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那少婦驚訝的看著宋玉汐,過了一會兒後,也就低下了頭,說道:


    “不瞞小姐,我繡是會繡的,但是我不想繡。上回在街上你也看見了,我的丈夫和婆母是那樣凶惡的人,當初我姑婆的日子過的很是不錯的,她從宮裏退下來,有銀子傍身,原本是想將我嫁個好人家,可沒想到,卻遇上了我夫家那樣的人家,成親前什麽都好,可成親後就變了個樣,連我姑婆都給連累成這樣,家裏的東西都被我相公給搶走賭錢去了,我姑婆當時想去報官,走到半路上,還給他們抓回去,她的耳朵就是那時候被打受了傷,我想離開他,可他卻說,如果我敢走,他一定會殺了我們,姑婆被打之後,腦子就有點不太清楚了,我偶爾也會偷偷的繡些東西去賣,我也不敢告訴別人我會繡,隻跟別人說,都是我姑婆年輕時繡好了的,原本這些無賴的家事,我不該跟別人說的,可今日是見著小姐,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瞞你,我這輩子是飛不出去了,我都想過要自盡的,可又放不下我姑婆一個人,她眼睛瞎了,沒有我,就是死路一條。我……我……”


    那少婦說著說著,忍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宋玉汐沒想到背後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故事,不免也心生同情,想起那日在街上看見她婆母凶神惡煞追著她打的樣子,哪裏有一絲留情的意思,若不是剛巧她和蕭齊桓經過,說不得她那天就給打死了。


    問道:“那之後,你婆母還打你嗎?”


    少婦低頭擦了擦眼淚,說道:“她那天被那位公子打癱了,現在隻能在病床上,打我是打不動了……”


    宋玉汐盯著她臉上的傷痕,這傷看來不是她婆母打的,應該就是她相公了,那少婦被她看的越發難受,咬著下唇,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處,拚命忍著哭聲,忽然就跪在了地上,對宋玉汐磕頭,說道:


    “小姐,我知道你是官家的小姐,你心善,那天在街上都能出手相救,你是好心好意的,這些話我原本不該說,我不該給你再添麻煩,但我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實在是受不了,也實在是沒有其他法子了。我在那個家裏,連豬狗都不如。嗚嗚嗚嗚……”


    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少婦就跪趴在地上,自己捂著嘴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應該是怕哭大聲了給她姑婆聽見,宋玉汐趕緊將她扶了起來,看了一眼樹下坐著的目光無神的老太太,她正端著飯碗,一點一點吃著飯菜,死氣沉沉,呆呆愣愣,心中沒由來的淒涼起來。


    她從前還一直哀歎自己的命運有多淒慘,可是和這個女人相比,自己的那些遭遇根本就不值得一提,這女人必定是真的受不了了,才會在這裏對她這麽一個隻見過一次麵的小姑娘求助。


    歎了口氣,說道:“你快起來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林樊,你總在外麵走動,你看下像這樣的事情應該怎麽處理?”


    林樊上前說道:“家事比較難界定,這個不好說。”


    宋玉汐想了想,然後對那少婦問道:“如果你是鐵了心的話,那就隻有和離一條路,你願意和離嗎?”


    少婦連連點頭,說道:“我願意的,隻要能擺脫他們,我什麽都願意幹,但,但我相公是城防營東區的轄首,就算是我跟他和離了,他也能找到我們,他那個人表麵上看不出來是壞種,他說不管我們藏到哪裏他都能找到我們,他一定會殺了我們的。他曾經就說過,隻要他說我們通匪,就是殺了我們,他也不用承擔任何責任的。”


    宋玉汐頓時開闊了:“城防營的?哈,還真是冤家路窄!”宋逸管著的就是城防營吧。又道:“別聽他嚇唬你!他是城防營的,又不是西山大營的,通匪不通匪的他說了不算,更何況你是他妻子,四周鄰居都認識你,說你們通匪,那不就是把他自己也往溝裏帶了嘛?”


    那少婦擦了擦淚痕,似乎覺得宋玉汐的話有點道理,宋玉汐見她這樣,心裏多少有了點數,便說話讓那少婦寬心,說道:“若他是其他地方的話,我也不敢給你保證,但這件事我應下你了,隻要你說的這些屬實,等調查清楚了,我保證你和你姑婆不會有事。給我五天時間吧,五天之後,咱們再約在這裏,事情成與不成,我都來跟你說一聲。你這兩天回去,也別漏了餡兒,等我消息。”


    得到了宋玉汐的這個承諾,那少婦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容來了,不住的點頭,像是有所解脫那般,呼出一口氣後,說道:


    “如果這回求救小姐都無法脫身的話,那我便隻能領著我姑婆去跳河,這種豬狗不如的日子,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宋玉汐歎息,見她又要哭,便趕忙遞了個帕子過去,又接著問了她相公的名諱,具體所屬,那少婦答道:


    “奴家姓譚,姑婆養我長大,喚我昭娘,我那相公名叫趙柱,是巡防營東城區的轄首,右手是四指,很好辨認。”


    宋玉汐記下之後,就起身和昭娘告辭,約定好五日後再來。


    **********


    晚上回到家裏,她就去了宋逸的書房,宋逸回來後,要先去秦氏那裏請安,所以暫時不在書房,宋玉汐看見褚峰,就走過去了,褚峰行禮過後,問道:“七小姐有事找國公嗎?”


    “是啊。找他有點事。”正要進書房,卻忽然看向了褚峰,然後又退了回來,褚峰不解,宋玉汐發問:“對了,這事兒問你也許也成。你知道趙柱這個人嗎?巡防營東城區的轄首。”


    褚峰想了想後,說道:“趙柱啊。認識的吧,小姐怎麽想起來問他了?”褚峰對宋玉汐還是很尊敬的,這個尊敬不是因為她是國公府的小姐,而是因為她的為人,當初他奉宋逸的命令,隨宋玉汐去遼城找人,找的是她姨娘的仆人,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以身犯險,這份難得的善良讓他尊敬,所以對於宋玉汐的問題,褚峰還是很願意回答的。


    宋玉汐見他認識,便跟他打聽:


    “那趙柱為人怎麽樣?我怎麽聽說他好賭好酒?”


    “好賭好酒是真的,不過也沒聽說過他犯其他什麽事。東城區雖然沒什麽大的建樹,但也沒出岔子。小姐好端端的問他幹什麽呀。”


    褚峰對這件事挺好奇,隻覺得這位七小姐和別的小姐真是太不一樣了,別的小姐關注點都在今天穿了哪裏的衣裳,明天戴什麽首飾去哪裏參加聚會,可這位小姐,想的總是很……額……親民?


    宋玉汐也不隱瞞,直接說道:“哦,我就是聽說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真假,上回我在路上遇見了一個婆娘打兒媳,打的那叫一個狠啊,我就在街上製止了,正好遇上定王,定王出手教訓了那婆娘,後來,也就是今兒白天,我在路上又遇見那個被打的女人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她是趙柱的妻子,說趙柱好賭又好酒,賭輸了,喝醉了就打人,這些也就算了,偏偏他還霸占了他妻子姑婆的財產,將錢全都拿去賭博了,他妻子的姑婆想去告官,還被他半路給拖了回來,如今眼睛被打瞎了,耳朵也打聽不見了,那女人說的實在可憐,但我又不知道事情真假,所以想著城防營不是爹爹管轄的嘛,就想來問一問這事兒,若是事情是真的話,他管不管?”


    褚峰一聽也十分意外,說道:


    “若事情屬實,確實得管,這些事兒也不必麻煩國公,小姐放心的話,就讓我來辦吧。”


    宋玉汐一聽,頓時眼前一亮:“好啊,我當然放心你了。你肯接手調查最好不過了。你調查的仔細些,那個女人真的很可憐,她說若是這一回求助無門,她幹脆就拖著她那眼瞎耳聾的姑婆跳河去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咱們既然知道了,能幫就幫一把,一個女子若不是過不下去了,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更何況,如果城防營中有這樣的蠹蟲在,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褚峰聽得麵色凝重,認真的對宋玉汐點頭說道:


    “小姐說的很是在理,放心吧,這事兒我會仔仔細細的調查,城防營的有些庶務基本上如今都是我在接手,這事兒交給我準沒錯的。”


    有褚峰這句話作保,宋玉汐也就放心了,事情交出去了,便也不在書房等宋逸了,出了門就回了雨桐院,打算去看看林氏有沒有想開。


    宋玉汐離開之後不久,宋逸就回來了,褚峰將宋玉汐來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宋逸,宋逸挑眉,說道:“哈,這丫頭還幹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了?”


    褚峰笑了笑,說道:“七小姐也是仁義心腸,屬下倒是很佩服的。若七小姐說的這件事是真的話,那的確是應該的要好好的查一查才行了,屬下早就覺得城防營下麵的幾個轄首都各有各的問題,正好趁此機會,統一清查一番,總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若是在那趙柱的確那般惡狀,城防營斷不能留他的,到時候屬下再來回稟國公。”


    宋逸笑著揮手:“查去吧。仔細的查,那丫頭難得開口,我還指望她給我說說好話呢。”


    褚峰聞言,笑了,當然知道宋逸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林姨娘懷孕了,似乎有點不開心,七小姐若能時常在她耳邊叮囑,林姨娘也該想開些,唉,自家這個國公英武了一輩子,卻也逃不過美人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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