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女性死者被棄屍賀寧市西郊,報案人是兩名晨跑者。


    刑警隊麵前,兩個女孩神情恍惚、回答斷斷續續、言語反複,顯然受驚過度。


    “當時大概是七點鍾,我們平時從來沒跑過這條路……”短發女孩緊咬下唇,扭頭去看身邊另一人,眼含責備。


    “好像有什麽東西抓了我的腳,或者絆了我一下,”她肩膀不自覺一顫,聲音發抖,“然後我就摔在那兒了。”


    短發女孩指了指土坡,卻別開臉不再去看。


    顧靖揚循著女孩手指方向走去,緊接著阮夏也跟過去。


    黑色長發包裹已死軀體,還未盛.開已經凋零的生命,讓人唏噓不已。


    “死者喉嚨被割開,”阮夏剛說了半句,停住。


    全景應當是,死者喉嚨被割開、腹部被剖開、雙足幾近潰爛。


    更為關鍵的一點——死者眼球被摘除。


    她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少女模樣,正當生命鮮活時,從她渾身傷痕,還能看出曾經必定為捍衛生命,奮起抗爭過。


    “這裏離西江路溪地別墅,不到十公裏,”阮夏揪緊袖口,“死者是昨晚報案的盲女。”


    語氣篤定,沒有半分猶豫。


    顧靖揚拍拍她的肩,沒說話。


    不遠處,鬱南、梁誠同報案人在一起,繼續詢問信息,無奈兩個女孩驚魂甫定,開始互相責備,能提供的有效信息實在有限。


    你一言說,如果不是你好端端改了路線,怎麽可能遇到這種事;我一語道,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我們晨跑能舒服點。


    受害人慘狀、拋屍現場,統統被拋諸腦後。


    人人最先能感受到的,是自身苦楚,其實無分對錯,是生存進化法則罷了。


    *


    刑警隊。


    “現場沒有能證實死者身份的證件,死者大約二十出頭,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1點至2點之間,遭割喉致死,死者腳上的傷是生前造成,被玻璃碎片割傷,”顧靖揚微微一頓,似乎在想什麽。


    “死者死後,腹部被剖開……髒器都在。”


    梁誠兩條粗濃眉一擰,沒領會到顧靖揚弦外之音,為什麽特意強調最後那一句。


    如果髒器沒有遺失,這句話根本沒必要提。


    “還有一點,”鬱南補充道,“死者生前被性侵。”


    “我不明白,”阮夏終於出聲,一雙眼低垂,緊盯桌麵,仿佛那裏有什麽重大線索,“死者生前被折磨,說明凶手從折磨、控製死者的過程中得到快感,可凶手為什麽要做兩件毫無意義的事?”


    “凶手為什麽要在死者死後,挖出死者的眼睛?”


    “第二,凶手為什麽要在死者死後開膛?”她雙唇緊抿,重重呼一口氣,“而且,凶手沒有拿走任何髒器,那他這麽做,意義是什麽?”


    阮夏同一般女孩不同,連環殺人案案例倒背如流,別人為愛情故事哭紅眼的年紀,她半夜躲在宿舍被子裏看連環殺手紀錄片。


    終於一朝如願,進了刑警隊,穿上帥氣製服,跟了個人人豔羨的頭,卻發現現實與理想相去甚遠。


    推理劇固然精彩至極,她對著滿屏鮮血也能食指大動,吃完雙人份肯德基套餐,可是,推理劇沒告訴她,在她第一次見到屍體時,會驚恐發作。


    現實沒有濾鏡,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最原始模樣,原來並非每個殺人凶手都像電視裏那樣,童年悲慘、年少苦楚,殺人是逼不得已。


    反正世間善惡,從來不是三言兩語辯得清。


    “死者腹部切口深淺不一,開膛不是為了取走髒器……”顧靖揚話未落,被一聲重擊打斷。


    “會不會是因為凶手好奇才這麽做?凶手會不會還是個孩子?”是梁誠的聲音,但凡搶先開口必定拍桌子營造氣勢,已經成了他的標誌。


    “你們想,就像小孩子喜歡打開電視機、玩具,看裏頭的構造……”


    鬱南撇他一眼,知道如果讓梁誠發散下去,這話開了頭就很難再拉回來,及時截住,“你是說十幾歲的孩子?青少年?”


    “不會,”他搖頭,接著解釋,“很明顯凶手事先有計劃犯罪,拋屍地點不是案發現場說明很可能有自己的車輛轉移屍體,對死者的折磨,說明他對犯罪現場和局勢有明顯的掌控力。如果是青少年犯罪,通常不會這麽有組織力。”


    “嘖嘖,行啊。”梁誠拍拍鬱南,懟人向來不遺餘力,“書背得不錯啊,顧隊給你列那些個書單,看到哪本了?”


    鬱南輕輕一讓,避開梁誠的右手。


    他資曆最淺,偏偏一張臉生得男生女相,剛來刑警隊那天,梁誠就給他個下馬威,說乍一看以為又來了個女警。


    結果當晚,鬱南就剃了一頭板寸,短得近乎貼著頭皮。


    顧靖揚望著眼前暗暗較勁兩人,沒理會,“凶手開膛,是為了磨練技巧。”


    一句話,引回眾人注意力。


    死後開膛不是為了折磨受害人,也沒有取走髒器,甚至沒有動過髒器,意圖看起來單純至極。


    那就隻剩下一個原因——磨練技巧。


    凶手這麽做,是為了,下一名受害者。


    “我想起來了!”阮夏突然道,語速猶如竹筒倒豆,“我見過死者,在顧久家裏!”


    “上個禮拜,有天晚上下雨,當時我在小區門口看見顧久,她沒帶傘,我送她回去,在她家門口看見一個小姑娘,好像叫……肖若。”


    肖父因為工作常年人在國外,肖母曾經是顧久大學老師,可惜一年前病逝,不過因為這層關係,肖若對顧久很親近。


    肖若由於身體緣故,剛入大學就休學兩年,休學期間,經常來找顧久。


    說來也奇怪,顧久性子冷,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她不喜歡被人打擾,偏偏能受得了肖若。


    肖若是魯美的學生,那天阮夏撞見她,正巧是她去顧久家裏拿畫。


    不經意碰撞,畫紙飄然落地,散落阮夏腳邊,她俯身和肖若一起去撿,最後那一張畫上,少女回眸,黑色長發被晚風勾起,細嫩頸部一朵梅形胎記,像寒梅,數九臘月暗自綻放,孤芳自賞。


    那幅畫很美,可那雙眼睛,空洞無焦距。


    肖若見過死去的盲女,還為她畫過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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