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蘭依偎在九叔叔的抽泣不止。


    閔清則輕撫著她的脊背, 目光幽然地望著不住擺動的車簾。


    三十二年前, 何家出事。


    抷書而記的東家陶宗民離開京城,先是去往兗州府, 而後定居青州。


    十多年前, 丁斌想盡辦法去到青州任通判。一段時日後, 丁家被滅門。


    不知丁斌到底通過陶宗民查到了什麽,竟是惹得那些人這般惶恐殺人滅口?


    另, 丁斌為甚對何家的事情這般執著?


    據他所知,丁斌並非何大學士門生。


    閔清則正擰眉細思, 就聽懷中傳來了輕緩的呼吸聲, 間或夾雜著一點點的抽泣。


    低頭一看, 才發現是小丫頭哭累睡著了。或是因為太過悲傷, 即便在夢中,她依然時不時地哽咽。


    閔清則小心地扶了她躺好,把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暖著, 暗歎口氣, 闔目沉默不語。


    *


    馬車一停君蘭就醒了。


    閔清則還有事務要處理,因著擔憂君蘭,所以去了趟錦繡閣接她。看她安然回來了, 他便徑直離開, 往都察院去。


    君蘭在院子裏待了會兒,正準備練字靜心,誰料外頭有人來稟,說是有客想要見她。


    而且, 還是個男人。


    君蘭心中警惕,問道:“可知對方是誰?”


    前來稟話的是蔣夫人,聞言搖頭,“並不知道。瞧著是位很儒雅的先生,聽說姓張。還自報家門,說自己名筠。”


    張筠?


    君蘭想了想,忽地記起來,這個人好似是大理寺少卿。


    原本她也是不知道他的,但丁淑眉父親是大理寺卿,丁淑眉說話的時候無意間帶過一兩句提起父親的同僚。好似就有這位張筠張大人。


    君蘭斟酌了下,終是出門去見。隻不過她也沒有孤身前去,而是帶了孟海在身邊。


    兩人行至門房處,便見一名中年男子正負手立在府門外。他身穿一襲青衫,身量頗瘦。不高,相貌中等,氣質沉靜溫文,瞧著很好相處。


    君蘭看他站得就在門口處,便主動迎了出去,笑問道:“張大人為何不進來,卻要在門外徘徊?”


    張筠聽這嬌軟動人的聲音後,就回頭望了過來。便見一名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女款步而出,神色溫婉,笑容明媚。


    張筠朝她拱了拱手,“八姑娘。”


    “大人客氣了。”君蘭側身避開半禮,問道:“先生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張筠先是解釋她先前所問,說道:“我本是路過此處,打聽了下姑娘在家,所以匆忙相見。故而未曾入內。”又道:“今日前來,是為了想要答謝閔九爺相助之情。”


    君蘭並不知道九叔叔幫過大理寺少卿什麽。


    不過,她知道,單單是相助之情的話,斷然不至於讓張筠專程抽空走這一趟。


    她斟酌著說道:“九爺現不在家中,大人的話我自是會轉告。大人若是有甚旁的事情,盡管直講,我會和九爺說起。”


    張筠笑道:“姑娘聰慧,我確實還有事要尋九爺幫忙,務必請八姑娘和九爺捎一句話。”


    “大人請講。”


    張筠一字字說道:“家找房,請九爺留心下。”


    君蘭暗道張筠這是要請九爺幫忙找房子麽?


    她正疑惑著這好似半截的話是怎麽回事,卻見張筠躬身揖了一禮,腳步匆匆而去。


    君蘭望著他急切的腳步聲,若有所思。


    “喲,這不是八姑娘麽?怎地看人看了那麽久?嗬,我瞧那背影,好像還是個男人?”


    一聲譏諷的話語響起,君蘭側首望過去,卻見顧柏楊正站在她身邊不遠處,在擰著眉上下打量她。


    君蘭還未開口,旁邊孟海已經衝上前去,吼道:“哪裏來的小混賬,也敢在姑娘麵前說這樣齷齪的話!”


    顧柏楊被孟海這一嗓子嚇了個半死。後仔細去瞧,發現這人不過粗布衣短衫打扮,看著就是個粗使家丁,就也不懼了,雙手抱胸冷笑道:“公子我就是看到了八姑娘和男人私會,怎麽著?你想打我啊?也不看看我爹是誰!”


    孟海當場就怒了,擼起袖子就要揍他。


    旁邊行過來一個婆子,陪著笑說道:“孟大爺可別和我們公子計較。他年輕見識少,不認得孟大爺。您行行好,放過他一馬吧。”


    顧柏楊見婆子對個粗使漢子低聲下氣,火了,指著她的鼻子道:“你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吧!今兒是本公子的好日子,你別淨給我找晦氣!”


    婆子急得都變了聲兒,低低地道:“少爺,這位孟大爺是九爺身邊伺候的。您可別得罪了。”


    聽聞是閔九爺身邊的人,想到閔九爺那氣勢迫人的冷厲模樣,顧柏楊終是怕了,哼了聲不去管孟海。轉而和君蘭道:“今日我和我娘要去荷花巷一趟。我特意來和你說聲,今日你別往那邊去。知道了沒!”


    君蘭今日心情不甚好,根本懶得理他,直截了當地道:“顧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了。您去哪兒,與我何幹?不用特意來與我回稟一聲。”


    顧柏楊被她語氣裏的輕蔑語氣給氣炸了。


    “我能不專程來提醒你嗎?你看不慣我就罷了,還一次次地阻了我的好事!”顧柏楊哼道:“先是不讓顧媽媽見我,現在又直接把人送走了。你存的什麽歪心思,別怪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不得六姑娘過好日子!也見不得我順心如意!”


    君蘭怒極反笑。


    原本她還不想搭理他,看到他這般莫名的理直氣壯,就道:“顧公子還是不要把人想得太壞為好。須知你現在覺得我是在阻攔,往後說不定以後吃了虧,反倒要感激我在做好事。”


    顧柏楊惱道:“沒見過你這般不講理的人!”


    君蘭微笑,“論不講理,我可比不過顧公子你。”


    說罷,她也懶得和他繼續費唇舌,讓孟海把人攔住,她直接回了思明院去。


    *


    高氏從恒春院出來後,聽青玉稟報,方才知道剛才君蘭出了思明院一趟。隻不過很快又回去了。


    她剛才在恒春院已經積了一肚子的氣,此刻聽聞自己又沒能把人攔住,直接拂手把桌上一個踏春圖粉瓷茶壺給摔到了地上。


    “你們怎麽搞的?”高氏恨極,指了青玉說道:“不是讓你們想辦法攔人的嗎?怎麽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


    青玉很是委屈,低頭看著腳前地麵,道:“姑娘出來的時候,身邊有九爺那兒的孟海跟著。孟海在,婢子們哪能撈著近前去?還沒走進一丈內就被他給吼開了。根本就沒法留住姑娘。”


    “不中用的東西!”高氏這些天來被老夫人冷眼相待,已經煩躁至極。而後三夫人陸氏在旁邊不住地譏諷她,嘲笑她,讓她更是忍無可忍。


    如今聽到底下人連君蘭都沒能攔住,高氏憤恨不已,拿起旁邊的茶盞就朝青玉摔了過去。


    “給我把她找來!我要親自問問這個臭丫頭,憑什麽不幫我擔著這點兒事!”


    青玉素來忠心耿耿。看到茶盞飛過來,她也沒閃沒避,直接受了這一下。


    瓷器摔到地上,碎裂成片。


    高氏猶不解恨,又要去拿旁邊的青花瓷瓶。


    王媽媽忙道:“夫人,那瓶子可貴的很,十幾兩銀子總要的。”


    現在高氏為了填補上那些首飾的銀錢漏洞,很是肉痛銀子。因為老夫人並不讓她用旁的首飾去還,既是拿不出先前那幾個來,就隻能用銀子填補缺漏。


    高氏摸著青花瓷瓶,終究是沒能下得去手。


    趁著她猶豫的這片刻空檔,王媽媽趕忙拉了青玉,放輕腳步快步出了門去。


    走到院子裏,估摸著說話聲不會被屋裏的高氏聽到了,王媽媽方才拉了青玉的手道:“你剛才犯什麽邪?東西砸過來了怎麽還不閃避?敢情不疼還是怎麽的!”


    說著就去看青玉手上的傷。


    那茶壺裏的茶是剛泡不久的,燙得很。現下青玉被砸的手背上紅彤彤的一片,沾到茶水的手指也燙得很紅,瞧著就疼。


    王媽媽拽著她的手臂道:“走,跟我去抹藥。”


    青玉委屈極了,卻也倔強得沒有哭,隻十分不甘心地輕聲道:“媽媽,您說,夫人怎麽就舍得對我下這般的狠手呢?叫不住姑娘,也不怪我啊。為什麽夫人要這樣怨我?”


    王媽媽腳步頓了頓,看周圍沒有旁人,就道:“你看夫人還似以前那般嗎?”


    青玉不用想就搖了搖頭。


    王媽媽歎道:“我也覺得夫人和以往不同了。”


    原先夫人在家裏沒有權勢,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小心地過活,對她們這些人也都不錯。


    後來……


    自從姑娘進入思明院開始,夫人慢慢地揚眉吐氣,在家中地位一日日高了起來,在老夫人跟前也愈發得臉。


    夫人待她們就大不如前了,沒以往那麽和善,也沒以往那麽好伺候。總是挑三揀四,覺得她們做得不夠好。


    如今老夫人因了首飾的事情震怒不已,夫人在老夫人那裏受了氣,就全撒到了她們的頭上。


    王媽媽勸青玉道:“往後咱們也為自己打算著些。你也是。以後夫人丟東西,你躲一躲。莫要跟自己過不去了。”


    想到以前夫人和善的模樣,再想到現在夫人頤指氣使的模樣,青玉悲從中來,強忍著難過點了點頭。


    *


    君蘭見了春芳後,因了家人的事情本就心情低落至極。後被顧柏楊莫名其妙地一番找茬,心情更加不好。在思明院裏也待不下去了,就到棘竹院裏九叔叔的書房內練字。


    接連寫了二十幾張,她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喊了人來問話,才知道九叔叔今日都察院事情很忙,如今太陽將要西落,還不知何時會離開。


    寫字過後,心情稍微平複了些。


    君蘭去到廚裏看看今晚的菜式,思量著九叔叔最近時常熬夜,又讓人多準備些對身體有益的吃食。譬如用黑米黑豆黑芝麻一起煮粥,再多添些木耳與胡蘿卜做菜。


    吩咐完這些後,君蘭打算回屋裏去。剛一出廚房,卻見孟海喜氣洋洋地跨步走了過來。


    “海叔這是怎地了?”君蘭笑問道:“可是遇到什麽喜慶的事情了?”


    “可不是麽!”孟海哈哈大笑著,剛要開口,又忽然止住。


    他把君蘭請到了旁邊沒人的樹下,神神秘秘地說道:“姑娘還記得今兒遇到的那位不講理的少爺不?”


    君蘭頷首。


    說的應當就是顧柏楊吧。


    孟海笑著一拍大腿,“那位少爺和他娘今兒去荷花巷去提親,被直接拒絕了!哈哈哈哈哈。人姑娘和她娘都沒有留考慮的時間,直接給拒了。”


    孟海接連一串的大笑。


    君蘭卻是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莫非他說的今日的好事,就是求娶閔玉容?”


    “或許吧。”孟海也沒多打聽是去求娶荷花巷的哪位姑娘,聽君蘭這樣說,撓撓頭,“要不小的再去仔細打聽下是那邊的哪位姑娘?”


    “不用了。”君蘭道。


    她對這事兒倒是沒有多大的興趣。看著顧柏楊的態度,對方應當就是閔玉容沒錯了。


    不過,她沒料到顧柏楊對閔玉容倒是真的很上心。竟然動了求娶的念頭,可見還是很認真對待這件事的。


    隻是大房的態度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若是不了解顧柏楊其人,單就京兆尹家的身份和地位,這樁親事可是實打實不錯的。


    也不知道大房為甚會沒有多考慮下就直接拒絕了。


    君蘭畢竟不關心閔玉容和顧柏楊的事情,因此這件事在她腦海裏繞了一圈就被拋諸腦後,沒有多想。


    這天晚上開始,閔清則忽地忙了起來,接連幾天都未曾歸家。


    君蘭想著張筠特意來見她時說的那句話,生怕耽擱了九叔叔的事情,就和孟海叮囑一番,讓他尋機去了趟都察院,想要告訴了閔清則。


    誰知孟海去了後才知道,九爺已經出了京。本是遣了長寧回家說聲,誰知半途中長寧被五皇子卿劍軒給叫了去,這才沒有收到消息。


    前段時間時常和九叔叔在一起,如今九叔叔不在家,君蘭獨自一人用膳,睡眠,當真是不習慣。


    更何況知曉了家人的消息後,她更是夜不能寐。


    但她知道自己若是表現出半點兒的不適應來,九叔叔都會丟下一切來看她。


    那可是會耽擱了九叔叔的正事。


    因此,君蘭就算是食不知味,也照著以往的量來。睡覺也是到時間就吹了燈。即便睡不著。


    轉眼到了正月二十這一天。


    *


    這天君蘭要回到洛家族學去上課。因著最近沒有睡好,她有些瞌睡。


    原本即便是有睡意,她也不一定能夠入眠。


    可是今兒早晨她收到了九叔叔的信,說是為了慶祝她年後繼續學業,一會兒會去洛家族學門前等她,見上一麵。


    思及很快就能見到九叔叔了,為了讓自己的狀態好些,一路過去的時候君蘭就都靠在了車裏闔目補眠。


    誰知道行至半途卻出了點意外。


    車子猛地刹住停下。


    君蘭正淺眠著,一個不小心,頭晃了下,砰地撞在了車壁上。瞬間醒來。疼得捂住額頭,倒抽冷氣。


    “怎麽回事?”君蘭揚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不等車夫回答,外麵已經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


    “閔八姑娘是吧?”說話之人舌頭有點打結,聽著好似是喝醉了,“你下來。我,我有話和你說。”


    君蘭聽出這人是顧柏楊,就沒打算順著他的意思下車,而是與車夫道:“走吧,不用理會他。”


    “姑娘。”車夫在外無奈地道:“這位少爺用他的車子擋住了咱們的車子,實在是過不去啊。”


    君蘭倒是沒料到會是這般的情形,聽聞後就下車來看了看。


    果不其然。


    前頭好大一輛馬車停在她的小馬車前,連馬帶車整個地橫在了前麵擋住了大半個車道,讓她的車子根本沒法前行。


    君蘭惱了,看著眼前走路都帶了點晃悠的人,怒道:“你這是怎麽回事!”


    顧柏楊之前依偎在他自己的馬車前頭一點點地已經打起了瞌睡,連君蘭下車都沒聽見。


    這時候聽到君蘭的聲音,他轉了轉身子,看到君蘭,咧著嘴笑了下,“啊,八姑娘。”


    君蘭看到他的醉態,煩心不已,低聲和車夫說了幾句話,又叫了盛嬤嬤吩咐幾句。


    車夫是閔清則的手下,功夫不錯。看到這般的狀況,已經把手放在了腰間的武器上,時常準備著護住姑娘。


    盛嬤嬤則走上前去,行至顧柏楊的跟前。


    因著沒有回芙蓉院去,所以這次君蘭並未帶著紅蓮出門,而是直接叫了盛嬤嬤跟著。


    盛嬤嬤看到顧柏楊醉醺醺的樣子,眉目不動,隻福了福身,“這位少爺,還請您讓開路。我們姑娘趕著去學堂,時間耽擱不起。”


    顧柏楊含糊說道:“你知道我是什麽人麽!敢這樣和我說話!”


    盛嬤嬤微笑,“若是顧公子不肯聽勸的話,婢子少不得要去見一見京兆尹大人,請了他來找您。”


    顧柏楊最怕自家爹。平日裏這樣說,再加上盛嬤嬤是宮裏出來的,肯定能唬住了他。


    但,現下他醉著,再聽到自家爹的名號,就沒那麽懼怕了。


    顧柏楊抬手猛拍了下車壁,喊道:“少拿我爹來壓我!”


    手上的疼讓他稍微回了點神。這一點點的神誌讓他想起了今日前來的目的。


    顧柏楊晃晃悠悠地轉向了君蘭的方向,扶著車壁站直了身子,朝她指了下,“你。閔八姑娘。”


    君蘭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顧柏楊自顧自地道:“你還記得吧?說不定我哪天要感激你。嗯,我後悔了。那天早知道就聽你的阻攔,不過去了。我,我很後悔。”


    君蘭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那天她何曾阻攔過他?


    他後不後悔又與她有甚關係?


    見到顧柏楊這狀況根本就沒法和他講道理,君蘭便與車夫低聲道:“莫要與這個人僵持在這裏了。今兒大不了晚些到學堂去。你看看能不能倒回去些,想辦法轉個彎抄別的路過去。”


    車夫是孟海挑出來的好手,聽聞後應了一聲,這便仔細查看路上狀況。


    君蘭則是朝盛嬤嬤說了一句話後打算先行一步繞到旁邊的小巷子去暫時避開顧柏楊。


    誰知就在她打算邁開腳步的時候,顧柏楊突然吼了一嗓子,說道:“閔八姑娘,我,我打算讓我娘去找你娘提親。你看如何?”


    這句話來得太過突然。


    君蘭和盛嬤嬤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是忘了反駁回去。


    顧柏楊打了個酒嗝,腦子有些混沌,自顧自道:“你看,閔六姑娘看不上我,她看不上我。我娘說她肯定是想攀上更好的親事。我不服氣!”


    他猛地抬手朝著車壁砸了一拳,“我不服氣!憑什麽啊。我爹待我娘一心一意的好。我也想待她一心一意的好。偏她喜歡高枝,看不上我。我、我要娶個身份比她更好的,比她更漂亮的。然後伉儷情深雙宿□□……氣死她……氣死他……”


    盛嬤嬤高聲嗬斥道:“顧公子!你在說什麽渾話?你們!還不趕快把他打醒!”


    盛嬤嬤指著的是顧柏楊帶來的車夫和小廝。


    顧家車夫和小廝縮著脖子不動彈。


    盛嬤嬤急了,走上前去想要厲聲喝叱住這個不明事理的人。


    誰知她還沒動作,旁邊傳來嘚嘚嘚的馬蹄聲。


    一人一馬奔至顧柏楊的跟前,到了他身前三尺處方才勒馬。


    顧柏楊被這瞬間靠近的馬頭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酒倒是醒了一些。抬頭看了一眼,怒喝道:“你長不長眼!不會騎馬不要騎!”


    “沒長眼。不會騎。”


    長燈悠悠然說著,朝他猛地探身過去,“你有本事告我啊。”


    顧柏楊冷笑道:“你就等著我告你吧!”


    思及今日來的目的,顧柏楊喊了句“你等著”,轉而與君蘭道:“八姑娘,我們兩家的親事,晚些我讓我娘過去和你娘說。你在家裏等著就行了。”


    長燈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又掏掏自己的耳朵。


    “你剛才說什麽?喲!好大的口氣!”長燈持劍嗤道:“姑娘什麽身份,也是你這小子能夠覬覦的?”


    顧柏楊不服氣,抹了一把臉上剛才嚇出的汗,吼道:“怎麽了!我哪兒不好了?”


    長燈哼了聲斜睨著他,“哪兒都不好。”


    顧柏楊氣極。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閔家人瞧不上,此刻火氣也冒了上來。


    見君蘭往長燈那邊去,他瞬間轉過身去,趁人不注意,忽地朝君蘭伸出手,想要拉了她離開。


    隻不過他剛剛動了這念頭還沒來得及碰到她,旁邊忽地飛出一截斷木,似利刃一般飛馳而來,堪堪地擦過顧柏楊的手背,直接釘在了他身側的大樹間。


    顧柏楊手背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最讓他驚懼的卻非這傷口,而是出手之人出手的準狠快。


    顧柏楊驚惶地四顧看著,就見長燈旁不遠處還有一匹駿馬。一人從馬旁踱步而來,身姿挺拔氣度矜貴。


    看到他冷厲的眼神,顧柏楊不由咽了咽口水,往後挪移著打算避開。可是被對方這樣盯著,被那氣勢所迫,他心中驚懼,竟是邁不開步子。


    閔清則緩步踱至顧柏楊的身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剛才你說,你想娶她?”閔清則聲音淡淡地道。


    顧柏楊脊背泛冷,輕輕點了點頭。


    許是酒後生了膽氣。即便是麵對著閔九爺,顧柏楊依然忽地高了聲音,鏗鏘說道:“我覺得閔八姑娘還不錯,還請九爺成全!”


    好半晌沒有聽到回答。


    顧柏楊很是緊張,偷眼去看閔九爺的神色,瞧著那冷峻模樣,本以為自己會挨一頓打。


    誰曾想閔九爺非但沒生氣,反而淡淡地笑了。


    “是麽。”閔清則平靜地道。


    顧柏楊膽氣更足,連連頷首,“是!”


    閔清則唇角微微勾起,垂眸抬手,慢條斯理地挽著衣袖,“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大的誠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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