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銀應了聲,悄悄上車,把陳季薇從馬車裏帶了出來。


    呼吸到外麵的新鮮空氣,陳季薇才輕咳一聲,慢慢轉醒。


    看到肖似沈興宗的那張臉,陳季薇下意識的心裏一顫,直到看清楚沈久安的眼神,她才緩過神,“是你啊。”


    脖子被沈興宗勒出濃重的青紫印記,陳季薇咳嗽一聲,嗓音沙啞,輕嘲道,“沈久安,你娘沒有救活,你可以殺了我了。”


    沈久安轉過臉,看也不看他,隻說了句,“阿銀,扶著她。”


    阿銀神色複雜的扶住陳季薇,隨著禦林軍慢慢的往前走,“世子妃,你別生世子的氣。”


    頓了頓,阿銀又悵然道,“世子妃,你怎麽那麽不小心。”


    陳季薇嗓子火辣辣的疼,她嘶聲道,“阿銀,若是我告訴你,有人推了我一下,你信不信?”


    阿銀重重點頭,“世子妃,我信得過你。你和夫人的關係一向不錯,隻是,是誰推得你呢?”


    陳季薇仔細的回想一下,搖了搖頭,“人多手雜,我真的沒注意。”


    阿銀麵有憂色點點頭。


    他欲言又止,“世子妃?”


    陳季薇轉頭看向阿銀,“怎麽了?”


    阿銀猶豫了下,“世子妃,還請你能體諒世子,他也有他的難處。”


    陳季薇聽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廂,高戰平終於把沈興宗再次緊緊綁起來,確認他身上再無任何兵器之後,才帶著小心往刑部走。


    “首領。”有人低聲道,“不過是個階下囚,答應他那麽多條件幹什麽?”


    高戰平怒視他,低聲道,“你知道什麽?你當沈興宗這個永寧侯的稱號是白叫的?大雍首屈一指的武將軍,手下不知死了多少人!你厲害,當著他的麵去說!”


    那人嚇得脖子一縮,立刻道,“首領,我是開玩笑的。”


    滿院子的人陸陸續續往外撤,沈興達連忙跟上,“高首領?”


    他滿臉堆笑,“這個……”


    高戰平手扶腰間佩刀,一臉正義,“沈大人放心,皇上和刑部自當公正論斷。”


    沈興達訕訕一笑,“這是自然。”


    不屑的看了眼沈興達,高戰平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沈興宗被關押,大房全家都被押進了刑部大牢,更何況,沈興宗還不是老夫人親生的兒子!


    想到這個,沈二夫人終於揚眉吐氣,人還沒走幹淨,喜氣就上了眉梢,拉起了沈寶雲,“寶雲,娘明天就去退婚!改明兒你爹成了永寧侯,你哥哥成了世子,還怕我女兒找不到人嫁?”


    沈興達匆匆回來,麵色卻帶著些沉鬱。


    一把拉過沈文元,他匆匆問道,“文元,你是怎麽和景王說的?”


    沈二夫人耳朵靈敏,立刻問道,“老爺啊,跟景王有什麽關係?”


    沈興達瞪了她一眼,“女流之輩,問那麽多幹什麽?”


    說著,把沈文元拉倒一旁,仔細的問了起來。


    沈二夫人這才注意到沈慶忠臉上的傷,不禁又問,“慶忠,你的嘴上怎麽了?”


    沈慶忠呆愣愣的,聽到沈夫人這麽問,忽的張嘴噴出一口血,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二夫人下意識的尖叫一聲,“來人啊。”


    她這一聲,沒叫來下人,卻嚇得依舊躲在柱子旁邊沈三夫人撲通一聲趴到了地上,抱著頭瑟瑟發抖。


    “寶珠,寶珠。”三夫人高聲喚道。


    沈寶珠氣喘籲籲的跑回去,拉起了沈三夫人,又把弟弟妹妹帶出來,不滿皺眉,“娘,你喊什麽呢?”


    沈三夫人呐呐,“寶珠,你去哪兒了?怎麽一身的血跡?”


    出乎三夫人的預料,這兵荒馬亂的場合,沈寶珠居然笑了。


    她如釋重負,露出個燦爛的笑意,“娘,我去哪兒了不要緊,重要的是,我們要過上好日子了。”


    好日子?


    沈三夫人驚駭的看著沈寶珠,“寶珠,你說什麽胡話?你大伯母在的時候,還能照顧我們一二,如今你二伯母當家,咱們三房,隻怕沒有活路了。”


    沈寶珠一臉不以為意,“娘,活路都是自己找的,不是靠別人給的。”


    沈三夫人卻仍舊憂心忡忡,“寶珠,你看我們,要不要先去你二嬸哪兒打個招呼啊。”


    “打什麽招呼?”沈寶珠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沒看到二嬸家的沈慶忠栽倒了麽,她會有閑心和你說話才怪。”


    理了理耳邊散亂的鬢發,沈寶珠想了想,也動手把沈三夫人和寶瑤的頭發拆亂,低聲叮囑,“娘,若是以後有人問起,我們沈家大亂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你就隻管回答不知道,懂麽?”


    沈三夫人驚愕的看著沈寶珠,許久,才想起來那個沒答案的問題,“寶珠,你剛剛到底去哪兒了?”


    沈寶珠輕笑一聲,卻並不答話。


    沈二夫人哭天搶地的聲音格外高亢嘹亮,“老爺啊,你快給慶忠看看吧,怎麽上午還好好的人,就成這了。”


    沈興達臉色一僵,回頭怒道,“你自己給他找大夫看看就得了,還嫌沈家不夠亂麽?”


    沈老夫人麵色茫然的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不過一上午的時間,這偌大的沈府,居然顯出衰敗之色。


    她轉動蒼老渾濁的眼珠,看向一旁的秋水,“秋水?”


    秋水應了一聲,連忙扶起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看著商議中的沈興達父子,看著不知所措的沈二夫人,看著兢兢戰戰的老三一家,忽然問了一句,“秋水,是不是什麽地方搞錯了?”


    秋水隻是扶著老夫人,許久,才低聲回答了一句,“奴婢不知。”


    老夫人看著遠處,沈興宗一家離開的地方,忽的又問,“秋水,你說,老大家,會死麽?”


    眼前驀的浮現沈興宗殺伐決斷的氣勢,她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再度回答,“奴婢不知。”


    “算了。”沈老夫人忽然有些意興闌珊起來,“我們先回去吧。”


    京城西北角,刑部大牢,沈興宗被關進了死牢。


    沈久安陳季薇他們則被關在了外麵,高戰平說話算數,請了京城裏有名的大夫來大牢給沈夫人問診。


    沈久安心裏緊張,看著大夫收手,立刻問道,“如何?”


    大夫撚了撚山羊胡,慢悠悠道,“沈夫人的身體,並無大礙。”


    “可我娘怎麽醒不來?”沈久安急忙又問。


    “之前有什麽症狀?”山羊胡大夫問道。


    沈久安猶豫了一下,陳季薇坐在旁邊,輕聲道,“大夫,我來說吧。”


    “我娘之前受了傷,失血很多,摔倒在地的時候,又不小心磕到了頭,大夫你看看,是不是這兩方麵的原因?”陳季薇聲音嘶啞,脖子上的青紫色手印,燭火的映襯下,越發觸目驚心。


    大夫皺眉看著脖子裏的傷,“這位姑娘看起來倒比這位夫人還嚴重些。”


    “無妨。”陳季薇摸了摸脖子裏的傷處,苦笑了聲,隻是脖子裏有傷,比起沈夫人差點沒命,她這又算得了什麽?


    “大夫還是先給我娘看吧。”陳季薇輕聲催促。


    山羊胡大夫這才重新把把脈,細細的品了一會兒,這才說道,“確實並無大礙,隻是人為什麽不清醒,原因還不清楚。”看了眼陳季薇,他又道,“或許和這位姑娘說的,撞到了頭有關。”


    想了想,他提筆寫了個藥方,“照這個方子抓藥,都是一些補中益氣的,先喝上三日,看看情況再說。”


    沈久安雙手接過方子,命阿銀好生收著。


    忽然,他又指著坐在一旁的陳季薇道,“幫她也看看。”


    大夫走到陳季薇身旁,用燭火照了照,不禁驚訝,“姑娘,你這是結了多大仇啊,才能讓人這麽下死手?”


    說著,大夫嘖嘖輕歎,“就算是外麵好了,隻怕也傷了嗓子。”


    陳季薇不以為意,“大夫盡心就好。”


    幫陳季薇上了藥膏,又用白布把青紫處仔細的包了起來,囑咐陳季薇每天按時換藥,山羊胡大夫這才離去。


    三人同坐一間囚室。


    大夫走了之後,全部陷入了異樣的沉默之中,沈久安忽的喊了聲,“季薇?”


    陳季薇抬頭,看著沈久安,嘶啞著嗓子道,“沈久安,你放心,你娘死了,你就殺了我給她陪葬。”


    說著,轉過頭背對他們,再不言語。


    沈久安嘴唇動了動,卻最終坐在沈夫人身旁,不發一言。


    牢房裏靜的可怕,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打破。


    “久安。”劉長青站在牢房外,焦急的喊了聲。


    沈久安驚愕的看著來人,“小舅舅,你怎麽來了?”


    大冬天裏,劉長青滿臉是汗,“久安,我是好不容易才找時間過來偷偷見你的。”


    “抱歉小舅舅。”沈久安低聲道,“沒想到沈興達他們居然有後招,捏造了爹叛國的證據還捅到皇上麵前,驚動了禦林軍。你這次把巡防營的將士借給我,沈興達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你要保重你自己。”


    劉長青滿臉急躁,“久安,不是這個。”


    “久安,你還是太天真了。知道為什麽沈興達他們有恃無恐麽,他們找了一個大靠山!”劉長青匆匆道,“久安,你早該警惕些景王的。”


    “捏造你爹叛國證據的是景王,後來派死士的,也是景王。甚至連你和你媳婦被偷襲,同樣也是景王的人。”劉長青匆匆道,“眼下,景王緊緊咬住我不放,我是趁著皇上沒下旨,匆匆過來的。久安,你要早作準備啊。”


    心思電轉間,沈久安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如果是景王的話,一切的緣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沈久安愣了愣,忽然問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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