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狼……”


    望著麵前老者如枯樹般萎縮佝僂的身軀,胖子發出了一聲近乎窒息的讚歎,不知道是在嫉妒,還是在同情。怪不得冬夜的族長擁有如此強大的權勢,卻不去爭奪狼王的寶座,也難怪無論如何去挖掘歐洲的情報庫,卻總是無法找到一絲半縷關於他的信息。


    觀星狼,這個隻在古典中出現過幾次的名字,一直在異民的記憶和曆史中漸漸淡漠。作為未來命運的支配者,正是觀星狼替原本混沌無序的狼人創造了“律法之歌”,將彼此仇視血戰的部落聚集成了統一的國家,直到成為了整塊大陸的霸主。


    可以通過沙漏之眼,去預見未來的光影;可以與自然精靈溝通,解答這個世界的困惑;擁有這種能力的觀星狼們幾乎就像是神的使者。


    作為狼人法律和秩序的創造者,觀星狼們擁有著前所未有的睿智和眼光。隨著時光的推移,這些賢者開始慢慢退入了幕後。直到那場沒有勝者的戰爭開始,隨著異民文明的大斷裂,這個名字就徹底從所有異民的記憶中消亡了。


    “很榮幸見到您,時間的智者。”


    之所以會知道這個稱號,也隻有象陳燁這個黑暗世界的新入者,才不會象其他異民那樣沉淪於異能所帶來的權力和現代世界的享受,而將全部精力撲在了對這個新世界的了解上。


    對未來的預知,就是威力最大也是最可怖的武器,隻要歐洲或是亞洲知道一點點觀星狼的存在,立刻會有無數殺手蜂擁而來。對現在的狼人來說,觀星狼是最隱密的存在,眼前這個老者卻在如此盛大的舞會上公然與自己見麵,究竟是什麽讓他放棄了自己的安全?陳燁不由期待著對方的解答。


    “作為代價的,就是我的身體和壽命。”耳聞這個許久沒有聽到過的稱呼,辛多雷那灰色的瞳孔顫抖了一下,“年輕的大君,我們並沒有充足的時間,請你原諒一個老人表現出來的急躁,和下麵這段對話的令人費解。”


    “如你所知,我屬於一股已經在異民曆史中消亡的血脈,而今,世界上已經沒有觀星狼這個氏族了。”


    辛多雷幹澀而又透著金屬感覺的聲音,聽起來就如同一個塵埋已久的鐵軸重新開始慢慢驅動,講述著這段湮滅已久的曆史。


    “我們族群的毀滅,除了那宿命必須的代價外,就隻有那如附骨之疽般的追殺。”


    “看來,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了……”


    助聲器似乎是發生了故障,辛多雷最後幾個單詞突然變得如金屬切割般尖銳刺耳,不由讓人感受到一陣發酸的寒意。坐在輪椅上的冬夜族長幹枯的麵容中,流露出了無法形容的倦怠,就像是個終生從未得到過美夢的失眠者。


    “迎接我的黑色死神已經盛裝登場了,以這座見證過皇朝毀滅的行宮來當作我的埋骨之所,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樹枝般的五指輕輕摘下了掛在喉間的助聲器,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掌已經探入了辛多雷的手中。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冬夜族長緊緊握住了妻子的手掌,既像是感謝那長久以來的陪伴,又像是為了自己對她造成的痛苦致歉。


    直到預見了最後一隻觀星狼的毀滅時刻,一直深愛著、照料著自己這個廢人的妻子並沒有做出什麽徒勞的抵抗,隻是默默派人清理了這所廢棄已久的行宮,準備好了如此華麗而又完美的一場宴會。


    “謝謝,給了我完美的死地。”


    看著麵前深情流露出的兩人,滿頭霧水的陳燁還未來得及詫異,便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一陣嘈雜聲響,不少女性甚至直接發出了充滿驚恐和憤怒的尖嘯。原本還站在宴會廳中的狼人貴族們,就像是分開的潮水般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道。


    漆黑絲裙映襯著象牙般的玉膚,垂下的青絲上點綴著用無數細小銀楓葉組成的細鏈,微微敞開的衣襟上滾著猩紅的花邊。頭戴金色展翅鳳冠的伊玉夜,旁若無人地闖入了這場狼人宴會,就像是在那些穿著藍色華服的貴族海洋中,投入了一團沸騰的黑色火焰。


    蝶翼般飛舞的長袖上繪著暗紅的火紋,女子就像是挑釁般昂首而來,胸前精致的八龍徽章在水晶燈光中顯得格外地刺眼,就像是在盡情展示著那妖異的鮮紅。


    “我的小姑奶奶……”


    看著龍若琳的這種登場方式,在心底哭笑不得的陳燁自暴自棄般用手遮住了麵孔,心想作為受邀者的自己都隻能在他人引領下低調到來,而這位主子卻仿佛走進的是自家客廳。雖然不能確定,但她那一身應該就是龍家重要成員在典禮上穿的正式禮服。


    在聖彼德堡可沒人知道她那古代君王的身份,顯然在場的權貴當中也有很多並不清楚宴會的內情,但是每一份資料就記載著遠東土地上曾經流滿了緋族和狼人的鮮血,冬夜和龍家之間的恩怨,基本上從在場貴族的麵孔就可以判斷了……


    “我是龍家的人,而且是上位的緋族!!!”白癡都看得懂這種意思,與其穿這套衣服,這姑奶奶還真不如直接在胸口掛個牌子:你們這幫四足畜生,有膽便來戰吧。


    警惕的打量起周圍那些狼人貴族的反應,胖子不由在心底考慮起來萬一動手的話,到底是假裝沒看見,還是隻能倒黴的陪著她去打群架?暗自回溯自己對玉夜的了解,恐怕選擇隻能有一個。幸運的是,盡管引起了全場的嘩然,狼人那烙印在血液裏的榮譽與騎士自豪依舊牢牢約束著他們的行為。


    “汝,又見麵了。”


    隨著裙裾輕輕的搖擺,在一連串悅耳銀鈴聲中漫步踏來的女孩,在辛多雷的麵前停下了腳步。那低垂的眼簾下,是一對晶瑩透徹如水晶般的瞳孔,閃動著輕蔑卻又憐憫的光澤。千百年前,正是她放過了這隻觀星狼,這個隻能靠窺探命運而活,卻根本不懂去抗爭的弱者。


    “脫離時間與空間……自由的精靈,不,也許……永遠被束縛在冥府裏的處女神,死亡與不變的公主,這個才是更適……合你的神名。”


    “小心汝的言辭,吾的寬容並不是永久的護身符。”


    微微抬起了精致的下頜,伊玉夜的麵容在燦爛水晶燈海中,如同大理石般蒼白而又冰冷。那對瞬間湧起風暴的雙瞳凝視著麵前的狼人,如同觀望著一枝隨時可以掐滅的燈火。


    抬手阻止了身後已經按捺不住的貴族,辛多雷那如同沙漏般的瞳孔依然注視著麵前的女子,盡管那是一張平凡而又普通到會讓人遺忘的麵孔。


    “不用勞煩你,觀星狼從不會看……錯自己的死亡,你的強大正源於永遠想挑戰命運……而你的可悲也就在於……永遠想挑戰命運。”


    “汝究竟想說什麽?”


    望著眼前這個幾乎已經油盡燈枯的男人,伊玉夜不由想起當初自己留下他一命時的那種衝動,那種不知為何而來的寬恕,也促成了現在這一切的計謀。


    “觀星狼也會看……錯未來,但你和他卻已經是唯一的希望,我為您獻上最後,也是最真誠的祝福……”


    將劇烈抽搐的五指放上了自己的額頭,最後一隻觀星狼,用最古老的方式向麵前的君王表達著自己的敬意與感激。與此同時,整個宴會大廳中響起了淒厲的警報聲,大隊身著鎧甲的士兵湧入了大廳,引起了更猛烈的騷動。


    “大人,雷達警報大質量物體接近,同時有大量信號微弱的物體已經脫離消失,以脫離時速度計算,六分鍾後將直接與結界相融合。”


    軍靴在大理石地麵上叩出了響亮的撞擊聲,身著軍裝的男子已經站定在奧格瑞瑪麵前,麵色一片鐵青。大質量物質的反應波紋完全與血族空中艦隊的資料吻合,而那些消失的反應,根本就是血族陸戰隊的登陸莢艙,隻是出於軍人穩妥的本性,才讓他沒能在匯報上加上這些判斷。


    “這就是宣戰了。”


    再嚴峻的表情也無法掩飾隱藏在眼底的怒火和興奮,奧格瑞瑪猛然舉起了右拳,望著大廳中那無數張同樣神情的麵孔。計劃已經進行到了亞洲無法容忍的地步,現在的權力者,必定不會允許太古的重現,作為狼人,他們隻有繼續為了複活狼王的信念而戰鬥!


    “諸君,他們期望戰爭,那我們便送給他們死亡!!為了此刻而犧牲的無數英靈,我們期待著今天與他們在瓦爾哈拉相會!”


    厚厚的落葉散發著腐敗的死亡氣息,半埋於其中的枯枝如同垂死者掙紮的手臂抓向天空。


    漆黑的夜色中,無數模糊的影子佇立在茂密的樹林間,遙望著那燈火輝煌的行宮。身披腥紅色神職服裝的他們,就像是被鮮血所浸染的教堂聖像,而野獸般奇異的瞳孔更是透出了詭異而又奇特的味道。


    與其說他們是一群人類,不如說更像是借用這副軀殼的野獸……


    昏暗的月光下,寬大的神袍縫隙中露出了金屬的反光,望著那漸漸嘈雜起來的宮殿,這些人的瞳孔同樣地漸漸縮緊。如果不是這妖異的氣氛,在星期天和煦的陽光中,他們可能仍是一群慈祥的神甫,現在,他們卻像是一群被瘋魔所侵襲的怪物。


    站在最前方的細小身影突然翻下了刺繡著漆黑十字架的兜帽,露出了朧夜那清麗卻如玩偶般茫然的麵孔。站在這個曾經名為“湖邊”的女子身邊,依舊是那身神甫裝束的熙德,隻是這次神甫攜帶的並不隻有老式的眼鏡和兩把銀刀,還有那具用銀鏈死死鎖住的棺木。


    “聖殿騎士熙德,請再重複一次我們的使命。”


    長袍下的五指漸漸握緊了纏著絲綢的刀柄,身體因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準備著的時刻,朧夜的神情依舊是那麽空靈無垠。仿佛未來的一切,對她來說就隻是一場夢。


    “異端審判所命令書20081224X,審判最後一隻染汙神國的觀星狼,盡全力庇護拯救異端陳燁的生命,絕對不能容許他的死亡,AMEN!!!”


    握住銀鏈的右手猛然提起棺木,熙德那粗野的聲音與其說是在禱告,不如說是在大聲的詛咒。猛然扯開神袍的粗壯男子,露出了裏麵同樣鮮紅的緊身裝束,綴滿十字的漆黑皮帶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銀刀,審判者的騎士已經為大戰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無論誰,若不相稱地吃主的餅,或喝主的杯,就是幹犯主體和主血的罪人。所以人應省察自己,然後才可以吃這餅,喝這杯。因為那吃喝的人,若不分辨主的身體就是吃喝自己的罪案。”


    “我為自己而贖罪,我為一切贖罪的過程而祈禱準備,但為什麽主卻會讓我們保護異端,卻沾汙教義的威嚴。”


    雙目染上一層血腥的熙德轉頭望著身邊的少女,無論什麽樣的命令,無論什麽樣的任務,她都能甘之如飴地去執行和接受。


    “為什麽我們要觀望著這世界被黑暗籠罩,聽任這些牲畜將城市變成他們的獵場,聽任我們的兄弟姐妹死亡?在東京,我必須看著他們將凡人變成工具和食物,在亞洲,我每一步都踏過因為他們戰爭而血流成河的戰場。”


    “隻有信任和接受,我的兄弟,這就是我們最真誠的信仰。”


    蒼白的手指解開了頸項上的銀色十字扣,將那腥紅的外衣扔向夜空,麵無神情的女子撕開了那簡單而又樸素的漆黑長裙,直扯到了自己胯邊,露出了佩帶著十字短劍的黑色絲襪。


    “如果不信的話,我們就會一無所有……”


    回頭的朧夜竟然在熙德的麵前露出了微笑,燈籠袖上的白色十字,此時顯得如此暗淡與虛假。在足尖輕點地麵的同時,她已經化為了夜空中飛舞的虛影,消失在了寒風中。


    “她是不是笑了?”


    回頭望著身邊那群同僚,漸漸控製不住瘋狂神情浮現的熙德,發出了豪爽的笑聲,與朧夜搭檔的數百年間,他第一次看見這個人偶的笑容,作為異端審判所的最高殺人兵器,她竟然也會露出這種充滿黑色味道的笑容。


    “虛偽的信念嗎?沒有信念就不能活嗎?我們是為了活而活嗎?”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這種問題似乎不適合我們這幫已經背負大罪的非人,拋開一切,在這條背棄神的道路上撒野,去審判那些罪人!這才是我們的王道!!”


    “異端審判所特別部隊,審判者們,該是工作的時候了。”


    輕輕扶正了自己的眼鏡,神甫用冷漠的聲音下達了出動的指令,在他身後的同僚就像是脫牢的野獸般,雙瞳在黑暗中亮起了殘忍的神情。


    “我們是誰,主的信徒!”


    “我們是誰,主的使徒!”


    “我們是誰,主的叛徒!”


    “我們是誰,進入地獄的死徒!”


    “贖罪的伊斯卡利奧得!我們伏在地上,左手拿著三十塊銀幣和粗繩!請求主的寬容,我們揮舞短劍,為主而亡!”


    “那時我們將三十塊銀幣還給惡魔,墜入地獄而戰,直到審判日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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