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蕭瑜來過,是不是被這個丫頭都看見了?寧暮並不能確定,她蹙起眉頭,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向歡沁,“你都看見了什麽?”


    寧暮的聲音變得極靜,靜地讓歡沁覺得害怕極了。明顯,歡沁是害怕的,她的目光並不敢同寧暮直視,隻是低著頭,雙腿瑟瑟:“奴婢,奴婢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看見……”然後,聲音一點點地小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歡沁才敢抬起頭來,瞄寧暮一眼,那種從骨子裏對梅妃的害怕馬上就顯露出來,她倒是很識趣地什麽話都沒多說,連忙走到寧暮身邊,將手上拿著的一件披風,輕輕地披在了寧暮的身上,然後道:“娘娘,奴婢是怕您夜中冷,來,來給您送衣服的,這會兒剛到,就看見您,您站在那裏,可把奴婢嚇了一跳。”


    對於歡沁的話,寧暮並不打算全信,但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如果方才歡沁真的看見了蕭瑜,勢必已經在心裏對自己生起了懷疑,但轉念一想,這個丫頭做事一向畏畏縮縮,就算讓她看見了,她也沒有勇氣去將這件事拿到皇上那裏去告發。畢竟,空口無憑。


    所以寧暮並不擔心歡沁會在這件事上攪出什麽麻煩。她最終衝著歡沁,淡淡地點了下頭,恢複了自然的臉色,然後走進了暖殿內。


    寧暮回憶起那次蕭瑜夜闖暮雲宮的事,仍舊心有餘悸。她強行壓下那些個纏繞在心底,卻是久久不曾散盡的紊亂情緒,然後,轉過臉來,雲淡風輕地看了他一眼:“四皇子,你身份尊貴,要什麽樣的女子得不到?我勸你還是別把心思花費在我的身上,對你來說,越我越是親近,越會害了你。”


    “你都說了,本王身份尊貴,那又何嚐會怕接近你而受到傷害呢?”


    “你……根本比不這樣做。”到此時,寧暮已經感受到這個蕭瑜的執著,他的那種隱藏在他身體裏的野心,遠比之前所能感受到的要大的多,或許現在對她來說,她根本拿他沒辦法,所以也不去和他多做爭辯。


    蕭瑜見她臉上對自己的話,漸漸現出了不屑,而且隨著自己在她的麵前呆得越久,就變得越明顯起來,蕭瑜心裏也是不爽的。他皺起眉頭,想要再靠近她一點,怎奈牢房的鋼欄所限,無法再對她前進一步,隻能道:“本王今日敢這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裏,跟你提這些話,那麽,本王就是下定了決心的,公主,本王明日就要回程了,你可要抓住這次的機會,隻要你說離開這裏,本王拿現在就會帶你離開這裏。”


    他的話,讓寧暮覺得有些可笑,她淡淡道:“四皇子,你別忘了,這是在天牢,是在大宣境內,可不是你們雪國。”


    蕭瑜道:“這是別人的地盤又如何?本王既然敢來這裏,對你說這些話,本王就不懼怕這些。而且,小王是光明正大地進來探視你的,並非偷偷摸摸,這足以說明,本王有足夠的信心,向你實現本王對你的承諾,你能不能不這樣固執?你死在這裏,太可惜了。”


    寧暮道:“你又何嚐不固執?”


    “這世上,沒有本王敢與不敢的事情。既然大宣的子民不看待你,你大可以來我們雪國,這何嚐不是一種隨機應變的生存方式?”


    “四皇子,你請自重。你是永遠不會懂我的。你走吧!”寧暮道。


    “你……你這個蠢女人!梅妃,你真真是一個蠢女人,他們要你死,要將你置之死地,你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受他們的欺淩?你今日不選擇跟本王走,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這裏,根本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總有一天,你會被他們害死,梅妃,本王最後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本王去雪國。”


    寧暮冷冷一笑,看著他,最終還是給了他一個失望的答案:“我不想。”


    她說的是不想,去不是不能,這讓蕭瑜的心一下涼了許多。原來她就是這般不願意,要將自己的心意拒之千裏。他是想救她,她卻連一個機會都不給他。


    “你竟連一個機會都不願給本王。你好固執!”蕭瑜倒吸了一口氣,閉眼,沉默一陣,隻有他自己明白這種被拒絕的滋味。他雖然對寧暮不舍,但同時也鬆了口氣,心想著也好,一旦離開大宣,回到雪國,或許這個女子,就會很快忘了這個女子。今日把話說個徹底,也好斷個幹淨,也省得日後再見,徒增掛念。


    他閉眼掙紮著:然而,為什麽,為什麽這個已經是別人妃子的女人卻像是烙在了自己的腦海裏,在每個晨起夜夢,抬眼彎身輾轉反側的小間隙裏,翩然而至,令他不住地想起,失魂落魄地再也不沉迷其他的女色,弄得自己隻一心想要擁有她,哪怕是擁有她的一顰一笑,也會覺得無比滿足,自己對她——梅妃,就是這麽無可抵抗,也無處可逃的嗎?


    “好。本王不強人所願。”


    蕭瑜強忍了許久,終於對她說了這句話,他有些無奈,卻又拿她沒辦法。他的手指因為激動而暗中扣得緊了些,將那塊貼身的令牌重新收回,接著,便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疼痛從肩膀上傳過來,逐漸地蔓延到了他的全身,手心,每個指頭,都疼得厲害,十指連心,這大概就是心疼的感覺吧!


    “本王不知道為什麽臨走前,還要跑來看你一眼。本王從不自欺欺人,更不知為什麽會對大宣皇帝充滿了一股難言的羨慕,甚至是嫉妒之心。本王有時候,覺得你——梅妃,和本王才是天生的一對,隻有本王才能配得上你。本王甚至願意為你,今生隻取一個妻子,而他,那個享受擁有你的快樂的大宣皇帝,他能麽?”


    “他不能!在最嫉妒的時候,本王甚至連把你搶走的念頭都想過了,都恨不得幹脆回雪國對大宣出兵算了,直接把大宣打下來算了……而後,才又知道原來你的心中,一直沒有過本王的身影。本王曾經一度猜想過,究竟誰才是你愛的人,是大宣皇帝?是嗎?嗬嗬。”


    “梅妃,你對本王來說,簡直就像一個謎,撲朔迷離地可怕。正因為看中你,所以,當大宣皇帝遇刺差點死掉的消息傳來時,不得不說,本王的心裏,除了替他感到一點惋惜之外,還有那麽一點兒的竊喜。再後來,費盡千幸萬苦,得知你被捕的消息,本王的一顆心,都替你懸到了頂,……梅、妃,這個世上不是每個人,本王都會好心去幫,不是每一筆的交易,本王都願意跟他去做叫喚,不是每一筆的交易,都會令本王這麽緊張,也不是每一筆的人情債,本王都會親自來收!”


    寧暮聽到這裏,對他的一些不屑漸漸轉成了輕歎。蕭瑜,這樣一個人,如果他對自己用情至深,也許隻會害了他,而寧暮卻不是一個以傷及無辜為樂的人。她不可能這麽做,至少從道義上來說,她不會選擇去傷害。


    當日在乾清宮,那些朝中大臣們,對她進行逼宮,蕭瑜及時出現,三言兩語就將一場風波平息掉,替自己解圍。說實在的,在那件事上,她是感激他的。但是,另一件事上,蕭瑜曾大膽地夜闖自己的寢宮,意圖強行占有自己,這種意圖,她又豈能看不出來?隻是,最終他還沒有達到能夠不顧一切地同大宣為敵的那股勇氣罷了。又豈是他嘴上說的什麽,因為自我克製,才沒有對她動手。


    這樣能夠隨著情勢而變的人,又豈是一個簡簡單單、受困於兒女私情的人物?一切不過是他一個皇子的玩弄之心罷了。


    古來皇室的人,都喜歡以玩弄女人於鼓掌之中為樂,蕭瑜,他是雪國皇子,又豈能例外?


    不過,此次,他能夠來到天牢探視自己,寧暮卻也有幾分驚訝。雖然心裏對此百般不解,但在他對自己說了那些個帶有明顯目的、語誘惑性的話後,寧暮反而莫名地心安,倒也不像那夜在暮雲宮見到他時,那麽恐慌了。


    蕭瑜收了一絲苦笑,恢複了自然的聲色,又是一副風流瀟灑的樣子,他道:“既然你不願意跟本王合作,本王也不去為難你。隻是,本王想請你記住今日的話,但凡有一天,你想來找本王,本王都隨時歡迎你的到來。這份禮物,你還是收下吧,以備不時之需。多交一個朋友,對你來說,也許就少一個敵人,何樂而不為呢?”


    也許正是因為蕭瑜最後的這句話,讓寧暮有所觸動:“多交一個朋友,對你來說,也許就少一個敵人,何樂而不為呢?”


    是啊,她無意與蕭瑜成為敵人,但倘若今日收下了他的禮物,就會欠他一個人情。二者對她現在的情況來說,孰重孰輕?


    最終,理智告訴她,如果自己今日不收下他的這份心意,這個蕭瑜,將來勢必也不會讓自己好過。所以,她最終還是選擇接受了。


    對她來說,僅僅隻是接受了蕭瑜的禮物,但,對蕭瑜來說,卻是如同接受了他這個人一樣。


    他也知自己想得太多,但,任何一件事的成功,總需要一個過程。對於寧暮,他也是選擇慢慢來。


    見她將自己的貼身令牌收了下來,蕭瑜眼露笑意:“日後若有需要,你就拿著這塊令牌,來雪國尋我,沒話說了?如果,你還沒有其他話,想對本王說,本王,要走了。”


    在確定了寧暮沒有其他的話要對他說,蕭瑜這才轉身,徑直出了天牢。


    寧暮輕輕地咬了咬嘴唇,她握住蕭瑜所給的這塊令牌,漸漸地皺緊了眉頭,她並不能確定,今日自己的此舉,到底是對還是錯?今日接受了蕭瑜的這個禮物,也就等於賣給他一個人情,人情債,是最難還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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