫然中,連自己究竟是誰,都搞不清楚。更何況現在巫薑虎視眈眈,知道的多總比知道的少好。說不準,她真的能從如姒那裏得到許多想要的答案。


    去京郊的路上秦穆曾經簡要的講過她洗脫嫌疑的經過。她也想知道,如姒為何要去投案自首,替她背這個黑鍋。


    想到這裏,殷笑徹底打定了主意:不管怎麽樣,去見如姒一麵。


    反正人此刻就在刑部大牢,不過咫尺之距。


    她掀開被子,直接跳到地上。快步出了寢殿。


    屋外月朗星稀,天氣晴好。


    殷笑開門那刻抬頭望了眼夜空,然後看著懸掛於東南的皎白明月,不由愣住。


    不對啊,明明她查看完白雨馨的屍身,從刑部出來時,月亮就在這個方位。怎麽過了這麽久,還是呆在一個地方呢?


    想到白雨馨,殷笑猛然又記起了身處於那一片白茫茫地虛無時,她叮囑自己的話。


    她說讓秦穆小心。可是到底要小心什麽?


    殷笑心頭突生惶惑。


    難道她剛剛所經曆的,全部都是一場夢?根本沒有什麽瘟疫爆發,她也根本沒有和秦穆去郊外。一切都是自己臆想中發生的事?


    寢殿的院外這時有整齊的腳步聲漸近。


    她一陣風一樣奔到了院門口,隻見一隊巡夜的府兵正經過門前的青石路。


    “等等、等等!”殷笑急忙將他們叫住,“你們家王爺呢?”


    那一隊兵士見了禮,領頭的人搖頭答道:“回王妃,按照府中的規矩。王爺的行蹤,屬下等不能過問。”


    殷笑一陣無語,“那青鋒呢?”


    “屬下也不知林大人現在何處。”


    殷笑抬手扶額,想問他們知道不知道郊外發生瘟疫。但想到這種事情很怕引起恐慌,封鎖消息,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個……”她想了想,換了個最容易回答的問題,“現在什麽時辰了?”


    那人答道:“差不多亥時過半。”


    “哦。”殷笑點了點頭,胡亂衝他們擺擺手,“你們繼續。”然後滿腹狐疑地往秦穆的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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