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暮定了定容,似有些理解他的意思,她道:“皇上,倘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卻執意與朝中的大臣作對,將皇後之位給了臣妾,臣妾斷然是不會接受的。”


    “臣妾不想皇上因為臣妾而失了朝臣的心。臣妾也有所耳聞,近幾年鍾家漸有跋扈之勢,鍾家的一些親信曾當朝責辱文官,他們私下的生活糜爛,所住的府邸又是窮奢極欲。”


    “曾經有一段時間,朝野非議,言官紛紛上奏,當時皇上對此事卻隻是一笑了之,反而越發厚待起鍾家的人,據臣妾所知,鍾鼎鍾大人曾經就是鍾丞相的親信。”


    鍾沉微笑不答,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站在那裏,兀自沉思了一會。


    忽然轉身說到:“暮兒,朕幼年時,曾經念到《左傳》,讀到過其中《鄭伯克段於鄢》一文,說的是薑夫人因為偏愛幼子叔段,欲取莊公而代之,而莊公屢屢縱容,臣子們紛紛跑來進言,隻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等叔段引起公憤,惡貫滿盈之後,才一舉殺之。雖然在後人的眼裏,很是鄙薄莊公這樣對同母弟弟的行徑,然而對於帝王之術上,這卻是十分可取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朕不對鍾家的一些親信的胡作非為置於法裁,並不是朕害怕鍾家,更不是因為朕害怕朕的舅舅鍾磊。鍾家的親信之中惡貫滿盈的人雖不少,但也不乏對大宣有赫赫軍功的棟梁之才。”


    “鍾家的兩位公子,鍾元與鍾昊就是其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在鎮夷關,鍾元俘獲了敵將建立了軍功,朕對他進行封賞是一碼事。立你為皇後又是另一碼事。你莫要將這兩件事混為一談,其中並無太大的聯係。朕是心甘情願地封你為皇後。”


    “曾經,黃誌仁黃大人於鍾家的一些親信在民間狷狂一事問朕意下如何,朕當時隻拿了一卷《左傳》將莊公故事朗朗念於他聽,他什麽都不說了,他就知道該怎麽辦,對於此事,朕並非是一意孤行。”


    寧暮含笑道:“皇上,臣妾知道了。皇上是想等潰瘍爛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好動刀安然地除去。由著它發作好了,爛得越深,挖得也就越幹淨。”


    鍾沉被她戳中了心思,微微一笑,眼裏對她露出一番讚賞,目光忽又漸漸地投向他處。


    寧暮見他微微沉思,於是顧左右而言他:“皇上,你近來仿佛對寧妃很冷淡的樣子,你很長時間沒去寧熙宮走一趟了吧。”


    提起鍾寧,鍾沉不過淡漠一笑,他道:“你是希望要朕去看她?”


    寧暮道:“皇上,她畢竟也是你的妃子,何況她還是鍾丞相的女兒。你對她如此不聞不問,成日來臣妾這裏呆著,恐怕會引起寧妃的不滿。寧妃見你長久不去看她,勢必要將此事怪在臣妾的身上,縱使是這樣,臣妾也並不希望,皇上因為臣妾在朝堂中與大臣們鬧得不和,於後宮中又與寧妃再鬧得個不快,她畢竟也是一個女人。”


    鍾沉笑笑,道:“難道你是希望朕拋下你,把心傾注於她的身上麽?你希望朕去關心其他的女人麽?”


    寧暮笑道:“皇上,女子最忌男子對她們招之即來,揮之則去,你現在對寧妃這般忽冷忽熱地,隻怕她會連你也埋怨了,鍾家現在在朝中的勢力畢竟不小,皇上還請不要由著自己的性子而行,以免多招來鍾家人的不滿。”


    鍾沉又將她攬在懷中,柔聲說道:“朕現在就想由性子而行。鍾家的勢力再大,朕是天子,他們又不能奈何朕。暮兒,朕現在隻有一個心願,就是你母子能夠平安。”


    寧暮嘴角邊的笑容漸漸沉靜下來,她略有所思地將臉側躺在鍾沉的肩頭,兀自發起了神來。


    一月初的天氣,風仍舊有些寒,好在花香聞起來卻是適淡的甜膩,一株開得粉嫩的梅花樹的花枝斜逸在窗紗上,開到梅花事了,冬天就在這樣的季節之中,慢慢地收尾。


    不覺天氣有些轉暖,帝京也有了一些朝氣。


    皇宮的禦花園之內,有些春花開了,不免有了一些熱鬧。


    暮雲宮中有些靜,隻聞得鸚鵡腳上的金鏈子輕微的響。


    寧暮盞中淡淡的茶湯似水汪汪的一汪上好碧玉瑪瑙,盈盈生暈。


    她心下微涼,聽聞今日清早,蕭雲已經被皇上從宗人府中釋放出來,這會兒已經由著她四哥蕭瑜護送回到了紫雲宮。這漫長的冬日,宮中發生了一些事,到頭來總歸是虛驚一場,各人都統統化險為夷,倒也算是一種大幸。


    隻是可惜了小晴,因為遭人誣陷賣主,又被人從房中搜出了後宮的禁物,寧暮連著好幾日向鍾沉求情,鍾沉也十分為難,畢竟手上毫無根據來證明小晴的清白。


    到底是講律法的國家,縱使鍾沉對寧暮懷有私心,但她的請求,自己也不能完全滿足她。最終隻能落得個勉勉強強的結果,將小晴貶到司衣局去當一個洗衣的丫鬟,以此將功補過。


    這一日,寧暮在歡沁的陪伴下,來到了司衣局來砍小晴。


    走進院中,在一個正在彎腰搓衣丫鬟的背後靜靜地站了良晌,始終不說話。


    過了片刻,歡沁才替她喊了一聲:“晴兒姐姐!你看誰來啦!”


    歡沁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就像一股希望,一下燃在小晴的心頭。


    小晴聞聲差點沒哭了出來,轉身見到寧暮和歡沁正站在那裏看著自己,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濕衣,走過去向寧暮行禮:“梅妃娘娘,奴婢知道您一定會來的!”說著,便跪了下去。


    寧暮見她這樣,哪裏還能冷心讓她跪在地上,連忙將她扶起,用著一種久別重逢的心情,打量著她,見她的手水凍得通紅,昔日細嫩的指頭都凍出了一些繭子,一時間十分感觸,再看小晴的雙眼,已經可見眼淚,說道:“晴兒,我是不好,讓你在這裏受苦了。你還好嗎?”


    聽到寧暮的問候,晴兒一下就有了些精神,她站直了腰板,點點頭,又哭又笑道:“梅妃娘娘,奴婢,奴婢好得呢。如果不是梅妃娘娘像皇上求情,恐怕奴婢都沒有命站在這裏,再見到梅妃娘娘了!”


    在許淮生一事上,寧暮雖然知道小晴是被冤枉的,但始終沒有證據來證明她是冤枉的,這才是寧暮現在最感觸的一件事。迫於情勢緊急,隻有以保住小晴的性命為先,隻要保住了這丫頭的性命,才有可能在某一天為她抓出背後害她的人。


    “你此次受了此般劫難,沒有丟了性命已經是大幸。晴兒,你我主仆一場,分開了也有些時日,本想著你會同我生分了不少,如今看來,你依然是昔日那個小晴,你在這裏過的可好?”


    小晴擦了一把臉,咧嘴笑道:“娘娘,奴婢托您的福,福大命大得很呢,對了,梅妃娘娘,聽說您已經懷有皇上的龍種了,這事兒是真的嗎?”


    寧暮微笑著點點頭。


    小晴高興道:“娘娘,奴婢就知道您是活菩薩,像您這麽好的人,怎麽會輸給寧妃娘娘呢!”


    也不知是小晴心直口快,還是聽聞寧暮懷了龍種之後的得意,讓她漏嘴提到了寧妃,畢竟寧暮是自家的主子,自家的主子懷了龍種,便會受到皇上寵愛,在後宮之中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便會如日中天,而自己身為她的侍女,也是一種自豪,所以一時激動,竟毫無顧忌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寧暮微微蹙眉,柔聲道:“晴兒,這些話日後你在外頭可不許再說。”


    小晴連忙捂住嘴,點點頭:“是,娘娘,奴婢知錯了。”


    寧道認真道:“我並沒有怪罪你多話的意思,你也不要太多心。”她說:“如論何時,我和你還是從前的樣子。這些日子,委屈你在這裏做事,我會尋找機會向皇上提議,將你重新調回暮雲宮,”


    “晴兒,你安心地在這裏,皇上並不是什麽不分是非的人,他心裏清楚你是被冤枉的,隻是現下我們手上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來還你一個清白,總有一天,會找出害你的人。”


    小晴聽了她的話,心中更加地堅定,也極想馬上回到暮雲宮,總比呆在這個陌生的司衣局舒服,伺候自家的主子,再是辛苦也覺得是值得的,然而呆在司衣局,出頭的希望卻是極其渺茫。


    她笑笑,感激道:“梅妃娘娘,奴婢謹記住您的話,在這裏一定會安分守己,不再給您惹禍,奴婢會乖乖地把這裏的一切事都做好,等待您來接奴婢回去。”


    “你能這樣想就好。”寧暮微微一笑,看著天色,已經到了中午,喚了歡沁,道:“歡沁,我們走吧!”


    “奴婢恭送娘娘,娘娘慢走!”小晴孤自站在院中,望著她們二人遠去的身影,依依不舍。


    看著看著,竟出了神,竟望了半晌,忽然聽見“啪”地一聲響亮,一根竹鞭重重地打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她疼得叫了一聲。


    回頭看時,隻見掌管司衣局的李姑姑手裏拿著一根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長鞭,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你這個賤婢!老娘剛離開一會,你就開始偷懶,怎麽說你來了這麽多天,還不懂得這裏的規矩嗎!學不會嗎!”她說完,不等小晴解釋,又抽起鞭子往小晴的身上“啪啪”地抽去。


    這兩鞭下來,小晴哪裏吃得住痛,當即驚叫起來,拚命地躲開她的鞭子,大聲說道:“你......你憑什麽打人!”眼裏卻露出了一點畏懼之色。


    “憑什麽?就憑我是鍾家的人!”李姑姑道,話畢又跑過來,往小晴的臉上猛抽了一鞭子。


    這一鞭子抽在她的臉上,一下便成了一道血痕,疼得小晴不禁用手捂住,一看都流出了血來。


    “你......你別欺人太甚了!李姑姑!”小晴怒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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