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命運化作風在呼嘯,化作一張張猙獰的麵孔,環繞在她的四周,大聲的嘲笑,嘲笑她的天真,嘲笑她的愚蠢,一個個宛若鬼魅,猙獰著各色麵孔,扭曲著,顫抖著,卻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敲擊著她的心。


    她不怪他,也不怨他,隻怪自己太傻,這幾年生死間的籌謀,瀕死的掙紮,所有的盤算都付諸東流。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勝利,卻都在這最後一刻化成一場笑話。


    神龍宗的人也大為震驚,一時間拿不準北流雲的心思,不過不管怎樣,至少事情現在是按照他們所期盼的在發展,至於具體如何,還要再看事情的發展。


    小六子也愣在了那裏,一會看看北流雲,一會看看楚洛衣,怎麽也想象不到事情會是這麽個結局。


    就是把他拍扁在牆上再扣下來,他也絕對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而就在這呆愣之間,侍衛已經走了上來:“太妃娘娘,請。”


    楚洛衣緩緩站起身來,看著神態各異的群臣,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那一抹笑,映紅了山河,帶著讓人心碎的烈焰般的紫色,帶著鳳凰翱翔天際前涅槃的痛意,帶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光,仿佛化作一道道狂龍,呼嘯著直奔九天,又如一道道湍急的激流,在起起伏伏中吞噬著一切。


    侍衛兩前兩後的守著楚洛衣,楚洛衣輕笑一聲,這是他留給她最後的尊嚴麽?不然若真是就這樣被人押送下去,還真是狼狽至極,顏麵盡損。


    雲國公有些站不住了,站出來開口為楚洛衣求饒道:“啟奏陛下,微臣認為陪葬此舉未免太過殘忍,皇族如此,鄉紳百姓也會如此,上行下效,隻怕會有許多性命無辜枉死。”


    北流雲的目光落在雲國公身上,卻一直在注意著楚洛衣的反應。


    見著北流雲沒有說話,雲國公再次道:“依微臣之見,雖然先帝同太妃娘娘感情深厚,但是實在沒有陪葬之必要,不若將洛妃娘娘派遣皇陵,守護在先帝左右,想必先帝也不會孤寂。”


    見著雲國公開口,雲國公一派的不少人也紛紛附議,隻是說起話來底氣卻不是那麽足。


    北流雲幽幽開口:“難道雲國公是先帝麽?怎麽連先帝的想法也知道的如此清楚?”


    雲國公一時語塞,看了看楚洛衣還是上前開口道:“此舉未免過於殘忍,還望陛下三思啊...”


    北流雲卻是冷聲道:“朕意已決,雲國公不必多言。”


    楚洛衣不再看北流雲一眼,轉身離開,一步步走出乾元殿,在眾臣之中,那一抹紫色濃烈而豔麗,雲國公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小六子漸漸回過神來,看著楚洛衣那落寞的背影,始終難以相信事情會是這樣。


    頓時也不顧身份,一下子跪了出去:“陛下,太妃娘娘願意長守皇陵,陪伴先帝,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北流雲掃過小六子,冷笑道:“什麽時候,這乾元殿裏的規矩改了,一個奴才也敢這般對朕說話。”


    小六子看著那涼薄的目光,渾身一凜,自來他就有些怕這陰晴不定的九殿下,如今他成了皇帝,那份畏懼更是刻入骨子,可是縱然如此,他卻不能退縮,他不能讓主子真的陪葬,那主子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


    “陛下恕罪,還請陛下收回成命,隻要陛下饒太妃娘娘一命,怎樣處置奴才都行,奴才願意替太妃娘娘陪葬,奴才願意替太妃娘娘受罰..還請陛下網開一麵...”小六子一下一下重重的磕著頭。


    楚洛衣看著那小小的身影,目光酸澀。


    北流雲不耐的開口:“還不將他拖下去,一個奴才也敢在大殿之上對喧嘩,看來這乾元殿的規矩真是該改改了。”


    蘇公公趕忙命人將小六子拖了下去,小六子紅著眼看著北流雲怒道:“你不能這麽對她..你不能這麽對她!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小六子一點點被拖下去,經過楚洛衣身邊的時候,淚流滿麵,想要掙脫了侍衛衝上來,可是看見那沉寂的目光,最終卻什麽也沒有做,主子..


    楚洛衣的目光像一陣風,化作溫柔的手,輕輕安撫著他那顆惱怒的心。


    小六子一點點沉默下來,也不再掙紮,一直到被侍衛拖出大殿,看向北流雲的目光還是恨恨的。


    楚洛衣一步步走了出去,長長的裙擺托在地上,有著壯士斷腕的決絕和悲壯。


    站在乾元殿的紅色木門之前,遠處水光瀲灩,山色清明。


    眾人看向門前,隻覺得在那日光之中,女子仿佛要踏風歸去,湖光山色在女子的身後一點點暈染開來,萬丈的金光也變得柔和,將她籠罩其中,將那深邃的紫色映照成一抹紫紅。


    長長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那一瞬,世紀悠遠,聲色空明。


    北流雲不受控製的站起身來,隻覺得她仿佛就要這般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裏,顫抖著忍住想要伸手將她抓住的衝動,喉頭哽咽。


    洛洛,你說過信我的。


    楚洛衣沒有回頭,她似乎就是如此,永遠的,如此的決絕。


    雲國公心頭升起一抹愴然,這鐵血的江山,是不是終究要用這一抹胭脂色來點綴,亦或者宏圖霸業裏,總要伴隨著香消玉殞,才能凸顯它的慘烈。


    多少紅顏,幾多枯骨,終究會淹沒在這山河之中,這是詛咒,還是宿命。


    那道紫色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眾人麵前,隻留下了一地盛放的曼陀羅花,讓人心碎。


    直到楚洛衣消失,北流雲一下子靠坐在龍椅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想起她眼角的淚珠,心痛如刀絞。


    ‘啪!’一聲,鐵門被鎖上,楚洛衣被關進了天牢。


    這一路是陰暗是潮濕,她毫無所覺,整個人隻剩下一股死氣,沒有絕望,亦沒有希望,就像是一灘死水,亦或者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坐在一片枯草上,楚洛衣將頭埋在了雙,腿,之間,一個人靜靜坐了許久。


    太陽落下又升起,送來的飯食被換過一次又一次,楚洛衣始終維持著那一個姿勢,沒有動過。


    終於,在第三日,楚洛衣緩緩抬起了頭,一雙眸子在黑暗的天牢裏亮的驚人,隻是雙唇幹涸,臉色有些難看。


    打量了一番四周,倒還算是幹淨整潔,想不到,筋疲力盡的折騰了一番,自己最後又回到了牢中。


    不過比起當初,還是要好上許多,至少不用為了一個饅頭爭的頭破血流,也不用時時防備會不會有人要殺自己。


    楚洛衣自嘲道,從一個低級牢房換到了高級牢房,倒是也不枉費這幾年來的折騰。


    楚洛衣看向牢房的一角,那裏似乎還有一名女子。


    這間牢房裏,隻有自己同她兩人,這幾日她一直沒有開口,她也沒有主動同她交談過。


    楚洛衣冷靜下來後,整理著思路。


    最初的心如刀絞過後,理智就一點點恢複,說她天真也好,愚蠢也罷,她竟還是忍不住要為那個男人開脫,想要去相信他。


    回想起往昔的一幕幕,她始終不肯相信他真的要殺了自己,亦或者,她自己甚至忍不住開始猜想,他是不是為了給她安排另一重身份。


    可是,她卻始終沒有想通,為何他沒有提前告訴自己,難道就不怕自己誤解?


    楚洛衣找了麵牆壁,靠在牆壁上,冰冷的牆壁強迫著她清醒,可她卻隻想這一切都是個夢,遲遲不願醒來。


    她有些悲哀的發現,越是到權力的中心,能夠被自己掌控的事情就越少了,越來越多的變數,越來越看不懂的心。


    可是不管怎樣,她不能就這樣倒下,哪怕這一切都是真的,所有的猜想都成為幻想,現實就是如此冷冰冰的當頭潑了她一盆冷水,她也不能就這樣死掉,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


    獄卒再次送來了兩份飯食,相比之下,楚洛衣的則要好上很多,一碗白粥,一個軟軟的饅頭,還有一點鹹菜,角落那名女子的則是些嗖菜湯和硬饅頭。


    就在楚洛衣打算起身的時候,那名女子緩緩將手伸向了她的飯食。


    楚洛衣抓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指著那邊的嗖菜湯:“那邊才是你的。”


    女子緩緩抬頭,隻看到一雙黝黑的堅毅的眸子,有幾分死氣,卻又如此適合黑暗,仿佛一株株黑色的藤蔓,開著橘色花蕊的花,在那裏瘋長著。


    楚洛衣沉寂的看著她,她若不想死,沒人能殺的了她。


    這是她,生於絕望,長於黑暗,在穢惡中堅定,在腐爛中前行。


    退朝後,朝堂之上一時間眾說紛紜,對北流雲針對楚洛衣處置一事各懷心思。


    肖父看向江不壽,笑著迎了上去道:“恭喜江大人啊,江大人可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啊,一朝入宮,便成了陛下的妃嬪,這可真是可喜可賀啊。”


    江不壽捋著一撇八字胡,掩飾住自己眼底的難堪:“純屬小女胡鬧,也不知怎麽就入了陛下的眼,同肖妃娘娘是比不得的,小女年幼無知,又喜歡胡作非為,日後怕是還要需要肖妃娘娘都多多照顧啊。”


    肖父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看向江不壽那雙小眼睛道:“江大人神機妙算,隻怕這一切早就收在眼中,這普天之下,也不知還有什麽事能瞞過江大人的眼睛,隻怕日後想晚上那孩子還需要江大人多多照拂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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