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丞相到底是了解皇帝的。皇帝中人之資, 說昏君倒也不算, 然而在這些人精麵前,還是不夠看的。


    萬方有罪, 罪在朕躬,朕躬有錯,必有原因在朕躬之外。


    梅丞相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不緊不慢地反駁:“祁夬定罪,你也在場, 當時不見成三你說這個話呀。”後來出邸報, 還是把祁夬批鬥了一番。


    李丞相也慢悠悠地說:“廣陽之死提醒了我。祁夬頂多是個流放。聖上仁慈,念及舊情, 過不多久讓他回來也未可知。祁夬不是蠢人,怎麽會想不到?為何會自裁?”


    變成丞相們互相攻訐了。


    程素素抱著手,站在一邊圍觀,也打著腹稿。


    老禦史事不關己, 卻又心有疑惑, 往程素素這裏隱諱的打量。以程素素在大理寺堂上的表現,到了這裏說什麽“狗兒子”, 斯文少女瞬間變潑婦, 難道是宮裏風水不對?


    一定有古怪。


    這一看, 心裏更奇怪了。程素素給人的感覺又變了, 比在大理寺堂上, 還要鎮定許多。仿佛有什麽東西, 在她的身體裏沉澱、凝固, 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他這一眼看過去,提醒了大理寺卿——怎麽為了祁夬又吵上了?不是審的紫陽造假飛升的案子嗎?!祁夬的案子,說他無能,他也認了,反正大家都無能,最後沒有一個人打贏了祁夬。眼下這個案子,是不能退步的。


    大理寺卿輕咳一聲,也看了過去。


    最後出聲的是皇帝:“你怎麽不說話了?”


    梅丞相警惕起來,跟個潑婦是沒法講道理的,她要說一句“被那個丞相搶話了”,梅丞相就得準備說詞。


    程素素微微欠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口氣裏還有一點無奈:“方才盡力尖酸刻薄,我也很累呀。”


    “嗯?”


    “人都有自己的責任,主審者責在明察明辨,我等也要盡力一訴冤屈。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豈能陷人於不義?隻有盡力尖刻,才能戳破口袋。尖酸刻薄,真是累人。”


    程素素也放緩了語速,那麽柔和講道理。一股明理的味道散發開來,超越了年齡與性別,卻又透出了絲絲的“窮人孩子早當家”的被逼無奈。


    就像是一個高明的演員,能將最平淡的台詞念得深入人心,將肉麻的話說得感人肺腑。在這一點上,丞相們是最好的老師。與之相反,一個蹩腳的演員,能將慷慨激昂的場景,演得觀眾尷尬癌末期恨不得安樂死。


    皇帝微微點頭:“不錯。”


    眼看程素素輕描淡寫洗白了自己、挽回了形象,還將自己的境界提升了好幾個層次,獲得了皇帝的好感,禦史大夫決定好了這次的站隊。


    程素素續道:“所以,臣盡力到了禦前,陛下但有垂問,不避不讓,必作解答。”這才是她的最終目的,李丞相各方麵皆優,唯有一樣不行,他號稱不信神神叨叨的東西。沒法兒直接釋疑。


    皇帝一挑眉,若非仲三郎的手段他親眼所見,又仔細剖析,他也不至於下令將廣陽子下獄。這是他最關心的,當即提了出來。


    程素素道:“東施效顰。彼知顰美,而不知顰之所以美。若東施因此說‘我顰而不美,西施必醜’,豈不笑話?西施媸妍,為王親見。究竟如何,自有論斷。”東施的典故出自《莊子天運》,皇帝好道,《莊子》必是讀過的。


    頓了一頓,又說:“西市賣絹花,無論芍藥牡丹,梅花桃花,栩栩如生,卻都是假的。若因此而說世上沒有桃花,反正,我是不信的。”


    皇帝問道:“你信有桃花?”


    程素素輕聲道:“道在心中。”


    皇帝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追問道:“如何得見桃花呢?”


    “您的道,與別人的道,不一樣。”


    “卿試言之。”


    “常人辟穀服丹,打坐運氣。您……”


    “嗯?”


    “軒轅氏,人文初祖,乘龍升天,五帝之首;燧人氏教民取火,從此不再茹毛飲血,是為三皇之一。聽說,不經朝廷冊封者,皆是淫祀。陛下,封神的筆,在您的手裏。成仙的路,在您的腳下。聖人之道,比普通人之道,原就要難些。師祖是鄉下道士,讀書不多,說不清爽。”


    這他媽比絕食嗑藥難多了好嗎?!皇帝隻得說:“朕知道了,你且回家。”


    程素素原本還準備了一篇鬼話,見他不再問,樂得不再講。隻追問他道:“可否允我安葬師伯?”


    皇帝疑心一去,又心痛了起來:“厚葬!”


    程素素又問:“若無實據,可否放我家人?”


    皇帝點點頭,頓住,指著謝丞相道:“謝卿去辦。”


    謝丞相領旨,心裏哭笑不得。一是覺得梅丞相這步棋爛透了,仿佛腦子被豬啃了,二是覺得聖上的“聖明”隨著古老太師影響的消散,也越來越少了。


    皇帝如今覺得此事膩味透了,自己仿佛被人給利用了。說紫陽真是假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自己一時怒火上頭,就衝動了!回想一下,京兆那裏,也隻是邀請他看了一場表演,並未直指紫陽真人,而是誘他自己去聯想的!皇帝反應過來之後,心情很壞。


    按捺住了脾氣,問程素素:“如何?”


    “隻有一件事了,我有私怨,不觸刑律,想要報複。”


    這麽坦白!皇帝也愣住了,上次這麽直說的,是他親娘吳太後。結果就是打得齊王妃娘家血肉橫飛。


    李丞相見狀,出來說程素素:“禦前何得這般……”


    “坦率?”程素素接了下去。倒真有些“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的味道了。坦坦蕩蕩,斜了大理寺一眼。


    皇帝十分納罕,心道,你還能打他一頓不成?刺殺,是犯法的。問道:“不觸刑律?”


    “不觸刑律。”


    “如何做?”


    “還沒想好,回去找找,有沒有人願意出個刁毒主意。”


    皇帝笑了,連連擺手:“不要胡鬧,接上你的家人,回家吧。”


    程素素低頭一禮,眸光極冷,這會兒說回家了?嗬嗬。


    ————————————————————————————


    最後,母子三人去的是李丞相府。


    那裏,李綰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見了麵,驚喜交加,彼此抱頭痛哭一回。李綰道:“我從大理寺出來,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回家裏,說大理寺是請你們幫忙。你們受了驚,我接你們到城外別院裏靜養了。家裏仆婦,業已安排妥當。”這是遮掩了全家蹲大獄的事兒,傳出去畢竟不雅。


    蕭夫人也試一試淚,道:“都出來了就好,洗漱歇息,有什麽話,休息好了再說。”


    李綰忙命人將母子三人引下去。


    程素素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換了幹淨衣服,跟趙氏一塊兒吃飯。程羽也終於緩過神來,連喝了三碗湯,問程素素:“你沒事兒吧?”


    “還行,”程素素隨意答應道,“真是一場鬧劇。無憑無據,就搭進去一條人命。對了,師伯遺體,可以安葬了。還有那個弟子的供詞是怎麽來的,不能就這麽算了。”


    李綰坐在一旁看他們吃飯,聞言道:“對,這事兒怎麽能算?”這是要她親爹的老命啊!


    程素素道:“這樣無憑無據的事情,聖上會點頭,大理寺不要命的往裏衝,也是奇怪。”


    李綰也猜不透,便道:“你們先歇息,我去打探。”


    待幾人吃完飯,不用李綰打探,李丞相先派了李巽過來說:“問親家小娘子精神可好,可否一見,說今日殿上的事。”


    程素素忙站起身來:“我好得很。”便被引到書房,去見李丞相。


    李丞相身著便服,手裏拿著把折扇敲桌子,旁邊是程素素也眼熟的胡先生——進京路上見過的。程素素與二人見過禮,對李丞相口稱“世伯”。李丞相敲敲桌子:“坐吧。”


    程素素揀張下首的椅子坐下,先謝過李丞相相幫之誼。李丞相道:“不要說客氣話啦,這次是衝著我來的。”


    程素素道:“可是奇怪,什麽證據都沒有,莫不以為可以這樣糊了人的眼?”


    李丞相淡淡地道:“糊了陛下的眼就行。他們,也等不及了。”


    程素素深深點頭。


    李丞相問道:“那個圈,是你畫的嗎?”


    程素素幹脆地說:“是。原本就想好了的,總這麽拖著,也不是個事兒……”也不用李丞相再問,原原本本將自己的計劃、如何做的,合盤托出。


    “沒有人教你?”


    程素素苦笑道:“並沒有,若是有人能商量的人,就好啦。”


    李丞相點評道:“弄險。若他知道你讀過書,你怎麽說?”


    “是險了一些,”程素素老老實實地說,“他若仔細看過我雙手,就會知道我雙手皆能書寫。若再打聽得仔細一些,就會知道,我還知道許多典故。不過,知道我會寫幾種字體的人,卻是不多的。我敢保證,這裏麵沒有他。我換個字體,一樣的結局。”


    李丞相一頓,點點頭:“你也是有備而來。還記得你對道靈說過的話嗎?初心在否?”


    “咦?”程素素是真不知道他在問什麽了,她對她大哥說的鬼話實在是太多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李丞相提醒道。


    “這不是我哥哥告訴您的吧?”程素素口裏問著,語氣卻是篤定的。


    李丞相坦然地說:“我正好路過,聽完就走了。”


    程素素:……


    “初心在否?”


    程素素了起來,恭恭敬敬地低下頭說:“不敢或忘。”怎麽做,就要因地製宜的,對不?


    李丞相唇角微翹:“知道了。”


    “晚輩對世伯說的都是實話,世伯是不是也將能讓晚輩知道的場麵事,令晚輩知曉呢?”


    “坐。”


    經李丞相簡單解說,結合自己知道的部分秘密,程素素終於推導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皇帝的態度,包括梅丞相、大理寺等,為何如此匆促。


    原來,古老太師最初的學生,是哀太子。今上不但排行不如嫡兄,資質也比嫡兄差。李丞相說得隱諱,程素素聽得明白,打個淺顯的比方,如果哀太子背的是99x99的九九乘法表,今上就是背9x9的大眾版。百分卷子,哀太子把九十分當及格,今上接地氣,六十及格。


    同一個老師,先遇到第一個學生,再遇第二個,第一個還死了,想教都教不了!古老太師又是個厲害的人,文武一把抓,什麽都挺好,今上在他眼裏,各門功課都是不及格。


    有這麽一位學生,古老太師也是心累的。可先帝於他有知遇之恩,他隻得捏著鼻子認了。今上登基時猶年輕氣盛,也想做一番事業,然而每一動念,古老太師就能將他的政策挑出許多漏洞來。還親政,親什麽政呐?!老實學習吧你!


    讀書時,有一個叫祁夬的年輕人,給他做簡單的講解。


    有這樣的老師,今上更累更憋屈。年輕時被壓製,施展不開手腳,也就幹幹給親爹墳邊挖溝,給親弟弟下堂妾發發遣散費的事兒了。再有空,就信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別說,這些事兒他做得還是很到位的。古老太師畢竟不能自己做皇帝,也慢慢高壓著讓今上學習政務,有他指導,今上在皇帝這個職業裏,也是個……及格的水平吧。


    古老太師橫行一世,隻被兩件事情打敗過,一是壽命。哀太子短命,他自己雖然長壽,然而死在了今上前頭。二是他試圖培養的後繼者,沒有他這樣的條件和能力。後繼者不弱,李丞相承認的“不弱”,已經相當可觀了。架不住古老太師去後,有皇帝撐腰的清算。


    一湧而上的人裏,包括了李丞相。


    謝、李、梅、燕、王,沒有不想分這一杯羹的。李丞相本就是趁勢而起的,別人也不含糊不是?古老太師遺留下來的政治遺產太多,五位分而又分,期間也少不了你爭我奪,表麵是分贓好夥計,內裏分贓不均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回黑拳了。


    梅丞相的出身,其實與古老太師有著些非遠非近的姻親關係。他據此接收了一部分,李丞相新來,搶得凶。二人矛盾最深。梅丞相實是搶不過李丞相的,他背景比李丞相深厚,拖累也比李丞相重。


    李丞相內裏,極其凶狠。梅丞相被逼得不行,才行此險著。說險,也是有幾分把握的。因為皇帝,實在不是一個像哀太子那樣英明的人。他幾乎就要成功了!不打死李丞相,也要咬下李丞相一塊肉下來。


    皇帝信道,又因為早年遭遇,極恨別人當他傻。是以仲三郎的事情一出來,皇帝就炸了!廣陽子對皇帝早年這段經曆,了解並不深刻,亦不曾想到事涉丞相權位之爭。這才著了道兒。


    李丞相道:“老梅那裏,找了具新鮮屍骸,我給截下了。”


    程素素頓悟!


    刑求廣陽的徒弟作了偽供之後,活的紫陽真人難找,弄個假的屍骨,還是辦得到的。隻要程素素真的如他們所願的招供了,就可以再推進一步,揭發師徒做假,接著徒弟狠心謀害了師父。坐實他們的罪名。


    你不是要證據嗎?到最後你逼緊了要證據的時候,我給你來個大翻盤!


    做假、騙子,普通人罵罵就算了,謀殺一手養大自己的師父、對自己全家有恩的師祖……簡直狼心狗肺!一輩子風評都抬不起頭來了。


    幕後指使的李丞相,也要倒一個大黴。


    換丞相需要斟酌思量,問丞相看好的女婿一個重罪,是有極大把握的。到時候要牽李丞相很大一部分精力,梅丞相便可借機做很多事情了。


    程素素敢肯定,屍骸的腦殼是開了瓢的,身邊一定隻有一到兩件——不可能是更多——但是能夠證明身份的物件。


    她還是太天真了!還要進修!


    等李丞相說完,程素素也就大致了解了整體情況了。想憑與皇帝見上一麵就幹掉大理寺卿,乃至於丞相,是一個美好的夢想。然而,有李丞相接手,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李丞相說完,啜著茶,程素素恭恭敬敬站著,等他吩咐。李丞相想了一下,問道:“你要怎麽報私仇?”


    程素素誠實交待:“再等等,等家父回來了再打吧。不然一家人家,被我們打兩次,會有人說我們不厚道的。”


    “打?”


    “咳咳,聽說,人丁單薄的人家裏,為了白事上好看,會雇些人,跟在孝子賢孫後頭……”


    “噗——”李丞相一口茶噴了出來,損、太損了。


    程素素眉毛都沒動一根,依舊老實站著,令李巽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程素素依舊沉著地說:“算晚輩多嘴一句,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所以,先逮著大理寺死命整!


    李丞相擦完胡須上的茶水,含笑道:“這個,我比你懂。”


    ————————————————————————————————


    從此,程家母子三人,就真的在李家住下了。李丞相並沒有問紫陽真人是不是真的飛升了,這件事情到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李丞相也不關心什麽神神叨叨的事情。倒是程素素,主動告訴了李丞相一些紫陽一脈的舊事,包括鄉下道士誤認貴人,以及先帝陵園的秘密。


    李丞相聽了,半晌無語,許久方道:“這婦人手段……罷了,這些不是現在該管的,廣陽,該下葬了。”


    領遺體的事情,由程羽出麵。李丞相給了很大的方便,程羽披麻戴孝,正經拿出給伯父辦葬事的樣子來。喪事是在玄都觀辦的,趙氏、程素素、李綰,皆是戴孝,蕭夫人派了許多人來打下手,在玄都觀裏搞排場。


    皇帝似乎品過味兒來了,撥了錢帛將廣陽子厚葬,還命人寫了篇沉痛的祭文。眼見玄都觀緩過氣來,李丞相更是毫發無傷,或親來,或派人來致奠的,又絡繹不絕了。


    趙氏一麵傷心,一麵擔心李綰身體,又心疼女兒蹲完大牢出來,忙得分不開身。連齊王府那裏,依著慣例送來的奠禮,都麵不改色地收下了。


    程羽與玄都觀剩下的幾個道士,在前麵支應。


    而程玄,便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


    程玄雖被師兄說不靠譜,事關師門,他總比平時精明許多。護送著紫陽真人去了五行觀。紫陽真人心係的是程節,不能留在京城,能留在程節衣冠塚所在之處,也是極好的。城隍廟裏,就多了一個古樸清臒的老道。五行觀裏,又換了一個新觀主。


    程玄本不想回來,直到程珪臉色蒼白地捏著京城的消息過來。這事兒得死瞞著師父!丹虛子得留守,程玄帶著兒子徒弟殺回來了!一口氣驛站快馬,他身體又棒,兒子徒弟都要累虛脫了,他依舊精神健旺。


    回到京城,師徒父子,一頭紮進玄都觀。


    程羽與程素素兩個一齊撲向道一:“大師兄!嗝!”還沒撲到人呢,就被程玄一手一個,揪著領子提了起來:“究竟怎麽回事?”


    道一與程珪一起勸:“放下來,讓他們好說話。”


    程素素雙腳懸空好一陣兒,以為自己遇到一個假爹。被放了下來本不想說話,一看程玄的臉色,頓時識時務了起來,拉他到後麵,將事情簡略說了——約略含糊了梅、李之爭。


    程玄想得也沒有那麽深,十分直接地問:“京兆尹,他家住在哪裏?”


    程素素一怔:“京兆?”


    “你師伯不是他抓的嗎?”程玄憤憤地道,“皇帝也不好!”


    喂喂!這種話在心裏想想就好了,現在不要說出來!程素素緊張地四下張望,見都是自己人,才放下心來:“這話不能亂講啊!”


    “知道了,不會在外麵說的,京兆尹家,住哪裏?”


    程素素解釋道:“師伯是在大理寺去世的。”


    “他住哪兒!”程玄雖犯渾,也知道衙門不能輕易鬧事。官員家裏,就不一樣了。


    趙氏與道一等都緊張地問:“你要做人什麽?”


    唯程素素說:“阿爹,你等我一下兒!我與你同去!”


    “你要做什麽?”


    “您先換身孝衣,我去雇幾個人。”


    “我自己就行了!打得過!”


    “不不不,不是助拳的!”


    程玄不耐煩,換上了孝衣,提著孝棒,揪了程羽讓他帶路。程羽也正憋悶得不行,父子倆一拍即合。沒等程素素來,就奔大理寺卿家裏去了。


    大理寺卿住的地方是京中有名的富貴人家住的地方,街道幹淨,街口一個大石牌坊。府邸也氣派,三間大門,門旁兩個石獅子。門口幾個門房,站在門邊蔫頭搭腦地閑說話。


    忽見一陣風卷來,一高一矮兩個穿孝服、提哭喪棒的身影卷了過來,門房們緊張極了,一改無精打采的樣子,齊齊迎了上來。


    來的正是程玄父子,他們倆這一身太過顯眼,表情姿勢都像是要惹事兒的。一路過來,身後跟了無數圍觀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互相打聽,道是玄都觀廣陽真人的師弟,尋仇來了。街道為之一塞。


    禦史大夫不合與大理寺卿住一片地方,聽了消息之後,忙趕了過來,意思意思地想阻止。一打照麵,口氣就柔和了八倍不止,隻見程玄雙目泛紅,像是哭過的樣子,因匆忙,孝衣也微有些淩亂,哪怕舉著哭喪棒,也是個美男子。禦史大夫喝斥的話就說不出來,隻說:“你們的冤情,聖上已經知道了,隻等公斷就好。何必自己來動手?你文弱之人,那些家丁如狼似虎……”


    一片好心,程玄卻是聽不進去的,不耐煩地左手哭喪棒打開眾門房,右手舉著門前石獅子,往前輕輕一拋。


    劈裏咣啷!轟!


    石獅子砸到了大理寺卿家大門上,兩片門板被砸飛了,石獅子卻斜卡在了門框上。


    剛剛勸“文弱之人”不要動手的老禦史:……


    圍觀群眾:……


    程玄站在門前眯眼撚須,一扭頭,衝另一個石獅子走了過去。他走一步,眼前的人轟散一群,呆呆地看他大步走了過去,三兩下,跑石獅子腦袋上坐下了。他的外表,相當地有欺騙性,右腿墊在臀下,左腿下垂,一手拎著哭喪棒,一手屈起支頤,眯著眼睛四下打量。


    程素素也實踐了她的諾言,前頭程玄跑到大理寺卿家門前鬧事,她後腳出錢雇了三班專業哭靈的,到大理寺卿家門口燒紙錢。李綰唯恐她的私房錢不夠用,還特意讓錢媽媽捧了一匣子錢來給她花。


    就這一耽誤,程素素就來晚了,眼前堵得人山一海,她帶著一隊專業哭喪的都擠不進去!


    還是程玄登高望遠,一眼就看到了她,哭喪棒一指。仿佛摩西分開了紅海,圍觀者讓出了一條道來。


    程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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