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念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樣的時刻,她居然還能笑出來。


    易小念真不知道是自己神經太粗,還是顧小雨太搞笑。


    她抬起頭,看著顧英爵,忍不住又抱住他。


    兩人擁抱了半分鍾,依依不舍的分開。


    易小念擦了把眼淚,帶著顧小雨上了車,自己坐在架勢位上,踩下油門。


    轎車緩緩開動,顧英爵始終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身軀在陰沉天空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碩長。


    距離越來越遠了,易小念已經被辦法回頭看他,隻能通過後視鏡,看著他那越來越小的影子。


    顧英爵始終沒有走,直到車子繞過拐角,再也看不見。


    雨下下來了,路上車輛稀少。


    顧小雨乖乖地抱著易小念的包,坐在座位上,不時探頭往外看。


    “媽媽,我們要去哪裏?”


    看了一會兒,他縮回頭來問。


    易小念看著路麵,心中茫然。


    去哪裏?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


    她帶了足夠的錢,兩人隨便找個酒店落腳並不難,可是如果住酒店的話,周曉玫可以通過她爸爸的能力,很容易就找到她。


    易小念瞥了眼顧小雨,本來想問問他的意見,目光正好瞥見從 包中露出一角的文件。


    那是她準備送給張曉畫當做驚喜的店鋪產權證。


    沒記錯的話,張曉畫之前發過短信給她,似乎要離開。


    易小念本來想盡快去找她的,誰知道警察先出現,把她抓去拘留了一晚上,結果一拖再拖,延遲到了現在。


    不如先去找張曉畫,把產權證給她,然後再做決定。


    易小念把決定告訴顧小雨,顧小雨表示無所謂,反正她去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


    於是易小念換了車道,往張曉畫的出租屋開去。


    雨越下越大了,劈裏啪啦地砸著窗戶。


    到達樓下以後,易小念開了車門,把包頂在頭上,護著顧小雨跑到樓道裏。


    衣服上沾滿了水珠,她拍了拍,帶著顧小雨往樓上走去。


    樓道狹窄,而且沒有燈,天色陰沉沉的,讓人很不舒服。


    易小念輕車熟路地走到張曉畫居住的那層樓,看見熟悉的防盜門以後,卻不敢進去。


    門上貼了封條。


    怎麽回事?


    易小念完全想不明白這裏為什麽會出現封條這種東西。


    她伸手推了推門,發現門沒鎖,一推就開了。


    客廳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易小念牽著顧小雨的手,慢慢地走進去,喊道:“曉畫?你在家嗎?”


    沒有人回應。


    客廳裏空空蕩蕩,家具 還在,電器還在,但是住在這裏的人不在。


    易小念把所有地方都找了個遍,除了浴室。


    浴室的門緊鎖著,怎麽也推不開,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張曉畫不在家嗎?


    易小念莫名其妙地站在客廳,拿出手機給張曉畫打電話,得到的回複是,電腦女聲對她說“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到底怎麽回事?


    正好窗外有道閃電閃過,易小念嚇得打了個哆嗦,蹲下來抱緊顧小雨。


    顧小雨幫她捂著耳朵,手掌小小,但是大男子氣概十足。


    等雷聲過去之後,顧小雨說:“媽媽我們出去好不好?我覺得這裏好冷啊……”


    易小念也有同感,帶著他走出出租屋,把門和封條原模原樣的弄好。


    正想離開,樓道上有腳步聲傳來,似乎有人在上樓。


    莫非是張曉畫回來了?


    易小念停下來等待,結果發現來人是張曉畫的鄰居。


    之前她住在這裏的時候,和對方碰過幾次麵,是個年輕小夥子,說話挺和善。


    易小念馬上跟他打招呼,問他:“你知道曉畫今天去哪兒了嗎?還有她家的門是怎麽回事啊?怎麽貼著這個?”


    小夥子麵色古怪地看著她:“你還不知道嗎?”


    易小念滿頭霧水:“我該知道什麽?


    “張曉畫已經死了。”小夥子說:“昨天死的,我聞到血腥味,打電話報警,警察撞開門發現她自己在浴室割腕自殺,已經死了大半天了。”


    張曉畫死了?!!


    易小念怔怔地站著,徹底失去反應,如同木偶。


    小夥子見她臉色不好,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易小念猛地打了個哆嗦,回過神來,抓住他問:“你跟我開玩笑的是不是?她怎麽會死呢?”


    小夥子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沒辦法接受,但是我騙你做什麽呢?張曉畫真的已經死了,不信你去警察局問問,他們說得話你總該信。”


    易小念心裏仍然殘存著一絲希望,扭頭就往樓下衝去,開車去警察局。


    顧小雨一直默默地跟在她旁邊,幫她拿著包。


    易小念沒有哭,但是手指和嘴唇不停的抖,心跳也完全不規律。


    她感覺靈魂從身體裏飄出,身體麻木,隻知道打著方向盤,遇到路口就左拐右拐,機械的重複著動作。


    終於到了警察局門口, 易小念抬頭看著這棟熟悉的建築,心裏早已經沒有上次過來拿包時的喜悅。


    上次拿包的時候,還是張曉畫陪她一起來的!


    可是轉眼卻……


    “媽媽?我們進去吧。”顧小雨推了推她。


    易小念這才回過神來,牽著她的手走進去。


    問了前台,她找到處理張曉畫屍體的警察。


    在她說明來意後,警察給出肯定的回複,張曉畫的確是割腕自殺死掉了。


    並且她還特地將自己泡在浴缸的熱水裏, 以防傷口上的血液凝固,放出來的血染紅了一整個浴室的地麵。


    易小念聽到這些形容時,說不出難受還是惡心,喉嚨和胃裏都像是火燒一般的疼。


    “你是她的家屬嗎?”警察說完之後問她。


    易小念搖搖頭,眼中含著淚珠,聲音哽咽:“不,我是她的好朋友……”


    警察歎了口氣說:“你要是早點出現就好了,我們剛剛發現她的屍體時,本來是要通知她家屬的,可是一查之後才發現,這個姑娘沒有父母,是個孤兒,也沒有丈夫孩子,在這種時刻,連個認領屍體的人都找不到。”


    易小念聽著,心痛如絞:“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早該來找她的。”


    她太愚蠢了,張曉畫都發短信和她道別了,她卻隻以為她是要去遠方。


    張曉畫在發完短信,等待回複,卻久久也等不到的時候,心裏該是多麽絕望啊。


    她為什麽想死,失敗的人生失敗的感情,可是自己這個朋友不也是當得很失敗嗎?


    易小念內疚極了,心想,如果她早出現一點的話,張曉畫是否就不會死。


    警察把她的悲痛看在眼裏,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


    “謝謝……”易小念抹了把眼淚,抬頭問道:“您能告訴我她現在在哪個殯儀館嗎?我想去見見她。”


    “何必呢,可能都已經焚化了……”


    警察嘴上雖然這麽說著,卻還是把地址抄給了她。


    易小念捏著紙條,帶著顧小雨開車飛奔向殯儀館。


    她知道顧小雨還是個小孩,不應該帶他去那種地方,可她真的顧不上了。


    到達殯儀館後,易小念正好看見一個工作人員從眼前經過。


    她立刻抓住他問道:“張曉畫在哪裏?”


    工作人員茫然地眨眼:“這裏沒有叫張曉畫的人啊。”


    易小念忍著心酸說道:“不,她不是在這裏工作的,她已經死了,我想看看她有沒有火化。”


    工作人員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話得說清楚啊……我去給你查查。”


    “謝謝,太謝謝您了!”


    易小念千恩萬謝,拉著顧小雨站在大廳等候。


    過了一會兒,工作人員回來了,對她說:“你不用看了,她正好一個小時前送到焚化爐裏,再過幾個小時就燒成灰了。”


    已經送去燒了?


    易小念一想到自己連張曉畫的最後一麵都不能見到,隻覺得肝腸寸斷,精神接近崩潰,忍不住捂著臉蹲在地上,嗚咽著哭了起來。


    顧小雨慌了,抓著她的肩膀搖:“媽媽?媽媽?”


    工作人員看不下去,說:“算了算了,我帶你去焚化爐那裏看一眼行嗎?人是看不到,隻能看看火,再近的地方可進不去哦。”


    易小念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善良,立刻站起來說好,帶著顧小雨跟工作人員一起往焚化爐那邊去了。


    焚化爐在整個殯儀館的最深處,殯儀館其他地方都陰森森的,隻有這個房間溫度高的不得了。


    顧小雨牽著她的手,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東西:“哇,好大的爐子啊……”


    易小念扯了扯嘴角。


    是啊,這不就是一個大爐子嗎,可是張曉畫躺在裏麵。


    她現在開心了嗎?是覺得終於解脫,還是更加絕望呢?


    易小念忍不住想起當初兩人一起奮鬥,一年四季不管刮風下雨,都要出去擺地攤時的那段回憶。


    如今她們不用再過那樣的生活了,卻再也不能相見。


    當初她們還給對方承諾過,在對方結婚的時候,一定要去當伴娘。


    這個約定,兩人誰也沒能遵守。


    都怪她,如果她能早點看到那條短信,張曉畫也不至於絕望到自殺。


    往事如煙,在殯儀館上方飄蕩。


    顧小雨很快對這單調的環境失去了新鮮感,他拉了拉易小念的袖子,說:“媽媽,我覺得這裏有點冷,我們出去好不好?”


    易小念鼻子一酸,蹲下來,抱著他哭出聲。


    顧小雨看著她不知所措,想了想,用肉肉的手掌笨拙地輕拍她的肩膀。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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